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飘荡

几个散文、一些随笔,把随时散落在各地的心情收拾起来、记录下来,老来闲时再细细品味。
正文

《幽灵谋杀案》(13、14、15)

(2006-07-01 09:27:44) 下一个

       十三

 

那天在太平间里,我告诉黎海李一刀正在尸体中找寻灵魂,霎那间,他脸上出现疑惑、惊恐和极度不安等好几种表情。但我已经转过身,继续和李一刀交谈。

我和李一刀没有继续谈论灵魂,还有一个主要原因,那就是灵魂这种东西,只能靠每个人自己的灵魂去感受和领悟,永远谈不出个名堂的。

但,我们两人之间突然有了一份融洽,一份深深的理解。那是从我们灵魂深处发出的,反映在我们两人谈话的声音里。我不知道黎海是否注意到,我和李一刀两人交谈的声音已经变了。我们像一对父子,像师生,又像是久别重逢的忘年交。

当我们再次在桌子旁坐下来后,李一刀主动开口问道:“年轻人,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到你吗?”

“是的,”我正襟危坐,“我想请您回忆一下您最后作的那个心脏移植手术,虽然已经有五个多月了,但我相信您还记得,那个捐献心脏的人是西城医院的外科大夫陆卫方——”

虽然脸上仍然沾满污血,但我注意到李一刀的脸再次阴沉下来。让老人回忆那显然让他刻骨铭心的一刻,我也有不忍。

当时您帮公安局破案,使得凶手落网了,凶手自愿捐献自己的心脏……”

“我知道,”李一刀打断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一旦讲开,李一刀虽然时不时难以掩饰声音中的不安和痛苦,但我还是从他竭力控制情绪的讲述中,详细了解到当时的情况。

 

那是太平间闹鬼事件不久,李一刀的压力很大,当然最大的那股压力来自他自己的灵魂深处。平时他很忙,部分原因是他故意把自己弄得很忙,忙得几乎没有时间思考。但太平间闹鬼事件像一个幽灵缠绕着他,挥之不去,迫使他重新思考,不但是思考国家医疗制度,思考医院,思考金钱和人的生命,更主要的是,他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理想,以及自己的灵魂。

为了减轻这些压力,他继续加重自己的工作,希望这次也可以像以往一样,靠加重工作压力,来减轻心理上的压力。

正好这时他接到上面通知,有死囚犯自愿捐献自己的心脏。心脏移植手术需要大量金钱,所以不是一般病人可以负担得起的。而且大多时候并不是靠排队先来后到,而是价高者得,或者谁联系到捐献的心脏,谁可以捷足先登。

陆卫方的心脏被医院通过中介联系到出价七十万人民币的移植者预订了。

然后紧张的准备工作开始了……

那天,根据约好的时间,李一刀院长一早赶到医院,给准备接受心脏移植的病人做各种检查和准备。

上午十点,患者被推进了手术室。十点半,助手接到法院电话,行刑车已经开到医院楼下,十分钟后准时执行枪决。

李一刀进入手术换衣间,由两位护士给他换上衣服。换心手术一般超过四个小时,每次手术进行中,主刀大夫一刻钟也不能离开。所以,有些主刀医生干脆就把尿拉在裤子上,有些则需要护士帮忙用便盆接尿。李一刀则提前穿上纸尿裤。

当他进入手术室前,助手轻轻告诉他死刑已经执行,捐赠者正在来手术室的路上。

李一刀深深吸了口气,迈着沉稳的步伐进入手术室。手术室里的全体工作人员立即站直,向这位德高望重的主刀大夫行注目礼。

这时准备接受心脏移植的患者已经被全身麻醉。患者的脸被白纱布覆盖,李一刀很满意。他不想接触患者的脸,更不像有些医生,在手术前和患者打成一片。李一刀认为,那样会让手术带上感情色彩,影响医生手术刀的稳定。他宁肯把眼前的手术做成一场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医学技术突破。

李一刀用手在患者的胸脯触摸,然后对照X光片,用手术笔画了几个大小不同的圆圈和线条。随后举起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比划了几下。护士们相互看了看,眼睛里充满了敬佩。她们知道,这位令人尊敬的老者,手术刀落下时,将会分毫不差,直取心脏。

之后,李一刀医生放下手术刀,站在那里闭目养神。几分钟后,他听到手术室的门轻轻推开,担架车的轮子摩擦地板的轻微的“吱吱”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进入到手术室。

随后他耳边响起一个细微的声音:“李院长,心脏已经运到,可以动手了。”

他轻轻举起手,同时一个护士把手术刀准确地放在了他的手里。他握紧手术刀,哧溜一声划开了患者的胸脯——随后,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向担架车。身后的护士开始处理那个打开的胸腔——而他则需要去取那个新的心脏。

担架上躺着被卷在白被单里的死刑犯的尸体。为了不引起护士的惊慌,一般由护送尸体的法医负责掩盖枪伤伤口,只露出需要摘取器官的部位。

那一天需要摘取的是心脏,所以,需要李一刀亲自操刀。

他低下头,看到尸体的心脏部位已经露出来。他用手势示意护士再次给这个部位消毒,然后他示意其他人都退后。

他用手在尸体的胸部按压了一下,温暖的,很有弹性,而且心脏竟然还在跳动——他心里一阵惶惑。

在心脏移植手术里,新鲜的心脏是手术成功的首要条件。虽然美国已经可以把心脏冰冻三个小时后仍然可以移植成功,但在中国难度还是很大的。最好是新鲜的心脏,当然,如果是新鲜得还在跳动的心脏,那就更好了。

眼前就有一个。李一刀按了三次,心脏仍然在跳动,他犹豫了……

手术室里静悄悄的,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李一刀的身上,但没有人走过来。李一刀不喜欢人家看他从死人身上割下心脏,所以,没有人敢走近他。这是李一刀的规矩,在这个房间里,李一刀的规矩大于一切。在手术室,主刀医生既是恺撒也是上帝。

只过了几分钟,也许只有几秒钟,但时间的流逝在这间手术室里却被无限放大,每个人都好像过了很久。李一刀头上甚至出现了汗珠,他再次用左手按了下心脏的部位,发现那个心脏跳动得很厉害,但他同时想到身后不远处手术台上躺着的患者,他的胸腔已经被自己切开,那个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微弱……

他把手术刀伸向尸体的心脏周围,试刀似地轻轻划了一下——这时,他突然感觉到尸体动了一下——他以为自己眼睛花了,不过随即他又感觉到裹在白布里的尸体颤抖了一下。

他使劲闭上眼,然后再次睁开,白布一动不动,他抓刀的手慢慢伸向心脏——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从白布里传出来:“李院长,是我…陆卫方,救我…不、不要杀我——”

李一刀一向稳如泰山的手突然颤抖起来,大腿间感到一股热流,尿撒在纸尿裤里。

 

“你救了他?”坐在旁边一直没有做声的黎海急切地插进来问,声音中充满紧张和期待。

李一刀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当然不能救一个杀人犯,何况我也救不了他。”

“我想问一句,”我问道,“你应该接触过至少十几位死刑犯的尸体,从他们身上摘取心脏,以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吗?”

李一刀沉默了一下。“你是不是想说,因为太平间事件,我心里笼罩着阴影,所以才会注意到‘尸体’并没有死,而以前都是我忽视了?以前那些死刑犯其实都是到这里才被最终结束生命,我才是刽子手?”

我不置可否。

“你这样猜疑有道理,因为以前我确实从来没有想过白布里包裹的尸体是否已经正式死亡,而且,有好几次,我掏出的心脏确实仍然在跳动。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尸体突然开口说话……”

“这就怪了,难道这陆卫方有什么特殊之处?”黎海惊叹道。

“不是,”李一刀淡淡地说,“你不要忘了,他是个医生,一个外科医生。”

“啊——”我轻呼了一声,“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他不可能不知道,只要他要求捐献心脏,执行枪决时就不会朝他心脏开枪。按说要想一枪毙命又不影响心脏,只有朝脑袋开枪,国际上对死亡的判断标准,一般以脑死亡为依据。只要脑死亡了,心脏仍然跳动,也可以算正式死亡了。所以我们比较倾向行刑时朝死刑犯后脑开枪。但那样开枪,如果掌握不好,死者会破相,家属可能不愿意。除了大脑和心脏,如果朝其他的任何部位开枪,无论打几枪,都无法当场毙命。这一定是陆卫方早就想好的。至于以前的犯人也是这样送进来,却没有一个不是昏迷不醒,更不用说像陆卫方一样开口说话,我想,这就要归功于陆卫方的医药知识了。”

我和黎海聚精会神地听着。我想,这时无论是黎海抑或是我,都不会认为李一刀是个疯子。

“因为他是医生,他知道哪些药物提前吃下去可以让他在中枪后保持清醒,而且有抑制出血的功能。作为死刑犯,他提出一些要求,法院自然不会拒绝,何况这些药物也不会致命。本来死刑犯行刑前一天的饭食里会混进一些镇静药物,使罪犯在被处决前昏沉麻木,便于死刑执行。我想,陆卫方一定没有吃这些药物。所以,他在肾脏被轰出一个大窟窿后竟然没有昏过去,还开口说话……”

“你一定没有听他的,”黎海焦急地问,“是不是?”

“当然没有听,就算我想救他,也来不及了,当然我可以让他多活几个小时,然后找机会给他换一个新肾脏……”

“你——你这样做了?”黎海脸色铁青,嘴唇发白。

“你不要瞎说,”我打断他,把老人的视线吸引过来。“李医生已经说过两遍了,他没有救他,他也不会救一个杀人犯,不要忘记,这个杀人犯陆卫方还是李医生帮你抓到的。”

我注意到李一刀被血污覆盖的脸扭曲得厉害,于是轻声问:“李医生,可以告诉我吗,那个尸体——那个陆卫方还对你说了什么?”

老人的肩膀颤抖起来,显然内心受到炼狱般的熬煎。我用温柔的目光安慰他。

好几分钟之后,老人才从内心的煎熬中缓过一点神来,缓缓地说:“他说,李一刀,你杀的人还少吗?你一定要救我,不要再增加自己的罪恶了,你要救我,求你…李一刀,如果你不救我,我变鬼也不放过你,你记住,我不会死的,我的灵魂……”

李一刀突然停下来,我等了半晌,轻轻问:“他说自己的灵魂怎么样?”

“他没有说完。”

“他怎么了——”我问。

李一刀声音颤抖地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法院的法警已经走到我身后,陆卫方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个法警突然伸出了手,准确地摸到白布覆盖的陆卫方的喉咙上,随即我听到喉结断裂的声音,陆卫方身体扭曲了几下,就断气了。”

李一刀眼睛里露出了恐怖的神色。

我伸出手轻轻放在老人的手上,我能够理解,这位整天和死神打交道的白衣天使当时面对的是什么情景。

老人抓住我的手,感激地看着我。

“年轻人,我一直在和死神打交道,但那些天,我才知道大多的生命不是被死神带走的,是人在结束人的生命!那天我亲眼看到一个人在我面前被掐死,然后我乘他身体还是热的时候,用刀割开了他的胸腔,取出他的心脏——那心脏还‘扑通’、‘扑通’地跳动……”

“李医生,”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和体贴,“那可能只是您的感觉,他的心脏其实已经停止了跳动。不管怎么样,你没有任何错,那是个杀害好几个无辜生命的死刑犯,而你却是用他的心脏救活另外一个无辜的生命,你是白衣天使,你——”

“是吗?”老人喃喃道,“我是无辜的?!”

从老人突然涣散的眼神看,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但这时的我和黎海都暗自松了一口气。陆卫方死了,死在这位诚实的老人的面前,是老人亲自取出了陆卫方的心脏,最近的连环谋杀案的凶手另有其人……

“可是,陆卫方并没有死。”老人突然激动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让我和黎海都差一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我看着老人迷乱的目光,心想,老人在自我安慰,他当然希望陆卫方没有死,或者陆卫方又复活了,这样老人的负疚感就少多了。

于是,我含笑地用安慰的目光看着老人。

“你不相信我?年轻人,你们不相信我?”老人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让我感到了他抓手术刀的手的力道。

“你们以为我在自我安慰?年轻人,你是不是这样认为的?”

我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面前眼光涣散的老人竟然一下子看透了我的内心,让我如何不惊恐?

“你不相信陆卫方没有死?他复活了,他的灵魂又复活了。”老人突然用坚定的声音说,“年轻人,你知道我今天在这里找灵魂,但你却没有问我找到了没有。你肯定以为我没有找到,对不对?因为你根本就不相信有灵魂,又怎么会相信我能够找到呢?!其实,我找到了,人的灵魂就依附在他们那跳动的心脏上,而我把陆卫方的心脏移植到另外一个人的胸腔里,于是陆卫方借着那个人的躯壳复活了!我知道,我知道……”

这次我和黎海两人都惊恐地跳了起来……

 

                         十四

 

“他疯了!我们俩却一直在那里傻乎乎地听一个疯子讲故事。”

逃出太平间,这是黎海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我感到抱歉,但我自己也好不了多少,两次从这个太平间逃出来,我都魂飞魄外。

我漫无目的地朝闹市走去。

“杨子,”黎海从身后跑过来,“你到哪里去?我们的车在那边,你到哪里去?”

他大概是怕我受到刺激失去理智,夸张地伸手到我头上探我的体温。我用手拂开他的手。

“杨子,我们怎么办?你要到哪里去?上车吧……”

我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说:“你是局长,不知道怎么办,我知道吗?去抓凶手吧,布下天罗地网,跟踪每一个受害者,抓凶手——我现在想一个人走一走,你别跟着我。”

说罢,我自顾自地朝闹市走去。

背后传来黎海的嘀咕声:“我靠,你知道广海市有十几万妓女,一百多万盲流吗……”

在心情烦闷时,我保持着两个习惯,一是一个人孤独地到热闹的人群中散步,二是买张电影票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黑暗中看电影。

那天我不敢一个人去看电影,害怕黑暗中出现那些幽灵和尸体。于是我一个人在闹市孤独地散步,直到自己的两条腿越来越重。

很晚才回到我的小单间,回去后就和衣躺到床上,然后我就一直迷迷糊糊,满脑子都是尸体和幽灵……

昏昏沉沉中,我感到自己陷入了一张无形的网,又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我,好像要把我引向一个未知的领域,我浑身颤抖,满头大汗……

 

直到我感到一阵摇晃,才迷迷糊糊半睁开眼睛,但眼前的景象让我以为身处梦境:一个上帝一样的黑影站在我面前,他的四周光芒四射,他伸出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感到——

“杨子,该起床了。”那个黑影喊道,一口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

我揉了揉眼睛,这才看到太阳光已经洒进我的房间,黎海挡住了照向我的阳光,他站在我床边,正伸出手不停粗暴地摇着我的肩膀。

“杨子,起来,起来,有事发生!”

我一下子跳起来,睡意全消:“抓住凶手了?”

他摇摇头。

“凶手再次行凶了?”

他神情黯然地点点头,一屁股坐在我那张唯一的软沙发上。

“找到了新线索?”

“没有,我没有去现场,”他说,“去了也没有用的。”

我同情地看着他,一个破案专家竟然放弃了前往现场勘查的机会,可见,他已经灰心了。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那你这么早把我摇醒干什么?”我没好气地问。

他抬起了头,好像这才突然想起来似地匆忙从手提袋里拿出个档案袋,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杨子,我知道你昨天没有睡好,不过,我又何尝不是?——我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睡,我辗转反侧了两个小时,既然无法入睡,索性起来看电脑,我在电脑上搜索,结果,我找到了这些资料。”

他说着伸手打开了那个档案袋,取出一叠打印纸递给我。这些从互联网上打印下来的资料的标题都触目惊心:“心脏移植者听到异声”、“他想去当妓女”、“她感觉到自己有两个灵魂”、“他不再是自己”、……

我急不可待地看下去,不一会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乎大气都不会喘。

这些国外报道的接受心脏移植者痊愈后出现的症状耸人听闻。一个接受了某位妓女心脏的男士,三个月后出现了强烈地想当妓女的愿望,并在公开场合炫耀自己的大腿;一位心脏移植者突然产生杀人的欲望,并发现自己熟悉所有的枪械,而这些枪械他以前见都没有见过——他找到医生后才发现捐献心脏给他的人是一个黑手党杀手。另外一位心脏移植者从手术后开始自言自语,他认为自己在和另外一个自己对话;还有更加让人不安的,美国一位阳痿了十年的心脏移植者突然性能力大增,不久就犯了强奸罪,被判刑后,他才知道真相,自己的心脏来自一位强奸犯,那位强奸犯在强奸后杀死了受害者,被判处死刑……

“杨子,” 黎海激动的声音响起,“杨子,昨天晚上我把‘心脏移植’、‘灵魂’等字眼输入互联网搜索,结果看到了这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消息和调查报告。最后那篇文章说,全世界完成心脏移植手术的痊愈患者中,至少有三成人出现异常情况,大多是人格分裂,出现身体内有一个全新的灵魂在支配自己——杨子,李一刀没有疯,是我们不相信有灵魂,所以才——”

我目瞪口呆,再次强烈地感觉到一只无形的手在牵引我。

“杨子,你说这事是不是很神秘?原来灵魂真是附在心脏上的。”

“也许——不对,如果是附在心脏上的,那么心脏移植后就会有十成人变成另外一种人,可是现在只有三成……”

“那倒也是,”黎海思索着,“如果是在大脑,那也说不过去——对了,也许灵魂在身体内四处游走,有时在心脏,有时在肝脏,大多时候却猫在大脑里,如果灵魂正好游荡到心脏时作了心脏移植手术,则接受心脏的人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变成那个心脏的原主人……”

越说越玄乎,都快动摇我从小被学校和社会树立的无神论信念。我叹了口气,打断黎海的推测。

“算了,这争论不出结果,我们两人还是回到正事上。”

“正事?”黎海看着我。

“破案呀,”我没好气地大声喊道,“既然发现心脏移植有可能转移一个人的灵魂,那么我们现在赶紧找到接受陆卫方心脏的患者不就可以了,也许他就正好属于那性格变异的百分之三十。”

“好——杨子,你认为我们这样做没错吧?”

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我说过,我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牵引着我,我却看不见也抓不着这只无形的手。

我惟一能做的,就是顺着走下去,只有那样,我才能抓到那只手——也许那只看不见的手就是真正的凶手!

 

以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办到的事却往往费时费力。我们再次来到广海市第一医院,查询半年前李一刀作的那个心脏移植手术的患者名字和住址。医院提供了名字,我们按照这个名字找那个人,竟然找不到。折腾了好几天,最后才查到一个名字,是一个旅行社的负责人,那个旅行社叫“为你服务特色旅行社”,负责人姓刘,叫刘红兵。

“国家早就有规定,住旅店看病都要出示身份证,可是,现在看病却没有人出示身份证,这样大的手术竟然也只是中介介绍的——”黎海嘀咕道。

“这个旅行社是中介?”我狐疑地问。

“听听这名字,”黎海说,“能是什么好东西,我还有些印象,不是正经的旅行社。”

“旅行社还有正经和不正经的?”我弄不明白。

黎海“哼”了一声,提醒我调查时婉转一点,否则什么也别想打听到。

黎海委托我去旅行社调查陆卫方的心脏获得者,他自己要回去处理其他的业务。要知道,这样的一个国际大都市,每天杀人和伤人、绑架、打架斗殴不会少的,作为主管刑侦工作的黎海,当然不能耗在这一起案子上。

“为你服务特色旅行社”在旅行社集中的五湖中路上。我来到这里后,看到各个旅行社里都坐满了人,这才意识到五一黄金假期快到了。

我找到旅行社的地址,却没有看到特色旅行社的招牌和门面。只好到旁边的中国旅行社打听,问了一个年轻的职员,他说不清楚,叫来经理,经理盯了我一眼,让我感到不怎么舒服。他用手指了指,说从旁边132号那个小门进去,上楼就找到了。

真是奇怪,一个旅行社竟然在二楼,没有当街的门面,知名度也这么低,做什么生意?

来到二楼,一个门上挂了个用白纸临时写成的招牌。我敲了敲门,等了一会,没有人应。

我轻轻推门进去。

这是一间不大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很凌乱,我刚站稳,从办公室一个小门里走出一位中年人,他穿着西装,扎着领带,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和他的办公室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里是‘为你服务特色旅行社’?”

“是的,是的,你请坐,我叫刘红兵。”

中年人招呼我坐下,“可以帮你什么忙?”典型的生意人口吻。

“哦,你好,我姓杨,我想了解一下你们有什么特色的服务。”我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中年人脸上的表情,加了一句:“是朋友介绍我过来的。”

“这样呀,好好,哪位朋友?”

“广海市第一医院的李一刀大夫。”我只好说出这个名字。

“这个人,好像没有印象——”

“你可能不认识他,”我改口说,“可他知道你们,他有一个心脏移植手术病人就是你们介绍的。”

“哦——原来是这样,”刘红兵狐疑地看着我。

我看出了问题,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路上想好的说词:“我是国外回来的,很想多了解点你们的业务,看有没有机会合作什么的。我在国外还是有一些路子的……”

“哦——这样呀,” 刘红兵脸上的狐疑刹那消失,“先生也从事旅游行业?”

“这个,”我故意有点犹豫地说,“我其实是在中介行业打滚,办移民和留学什么的,唉,不好做,想多找点机会碰碰运气。”

“对,对,我理解,我以前也做过移民留学,这行业竞争太激烈,不好做。”

刘红兵观察着我,我想他没有看出什么破绽。“最近我在搞一个项目,那就是组织新婚夫妇到澳大利亚旅行——”

“旅行结婚?”

“不是,那早过时了。我联系好那边的教堂,为新婚夫妇在教堂主办一场隆重的宗教婚礼,有上帝保佑,在婚礼进行曲下,由外国牧师为他们祝福——教堂祭坛两边排着身穿白袍的白人少男少女们组成的唱诗班为远道而来的中国新人唱赞歌……”

“天啊,真浪漫!”我由衷地赞叹道。

“婚礼每对只收一万五千人民币,除了五千元作为当地教堂的开支外,我们得一万元。”

“别具一格,据我所知,至今还没有旅行社有此服务,”我说,“不愧为特色旅行社。难怪你的旅行社能够在强敌环视下生存下来而且发展得不错。”

“哈哈——”他爽朗地笑道,“旅游行业很难做,都被大旅行社垄断了,哪里有我们的份呀。我这名义是旅行社,可是我既无法出机票,也没有办法安排酒店什么的,我这特色旅行社,就是照顾客人各种特殊需要的。”

我脸上露出敬佩的表情,并在他介绍经验的间隙表达了我希望和他合作的愿望。

我脸上的真诚打动了刘红兵,不一会他基本上消除了所有的戒心,开始把我当成一个有潜力的生意合作伙伴。

刘红兵就开始回顾九十年代开办留学中介和旅行社失败,他几乎倾家荡产的惨痛经历。1992年是他的转机年,当时刘红兵利用自己半死不活的旅行社,投靠大的旅行社,接大旅行忙不过来的二手甚至三手团,主要是来自台湾的。接待这些二手三手团,赚的是微薄的小费和购物回扣,扣除公司开支,也就能够吃饱肚子,想要咸鱼翻生,就不实际了。

大学毕业后到新加坡和美国留学过两年的刘红兵想来想去,找到了一条捷径。在他接待大旅行转给他的台湾团时,他大胆地改变了行程,不再带台湾团到购物点,而是带他们到他事先联系好的夜总会和茶馆,这些夜总会和茶馆当然是专门为这些台湾游客准备的。里面提供的都是很有色的色情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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