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菊知秋

秋风起深壑,秋叶舞商弦。 我在山头坐,静观秋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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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江山:第十二章 决战莽原

(2008-10-28 20:32:56) 下一个

二月底,帖木儿率军启程北上,进入戈壁滩,人称“饥饿荒漠”。凛冽的北风夹着飞沙走石扑面而来,无情地抽打着帖木儿大军的队伍。鞑靼士兵个个裹紧披风,伏低身子,扎紧小羊皮围脖以抵御寒冷。进入荒漠以后帖木儿便下令,军中无论尊卑,每人每天食粮不得超过半斤。龙朝歌过惯了苦日子,尚能安之若素;沙鲁赫从小养尊处优,此时便有点招架不住,脸色颇为难看。

帖木儿驱使麾下将士以每天两百里的速度行军,不允许丝毫的耽搁,违者重罚。每天凌晨,帖木儿的牙帐便吹响七尺长号,鞑靼士兵迅速收帐上马,列队出发。每个十人队备有一辆大篷马车,车轮足有一人高,车上装载着帐篷毛毯,给养工具,车后还跟着一队骆驼,背负着粮食和饮水。行进至正午时分,长号再次吹响,大军停驻,让战马小憩,士兵也趁机吃点东西果腹。傍晚,大军在先遣部队选定的地点宿营。帖木儿的新月马尾牙旗高高树立,大旗周围迅速搭起一片帐篷城,便是帖木儿的牙帐。黄昏时分,帖木儿照例举行宿营仪式,只听见数百面皮鼓同时擂响,二十名万夫长率领各自的将校依次驰过牙帐,接受帖木儿的检阅。鞑靼人的盔甲在夕阳映照下闪闪发光,旌旗在风中猎猎飘扬,“呼啦!呼啦!”的呐喊声响彻云霄。仪式结束以后,帖木儿便下马入帐,同亲随一道共进晚餐。入夜,牙帐内灯火通明,帖木儿召集各部首领开会,仔细询问部队的状况,尤其是战马的伤病情形。帖木儿要求自己的王子王孙列席每天晚上的会议,学习统帅之道。龙朝歌作为随从坐在沙鲁赫身边,聚精会神地聆听这位西域之王运筹帷幄,心中的崇敬之情日益增长。

经过二十多天的艰苦跋涉,鞑靼大军终于走出了饥饿荒漠。三月下旬,大军陆续涉渡萨里苏河,广袤无边的大草原在鞑靼士兵眼前如同画卷一般展开。此时已是早春季节,绿草如茵的莽原上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天空中盘旋着苍鹰,鹧鸪在野麦子之间穿梭,薄雾笼罩的天边似有远山时隐时现。鞑靼战马一边行进,一边贪婪地咀嚼着嫩草,怡然自得地打着响鼻,甩动尾巴。龙朝歌异常兴奋,真想在草原上策马飞奔,然而帖木儿严令部队保持严整的战斗队形,禁止人马随意走动。

鞑靼大军在草原上行进一月有余,连一个活人也没有碰到,更不必说钦察大军了。先遣骑兵侦查探路之余,往往能打到一些猎物,但对于二十万人的大军来说无异杯水车薪。为了鼓舞士气,帖木儿命令各部首领将校和普通士兵同灶吃饭。龙朝歌明显感到鞑靼大军的粮食难以为继。每人每天只能吃一顿饭,一包二十斤的面粉加上几块咸肉熬成一大锅汤,便是六十个士兵的定量。不久面粉供给越来越少,汤越来越清。鞑靼士兵饥肠辘辘,行军途中到处寻找食物,鸟蛋、地鼠、野菜、草根都拿来果腹。钦察草原水草丰茂,鞑靼战马状况良好。但帖木儿大军上下都明白,决不能杀马充饥。在这片浩瀚无垠的大草原上,失去了战马的士兵无异于废人。一支丧失大批战马的军队只能坐以待毙。

当鞑靼大军几近断粮之时,帖木儿终于下令,次日左右两翼各出动五个万人队进行一场围猎,其他各部依旧排列战斗队形严阵以待,防备敌人偷袭。命令传达下去,鞑靼军营欢声雷动,士兵奔走相告。沙鲁赫笑着对龙朝歌说:“你还没见过鞑靼人的围猎吧,这回一定让你大开眼界,只可惜咱们不能参加。”

次日清晨,鞑靼大军按部就班列阵待发。旭日初升之时,中军鼓声隆隆,鞑靼两翼万马奔腾,各部以单列横队依次向两侧迅速延伸。正午时分,两翼完成布阵,十万骑兵拉出一个宽达三百里的半圆形阵列。午饭过后,中军长号吹响,远方无数号角此起彼伏,遥相呼应。鞑靼两翼远端策马疾驰,开始相向运动,一个时辰以后半圆阵列合拢,形成一个圆径一百五十里的巨大包围圈。接下来鞑靼各部开始向心运动,驱赶着各式各样的草原兽类,此时即使一只野兔也无法逃脱鞑靼人的围猎。在逐渐缩小的包围圈内,成群结队的黄羊、羚羊、野驴、马鹿四处奔逃,呲着獠牙的野猪横冲直撞,身形矫健的灰狼在灌木丛中飞快穿梭,体态笨重的棕熊摇头摆尾高声怒号。

下午申时,中军嘹亮的号声再次响起,围猎正式开始。帖木儿按照惯例率先纵马入围,射杀几头羚羊。河中之王虽然年近六旬,膂力依然惊人,能够将弓弦拉至右耳,百步之内箭无虚发,大军顿时彩声如雷。鞑靼各部随即派人入围驰猎,每个万人队派出一百猎手,使用不同标记的羽箭,显然帖木儿想让麾下各部竞赛,激发争强好胜的士气。沙鲁赫调遣百名神箭手,由龙朝歌领队,出场前嘱咐道:“萨瓦兰,这次比赛咱们一定要拔得头筹,赢得父王的信任。”龙朝歌问道:“怎么算赢?” 沙鲁赫回答:“赛后按照箭上的标记清点猎物,最多者获胜。”龙朝歌咧嘴笑道:“你放心,我打算带上五百枝箭,决不会让你失望。”

隆隆鼓声之中,鞑靼猎手高举各部的牙旗,备用战马满载羽箭,争先恐后冲入包围圈,龙朝歌率队不慌不忙跟在最后面,仔细观察形势。虽然包围圈已经缩小到五十里圆径,依然显得广袤无边,其中聚集数万草原兽类。鞑靼各部猎手大多呈扇形散开,各自追逐射杀草原兽类;也有几个百人队排列固定阵型狩猎,相互分工协作。龙朝歌观察了一阵子,渐渐心中有数,于是命令部下排列一个半圆队形,围住一群猎物向前驱赶,自己领着七八个射手策马先行,在前面包抄。扎剌亦尔猎手们很快兜住一群猎物,数以百计。龙朝歌一马当先冲入兽群,在麋鹿羚羊中间穿梭,左右开弓箭如雨下,射速之快让众人眼花缭乱,彩声不断。猎手们各显绝技,兽群很快被射杀殆尽。龙朝歌带领众人再向纵深挺进,如法炮制围捕猎物。为了照顾大家的情绪,龙朝歌让部下轮流上场狩猎,保证每个人都有机会施展身手。

龙朝歌许久没有这样尽情驰猎,正兴高采烈之际,突然前面百步之外有一标人马拦住去路,为首之人高声喊道:“扎剌亦尔左军止步!这里是我军的地盘!”龙朝歌定睛一看,认得此人便是帖木儿的长孙皮尔·马黑麻。龙朝歌勒马驻足,拱手喊道:“据我所知,大王并未划分各部的地盘,不知此话从何说起?”马黑麻不屑一顾,答道:“我部乃是大王亲军精锐,岂是你们这些杂牌能比。大王只给我部划了地盘,你一个无名小卒,自然不会知晓。” 龙朝歌怒火中烧,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回头召集部下问道:“我看这厮是在虚张声势,各位以为如何?”众人无不义愤填膺,一个百夫长怒道:“哪有此事!大王的命令一向传达全军。马黑麻仗着大王的宠爱,从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今天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龙朝歌点头道:“我打算直冲过去,诸位愿意跟我来吗?”众人摩拳擦掌,高声答应。龙朝歌命令部下组成两列纵队跟在身后,自己举着两丈高的牙旗,缓缓向前逼近。

马黑麻横眉竖目,高喊道:“你们再不回头,我就下令放箭了!” 龙朝歌一声长啸,两腿一夹,胯下阿斯兰心有灵犀,奋蹄疾驰,身后百骑盾牌挽起,长矛平举,紧紧跟随。马黑麻连声呼喝,百枝羽箭呼啸而至。龙朝歌平举牙旗急速挥舞,将来箭尽数扫落。土库曼骏马冲刺速度惊人,大概三次齐射的功夫,龙朝歌就率部冲到马黑麻的队伍眼前。马黑麻甚是悍勇,高声怪叫,挺矛迎上。龙朝歌手中的两丈牙旗横扫过去,马黑麻和两名亲兵只觉一片紫影飞来,接着便从马背上腾空而起,摔出几丈之外。马黑麻在地上滚了几滚方才坐起,又惊又怒,狼狈不堪,正要破口大骂。龙朝歌等人从他身边疾驰而过,马蹄扬起的尘土扑面而来,溅得马黑麻满头满嘴都是污泥。

夕阳西下之时,围猎结束,各部驰入猎场,清点猎物,收拾残余。当晚,鞑靼营地一片欢声笑语,到处飘着烤肉的香味。鞑靼士兵饱餐一顿以后,便通宵忙碌,炼油腌肉。此次围猎所获甚丰,足够大军食用一月有余。帖木儿照例在中军大帐设宴,当众宣布围猎结果。龙朝歌的百人队斩获猎物千余头,果然高居榜首。帖木儿赏赐沙鲁赫所部一幅白色马尾,高悬牙旗顶上以示嘉奖。这是鞑靼人趋之若鹜的荣誉,各部首领纷纷前来敬酒祝贺,沙鲁赫兴高采烈,谈笑风生。龙朝歌不愿凑热闹,独坐大帐一角默默饮酒,看着沙鲁赫与众人推杯换盏,微笑不语。突然发觉帐内有人以怨毒的眼光盯视自己,仔细一看原来便是马黑麻。龙朝歌自忖冤家宜解不宜结,于是端着一杯酒走到马黑麻席前笑道:“今日之事多有冒犯,还请王子殿下原谅。” 马黑麻恨恨道:“我誓报今日之仇,你小子等着瞧吧。” 龙朝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哈哈笑道:“我日夜恭候王子的赐教就是。”




旭日东升,浓雾消散,渐渐显露出一个空寂的世界。头顶上是灰色的天空,苍鹰悄无声息地盘旋,但听不到鸟雀的鸣唱;暴雨骤来骤去,到处一片泥泞,空气湿漉漉地,石头和树干上长满青苔;荒野上溪流纵横,两旁洼地遍布茂密灌木,掩盖了致命的沼泽;偶尔遇见大河滔滔北流,河水冰冷刺骨,河谷生满白桦和山毛榉。这是阿拉伯旅行家伊本·白图泰记载的极北之地、影子之国,传说浪迹天涯的商队来到这里,卸下他们的货物离去,过几天返回原地,发现土著人取走了货物,留下大堆兽皮。

帖木儿大军行进在这片人迹罕见的荒野中数月之久,除了几个孤零零的坟堆,依然没有撞见一个活人。整个钦察汗国仿佛被施了魔法,销声匿迹,人间蒸发。鞑靼人习惯了家乡宝蓝色的天空,火辣辣的骄阳,干爽的空气,成群的牛羊,熙熙攘攘的城镇,骤然来到荒无人烟的北方湿冷之地,浑身都觉得不自在。随着大军北进,白昼越来越长,黑夜越来越短,许多鞑靼士兵睡不好觉,白天精神萎靡,而随军毛拉则抱怨昼长夜短,扰乱了每日祈祷的时间。

龙朝歌同鞑靼士兵朝夕相处,知道很多人夜不能眠并非由于昼长夜短,而是因为焦虑不安。每个人都明白,这片蛮荒之地的某个角落隐藏着钦察大军,如同狼群一般窥测逡巡,等待机会发起致命一击。军营中的恐慌情绪如同草原野火不断蔓延,开始陆续出现逃亡。起初反对出征的部落首领私下嘀嘀咕咕,发泄郁闷之情。倘若不是慑于帖木儿的天威,这些部落首领只怕早已率众投敌了。原本健谈的沙鲁赫话越来越少,面色越来越凝重。龙朝歌渐渐意识到自己完全低估了对手,对先前的豪迈之词感到愧疚。晚上例行的会议上,帖木儿依然稳如磐石,神态自若,目光炯炯,谈笑风生,丝毫没有表现出异状。他决定派出两万侦查部队,将搜索范围扩大到八百里方圆。鞑靼众将争先恐后自告奋勇,帖木儿最终点将,二王子奥马沙赫和四王子沙鲁赫各自统帅一个万人队,分别向北方和西方搜索敌踪。

沙鲁赫将麾下万人化整为零,以十人队为单位向西方拉网搜索,自己亲率一个千人队居中策应。几天以后快马回报,前面十几里的树林里发现几堆尚未完全熄灭的篝火。为了不打草惊蛇,沙鲁赫带着龙朝歌和百名亲兵亲往探查,命令副将收拢各部,随后赶来。龙朝歌从小打猎,擅长追踪,他在篝火旁找到马蹄印迹,便跟踪追击百余里,在一条河边发现几间简陋草屋,里面空无一人。龙朝歌仔细检查了草屋,发现墙上挂着几块熏肉,灶中灰烬尚有余温,便断定有人在此居住。沙鲁赫于是吩咐众人四面埋伏,傍晚时分果然抓获一人,却是当地的猎户。此人对钦察大军的踪迹一无所知,但提供一条重要消息–下午在几里以外见到十名骑兵,身着盔甲,带着兵刃,正在安扎帐篷。

沙鲁赫立刻带人夜袭,活捉了这股敌兵,于是连夜审问,其中一人架不住拷打终于招认。原来这些人正是钦察大军的探马,脱脱迷失的牙帐位于西南方向的乌拉尔河畔,距离大约是六天的行程。沙鲁赫打算回去禀报帖木儿,龙朝歌却道:“这人空口无凭,我要亲眼看到钦察大军才能相信。”沙鲁赫踌躇道:“你说得有道理,但咱们只带来一百人,倘若遭遇敌军主力如何是好。” 龙朝歌笑道:“这一趟确实很危险,要不你带着俘虏回禀大王,我领十个人前去探查就是。”点将不如激将,沙鲁赫果然中计,慨然道:“咱们一道去弄个究竟,免得父王说我办事不力。”

沙鲁赫吩咐部下押送俘虏返回大营,自己挑选二十名精兵,每人携带三匹备用快马、数百支羽箭、以及十几天的干粮。一行人日夜兼程,以每天五百里的速度急行,三天之后抵达乌拉尔山脉南麓,然后沿着乌拉尔河南下,一路上昼伏夜出,小心翼翼。这天晚上皓月当空,众人翻过几座小山,眼前豁然开朗,草原上钦察军营的篝火星星点点一望无际,如同灿烂银河。沙鲁赫目瞪口呆,气为之夺,龙朝歌还算镇定,仔细观察了一阵说道:“嗯,应该有十几万人马,看这阵势是错不了啦。咱们趁夜摸进去捉几个敌兵,挖点儿军情。” 沙鲁赫悄悄问道:“营地周围有敌骑往来巡逻,只怕不易靠近吧。” 龙朝歌咧嘴笑道:“这就是我的拿手好戏了,待会儿你们在河边等候便是。”

众人小憩片刻,便摸黑泅渡乌拉尔河,悄悄上了西岸,隐藏在岸边的树林里。龙朝歌脱去盔甲战袍,换上一身黑衣,以黑布蒙面,背负长剑,俯身疾行。沙鲁赫和亲随一道目送龙朝歌矫健的身影溶入夜色之中,都暗自赞叹。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龙朝歌便窜了回来,将背上的一人扔在地上。众人聚拢围观,见是一个钦察哨兵,两眼滴溜溜乱转,身上没有绳索,却无法动弹。龙朝歌悄声道:“这人是个小卒,恐怕知道得不多,我再回去抓个头目。” 沙鲁赫极力阻拦道:“这就足够了,再回去太危险。” 龙朝歌满不在乎地笑道:“这事儿不算什么,你们放心吧。” 言罢返身离去。

龙朝歌这一去足有一个时辰没有回来,沙鲁赫等人正忧心忡忡之际,几里以外的钦察营地突然传出阵阵喧嚣,接着几支响箭拉着尖锐的哨声窜入空中。沙鲁赫惊叫道:“不好,萨瓦兰出事儿了!” 身边亲兵摩拳擦掌请求道:“咱们冲进去救人吧!” 沙鲁赫正犹豫不决,前面黑影一闪,几个纵跳来到近前,原来是龙朝歌回来了。这次抓的俘虏年纪不大,穿着质地精美的丝绸袍子,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看样子是个贵族子弟。沙鲁赫抓住龙朝歌的胳膊笑道:“大家伙儿都以为你出事儿了,正要冲进去救人呢。”龙朝歌肃然道:“这回不小心,让人发现了行藏。钦察追兵马上就到,你们赶紧带着俘虏过河,我给你们断后。” 话音刚落,远处果然出现无数火把,隆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沙鲁赫留下几名亲兵协助龙朝歌,又叮嘱了几句,然后带人渡河。龙朝歌挑选了一个小山包,居高临下发箭阻击钦察追兵。钦察人立刻将山包三面包围,一时箭如飞蝗呼啸而至,多亏山包上生有几丛赤杨,枝繁叶茂是天然的挡箭牌。钦察人轮番冲击,都被龙朝歌等人以强弓疾射击退。这样僵持了半晌,龙朝歌估摸着沙鲁赫一行已到河对岸,便让身边数人渡河离去,自己独力阻击敌人。不久河对岸飞来一支响箭,那是沙鲁赫安全撤离的信号,龙朝歌便跳上战马,趁夜冲出包围圈向北疾驰,在山中兜几个圈子甩掉追兵,这才渡河东去,两天以后同沙鲁赫的万人队会合。

这几日龙朝歌生死不明,沙鲁赫颇有失魂落魄之感,见他安然归来,不禁喜出望外。龙朝歌判断钦察追兵很有可能旋踵而至,建议沙鲁赫早做准备。沙鲁赫明白鞑靼主力尚在千里之外,自己无法指望一兵一卒的援军,于是派遣信使快马回报帖木儿,硬着头皮下令原地扎营,掘壕筑垒,固守待援。未曾想次日清晨东方地平线上便涌现鞑靼大军的洪流,沙鲁赫心里一块石头这才落地。原来帖木儿审问了沙鲁赫抓获的钦察探马,当机立断率领全军兼程赶来。

沙鲁赫献上两名俘虏,帖木儿大喜过望,亲自提审。俘虏之一果然是钦察某部落首领的世子,此人当即表示臣服,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了大量军情。原来脱脱迷失的牙帐已在乌拉尔河畔驻扎许久,他在三月间派遣百名使者前往汗国各地,征发倾国之兵,数月以来已经集结二十余万人,目前仍有数千里之外的援兵络绎不绝前来助战。此人描绘一幅详细地图,标示出乌拉尔河三个适宜涉渡的浅滩,以及钦察大营的位置。帖木儿于是率军西进,两天以后抵达乌拉尔河上游东岸。他亲自勘查了几个浅滩河段,发现对岸都是密林,心生疑窦,于是派遣两万人在此大张旗鼓佯装渡河,自己率领大军兼程南下,另寻渡河地点。

鞑靼大军南进百余里,来到水流舒缓的中游河段,帖木儿下令大军渡河。三王子米兰沙率领前锋先行,到达对岸以后立刻呈扇面散开,建立一条警戒线防止敌人偷袭。随即鞑靼大军各部在长达十余里的河段同时渡河,士兵依托各自的战马泅渡,辎重部队则赶制羊皮筏子运送大蓬马车和攻城器械。经过两天两夜的紧张忙碌,鞑靼大军终于全部渡过乌拉尔河,期间仅有小股敌兵前来骚扰。帖木儿随即命令二王子奥马沙赫带领大部队原地扎营稍事修整,自己亲率精骑两万沿着乌拉尔河西岸急速北上,到了上游的三个浅滩,果然发现河岸密林中有大批人马宿营的痕迹,显然脱脱迷失打算在这里伏击渡河的鞑靼大军,却没有料到帖木儿虚晃一枪,南下渡河。两军尚未交锋,帖木儿已经赢了第一回合的较量。

帖木儿派出探马四下搜索,未能发现敌军,这才命令滞留东岸的两万疑兵渡河会师,一起回到大营。次日帖木儿再次派出一万骑兵搜索敌踪,得知钦察大军两天之前已经向西退却,立刻率领鞑靼大军拔营西进,衔尾急追。帖木儿深知脱脱迷失异常狡诈,后撤的钦察大军威胁最大,因为敌人随时可能反手一击。他严令鞑靼各部以战斗队形行军,晚上宿营不许点火,营地外围必须部署大队骑兵整夜巡逻。

金帐汗脱脱迷失不愧为一代枭雄,拥有优势兵力依然诱敌深入,给帖木儿制造各种难题,耐心等待对手自乱阵脚。这无疑是帖木儿平生最为凶险的一次征战。钦察大军所到之处洗劫草原,不给敌人留下一头猎物一粒粮食。连日的暴雨加上数十万钦察铁蹄的践踏,松软的草地变为胶粘的泥潭,让接踵而至的鞑靼大军步履维艰。鞑靼军营到处阴冷潮湿,晚上却不能生火,无论将校还是士卒都苦不堪言,士气跌落谷底。

帖木儿为了振奋军心,召集百夫长以上的将官训话。须发花白的河中之王一身戎装,手持象牙权杖,骑一匹神骏白马,傲然屹立于高坡之上,洪亮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鞑靼勇士们,咱们千里迢迢深入敌国前来挑战,金帐汗拥有天时地利、三十万雄兵,在自家门口居然不敢应战,如同豺狗一般退避躲闪,想拖垮咱们。你们说,豺狗能拖垮猎豹吗?” 鞑靼将士如同海啸一般呼喊回应:“不能!” 帖木儿缓缓扫视人群,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炬,接着说道:“此次远征,我知道你们经受了前所未有的磨难,许多人失去了必胜的信念。你们不要忘了,脱脱迷失是我独力扶持起来的,他的兵法是我手把手教的,他的把戏我了如指掌。如今钦察大军就在百里之外,咱们只需紧紧咬住他们,十天之内必能逼迫他们决一死战。我征战三十多年,从未尝过失败的滋味,这是为何?因为我是真主的宠儿,我有一支所向无敌的鞑靼雄师!胆敢站在我面前的敌人,都将化为齑粉!”鞑靼大军迸发出山崩地裂般的呐喊声:“必胜!必胜!必胜!”站在人群里的龙朝歌禁不住热血沸腾,跟随众人一起尽情欢呼。

渡过乌拉尔河以后第六天,鞑靼前锋终于咬住了钦察大军的后卫,此后双方每天都会交锋,各有胜负。先是一支远道而来的钦察援军错过会合地点,被鞑靼军队歼灭;接着钦察后卫成功设伏,围歼了一支鞑靼前锋,数百人被俘,几位部落首领力战阵亡。钦察人屠杀俘虏,原地堆起一座人头塔以震慑敌人。帖木儿大怒,亲率三千精骑发动夜袭,斩首数百还以颜色。此战越发坚定了鞑靼将士的意志,因为那座人头塔向每个人昭示了失败的可怕后果。

此时已是七月上旬,气候依然反复无常。先是一场暴雨连绵数日,然后浓雾弥漫,看不见三步以外。鞑靼军队连续六天被困在营地里动弹不得。第七天浓雾消散,天空终于放晴。帖木儿立刻下令全军排列战斗队形强行军两百里,迅速逼近敌人。傍晚时分,夕阳映红的西北天边终于出现无数迎风飘扬的旌旗,紧接着一杆数丈高的牛角牙旗映入鞑靼将士的眼帘,旗下是金帐汗中军大帐的巍峨拱顶。

鞑靼大军六千里的长途跋涉,四个月的艰难征程,此时终于走到尽头。身处帖木儿亲随之列的龙朝歌,清楚听到河中之王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感谢真主,赐我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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