从AL到LA
从AL(阿拉巴马州Alabama)来到LA(洛杉矶Los Angeles),不觉已经匆匆过了半年多。
当初搬家时,从东部到西部,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码了几年的几件简陋家具及其它的一应物事,我们都托付给了搬家公司,然后我们自己开着车子,开始了将近一周,长达二千英里的跋涉.
在进入得州后的第二天,便出现了与南方浓密的绿意迥然不同的地貌特色.我们顺着笔直的高速公路从东往西开去,这一开就是三天.我们穿过了得克萨斯,新墨西哥,亚力桑那的茫茫无边的荒野.早些时候想象中的那种浪漫的西部情调,完全被漫无边际的沙砾与荒丘吞没了.眼前不断重复的一道道连绵起伏的山峦,似乎了无边际,毫无尽头.整个旅途的感觉是苍凉的,直至过了尤马(YUMA),进入加州,才缓了一口气.
与阿拉巴马相比,加州简直就是另一个天地.但是,我们最难以适应的还不是环境的改变,而是心态的调整.
刚到LA时,这里的老外听说我们来自AL-阿拉巴马,都会愣怔一下.看来美国人的地理常识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很多人甚至不知道阿拉巴马州在什么地方.最尴尬的是每次在出示ID的时候,营业员或警察会好奇地盯着卡看上半天,仿佛我们是从别国来的.当然,好奇归好奇,多数人的态度还是友好的,最不济的也只是说上一句:“噢,我知道,那是Country(乡下)。”
所以,我们赶紧花时间把驾照给换了.在阿拉巴马换个驾照只须等上一个星期,但在LA,从通过笔考直到拿到驾照,前后却要等上三个月.美国每个州的律法都不同,就象交通规则,在LA就增加了很多新内容.LA路上车多,喇叭声喧嚣不已,让人神经紧张.最头疼的是“平行泊车”,以前在B城很少折腾过,因此刚到这里时没少受过罪.不过这些还是小Case,不在话下.换了新地方,就得去适应新的环境,换句话说,就是该有新的活法了.可是半年时间过去了,我的脑筋却还没有转过弯来,在思维上活脱的还是个“乡下人”。刚到LA时,一个朋友就忠告我们说,这里的人很“Mean”。我当时不以为意,不过时间长了,暗下里便也滋生了点心眼.我很难准确地去阐释这个MEAN含义,不过我宁愿将它做为"油"或“滑头”来理解。
就说车子的事。在AL时,我们的车泊位是在露天处,一个公用的停车场,停靠起来比较方便.到了LA后,停车处换成了车库.刚来没几天,有一次泊车时不小心,右边的后车门在车库门杠上蹭了一下,破了相.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修车处,便一直让刚买的新车挂着彩,一付受了委屈的样子.
一天我正开车回来,后面一辆老墨的车子一直跟到我的车库门口.老墨看了我的车后,提出要帮我修理,说今天是他休息日,价格便宜一半.他比划了半天,看我有点动心了,就说先替我整修一下车门,修的不好不要钱.我还没答话,他已经拿着工具鼓捣起来,十分钟后就完事了.他问我修的怎么样,我觉得他的手工离我想象的差得远,但又不愿给他的热心泼冷水,于是随便点了下头.这一点头不要紧,那老墨立马就要我付给他一百块钱.我们俩僵持了好长时间,他说看在上帝的份上,多少给点.我拒绝了.最后他踹了一脚我的车门,骂了几句,怒气冲冲地走了.两个月后,在一个商场门口我又碰到了他,他看我车子还没修好,就嬉笑着问我说:“Boy,你还记得我吗?”
还有一次是上保险,找的是中国人Agent。我们车的保险到六月上旬过期,为了保险起见,我们五月上旬就跟那家代办处联系了.可是我们六月中旬时到代办处去核查时才发现,其实直到我们车保险过期的第二天,那家代办才将我们的各种材料发送给保险公司总部.因为这样的话,我们就不会从他们的代办处跳槽了.但是问题是,他们事先一直告诉我们的是,他们早将材料发送给总部了.后来代办处主任跟我们解释的时候,我开始体会到一点Mean的意思了。主任不向我们道歉,反而振振有辞地说:“我们这里事务忙,每天每个人的桌上都堆着大批的文件,哪里能只顾全你一人。”呜呼,幸好那一段时间车子没发生什么意外,不然真是有苦说不出了。诸如此类。
半年过去,逐渐地也开始适应这里的世事了.美国地域间文化的差别很大.就象一位在LA土生土长的犹太朋友说的:如果把他放到明尼苏达或艾阿华等州去生活,那么他感受到的文化上的差异,绝不下于让他生活在北京或广州等中国城市.我想他的话是对的.我以为我们理解中的典型美国“文化”,它的内涵其实更象是二百多年来所形成的一种精神力量,而非具体而微的种种文化现象,诸如Rap,快餐,好来坞,球赛,脱衣舞等等.美国文化的凝聚力正在于它的多样化与活泼,而不是整齐划一的自我塑造.
不过在美国呆了一段时间后,对有些事情便开始麻木,而对另外一些事情的反应却更加敏感了.比如象最简单的几句客气话的事.在AL呆了五年,早就跟着学会了那些鸡肋似的客套话,见面问好,从别人身边走过,免不了一句Excuse Me,办事完了,道个谢,说声安好.但到LA后似乎少有这些客套了,也许是城里人不拘小节罢,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失落感.有些话说了未必觉得亲切,但不说肯定是明摆着不亲切.尤其是到中国城商店里去买东西时,这些客套话好象完全可以免去,大家似乎都心照不宣:谁让你是中国人?!
我喜欢加州温和的气候和晴空万里的艳阳天.去年与内子敲定上LA来,主要还是因为这边宜人的气候,和那种跟中国大陆隔洋相望的亲切虚幻的感觉.虽然这边的天气间或也会有阴霾,就象这里某些很Mean的人一样,但毕竟瑕不掩瑜.
今年在LA过第一个春节时,正值假想中的春天已经到来.但是,在LA你却看不到让人砰然心动的淡绿叶芽,在乍暖还寒的微风中,贸然突出.LA的风光没有引人注目的移变特色,它四季如春,这对其它的州来说,是很奢侈的事.仰望着高高撑持在天空中的常青棕榈树,让你对周遭的环境气候习以为常,但是它们却不能提示你,你所处的到底是春天还是冬天.只有偶尔到了海滩上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夏天的到来.新的住家濒临海边,晚风习习,绿意荡漾.到LA后没一个月,我便开始急切而且漫无边际地怀念远在两千英里外AL的B城了.
AL的B城跟LA基本上都处于北纬34度左右,但在B城,人们对四季的变化似乎更加敏感.B城的春天是灿烂的,暖洋洋的.夏天是绿的,秋天是酡红的,冬天是灰白的.它的气温性格棱角分明.我最喜欢的是B城的晚秋.那时绿意未尽,而鲜艳的红叶,已经开始在起伏的群山上燃烧起来.不过后来我发现,也只有我们这些过客,才会去对这些激动人心的景色捕光掠影.常年深居在这里的人,早以对此习以为常.实际上,他们跟那些树木山川一样,也成了我们眼中的一道道特异的风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一想起B城,更多的还是那里的生活情调.我在AL的B城呆了五年,它留给我的最深刻的印象,便是散淡的生活节奏,小镇上浓郁的人情味,以及那些充满自信的黑人族群.
几年前刚到B城时,我曾在好几家福州人开办的餐馆中打零工,主要是做帐房,有时人手紧的时候,也帮着上菜倒水收拾桌子等.刚开始时心理反差很大,觉得在国内时多少也在各种饭店里,站着进来,躺着出去了几年,如今却得低声下气地去服侍人家,脸色便有些惨淡.后来时间长了,便学会了自己安慰自己,一边端着盘子,一边想着勾践韩信的当年什么的.一年多结结实实的下来,对如何活着倒有了醍醐贯顶的透悟.
我总是对过去的事情念念不忘.内子说我恋旧,我默许了,尽管我搞不清楚,每次对往昔的关怀与体切到底是得还是失?内子比我早一年来到B城,所以那里的很多朋友都是她先结识了之后,再引荐给我的.我自小便喜欢交朋友,朋友多了好办事,但这并不是主要原因.到一个地方,交上几个能凑在一块穷侃瞎聊的朋友,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在B城,朋友们几乎每周都会聚上一次,几个小菜摆设着,几瓶酒,没头没脑地瞎侃着,乐在其中.后来都有小孩了,于是话题便集中到了小孩身上,生活中多了项内容.看着小家伙们一天天地茁壮成长,无意间觉得自己似乎也长大了不少.
美国是个流动的世界.因为流动频率高,朋友们最后往往不免奔散向东西南北,当然,在通迅高度发达的今天,在e-mail跟电话上照样可以聊得热火朝天,但是毕竟有点隔膜了.朋友多了,遗憾也多.春去秋来,朋友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B城.有些思念,便在天底下四处流窜着.
在我看来,恋旧不过是前瞻的另一种视角而已,它的存在未必不是一种文化特征.尽管旧往经历中的许多人或事,事实上再也不可能在我们新的视野中出现,即便出现,也是假以另类面目了,但我们仍然有意或无意中把握着他们和它们.没必要有太多的理由,仅仅因为存在过!活着的悲剧,也许正在于我们永远只能在检汰旧包袱时,产生新的生存盲点.这是我所不愿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