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源于皖南山区,流经泾县、南陵的漳河,弯弯曲曲地在我们这里绕了一个大大的湾,湾里面,大片的稻田,星罗棋布的小河沟,形成了一个富饶的水稻高产区,称“圩区”。
每年秋冬季,漳河枯水季节,河湾里,就露出了大片的滩地。为了保证来年圩内不受水涝,农民们每年在初冬至春节前的农闲时节,就地从河滩上取泥,加宽、加高、加固堤坝,谓之“挑圩”。
每年需要加固的河堤是分段包给圩内各个生产队的。为了赶工时,“挑圩”期间,队里实行半军事化管理。早上,天还没亮,队长“挑圩了,挑圩了,起来了,起来了”的喊声和刺耳的哨音就响起来了。我和晓潇赶紧起床,擦把脸,就着腌咸菜或干脆盐水泡饭,胡乱吃上昨晚的几口剩饭,穿上雨鞋,挑起插着铁锹的竹筐,跟着队伍就出发。
等我们赶到河堤,俗称圩坝,天刚好大亮,各个生产队的挑圩社员也基本到齐。队长在我们的地段处分完工(主要是在第一天,谁打夯,谁指挥,谁做饭,以后就不再分了),人们开始干活。
站在河堤的高处向下看,到处是挖土的人群,散落在坑坑洼洼的河滩上;挑着重担或空筐的几条人的长龙,上堤,下堤川流不息。身边的圩坝上,打夯的青壮劳力,俩人一组上下舞动着巨大的石饼,或者仨人一组抬起有扶手的大木桩,在有经验老农的指挥下齐声喊着号子,把石饼或木桩狠狠地砸向新倒的土层。我和晓潇混在挑土的人群中。
挑土这活,就是挖土、挑担、上堤坝,挑多挑少,因人而异,简单的很。可对我们知青来说,还真不容易!
首先挖土。在坑坑凹凹的河滩上,找一块没有积水,不软不硬的地段,放好竹筐,三锹下去,把河泥挖成齐整的长型立方体,一头三块(锹),成品字形摆放在竹筐的中间靠前的地方,土块还要稍稍露出筐头一点。要是弄不好,泥土挖成了碎块,放在筐里容易撒掉,挑不了多少,倒出去也难,还浪费自己和别人的时间。
其次挑担上圩堤。泥土挖好后,两手扶稳前后筐架,担子上肩,站起来,绕过坑凹地,跟上距离堤坝最短的队伍,到了堤坝前,跟着大伙,排成单行,颤巍巍的跨上约尺半来宽,斜架在堤坝上的粘满泥水的木板桥,走到指定的地。
最后倒土。到了指定地点后,把扁担从肩膀上移到颈后,双手抓紧筐架,肩膀和手同时用力往上一抬,再往前一怂,顺势往后一抽,泥土倾筐而出,再跟着队伍下堤,回到原地,再挖土,挑担,,,,,。
可是我,从没挑过圩,挖土、挑担还好说,倒土时,那一怂就难了。手、筐、肩哪一样配合不好,土倒不出来惹人笑还好说,红着脸、低下头、放下担子,把土磕出来就是。可怕的是,怂不好,扁担离开脖子重重地打在颈椎上,那钻心的酸疼,让人欲哭无泪不说,还引来背后等着倒土的人们哄笑!经过N数次练习,我才一“怂”成功,可“老颈把”早已被打的发青,发炎、肿涨。时间长了,不但两个肩膀长起了老茧,脑后颈锥那快地方还起了个大肉包。
挑圩是冬天里最累的活。每天,大伙盼望的就是 “落雨天,睡觉天”,而我,除了“盼休息”,还要加上“盼吃饱”。
挑圩的时候,午饭是吃大锅饭的。我们队里的炊事员是一位半大半残的老头。每天的任务就是在圩上找一个较高的地方堆几块大石头架锅做饭。下饭的菜也就是简简单单的炒萝卜煮青菜,有时候青菜里还见些豆腐。最好的一次还见到过大块的肥肉。
每到太阳当顶的午饭时间,饥肠咕噜的人们一轰而上,一抢而空,连锅巴也剩不下。我人小抢不到前面,吃饭又不够快,一碗饭还没有吃完,就又到吹哨上工的时间了,只好少盛点,再加上早上也没吃饱,所以,每到工间“息泛”时,看着工地上的男劳力聊天、抽烟、打闹,妇女们衲鞋底、补袜子,有些人甚至还吃上了自带的锅巴或糯米团子,我的肠胃就不争气地响起来。只好偶尔装着去方便,跑到远处的河滩地里,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拔一根胡萝卜,就着身边的水凹洗洗,在衣服上擦擦就吃。偷东西的犯罪感,早被丢到了“爪洼国”。时至今日,当年的那种饿啊,我还是忘不了!
那年秋天,我回生产队探亲,漳河“割弯取直”的工程已经完成了好多年,以前的河湾变成了如今蓄洪的地方。住在湾里的人们已经全部搬移,集中在附近的一块高地上,盖起了一大片楼房,人们称它为“社会主义新农村”。
今天,那些住在“圩区”的人们再也不怕洪涝灾害,也再也不用“挑圩”了,真好!
今年安徽发大水,估计圩区也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