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Esmé—with Love and Squalor”是塞林格最优秀的短篇小说,由当代中国翻译大家李文俊译为中文。尽管李文俊的译文已经很不错,但也还是有不少误译和值得商讨之处。
《为埃斯米而作》的情节很简单: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一位美军下级军官正驻扎在英国,等待登陆法国。一天这位军官在茶馆遇到一位举止优雅的13岁女孩和她5岁的弟弟。女孩看出军官很孤独寂寞,出于好心主动跟他交谈。从交谈中我们得知女孩名叫埃斯米,出身于贵族家庭,父母都不幸在战争中去世。军官从交谈中得到很多慰济。
后来军官在战争中饱受创伤,精神失常,异常痛苦,无法生活。一天,军官无意间收到那位女孩的来信并附有她父亲留下的遗物-一只军用手表。女孩子的关怀对军官起到了奇迹般的治愈作用,让他恢复了生活的信心。
当他们在茶馆中刚开始交谈时,有如下一个段落:
"You seem quite intelligent for an American," my guest mused.
I told her that was a pretty snobbish thing to say, if you thought about it at all, and that I hoped it was unworthy of her.
She blushed-automatically conferring on me the social poise I'd been missing.
李文俊译为:
“作为一个美国人,你好像还是比较聪明的,”我的客人若有所思地说。
我告诉她,如果细细琢磨,说出这样的话未免有些妄自尊大小瞧别人,我相信这样做与她的人品不太相称。
她脸红了——这又是在自动提醒我有点不注意社交礼仪了。
译文“提醒我有点不注意社交礼仪了”大错特错,跟原文的意完全相反。军官看到小女孩因为他对她的委婉批评而脸红,感受到小女孩对他的批评的认同、接受,也就是说感受到小女孩对他发自内心的满怀敬意。军官因此觉得自己获得了久违的“自我感觉良好”。
这里关键的是两个词汇“social poise”和“conferring on”,和定语从句“I'd been missing”。
“social poise”的意思是在社交场合中通过言谈举止所体现的庄重、自信和优雅,跟汉语里的“风度”一词比较接近。
“conferring on”的意思是将某种宝贵的东西赋予给某人。“conferring on me the social poise”就是“赋予了我‘社交场合中通过言谈举止所体现的庄重、自信和优雅’”, 或者说“赋予了我风度”。小女孩怎么能“赋予”军官“风度”呢?军官的意思是小女孩的反应让他感觉到自己还蛮有风度。
定语“I'd been missing”修饰“social poise”,是“过去完成进行时”,表示在小女孩脸红之前,长期以来军官都自我感觉“没有风度"。李文俊对时态视而不见,把这部份误解为军官刚才对小女孩的批评是“有失风度”(用李文俊的话说是“不注意社交礼仪”),进而把“conferring on me”曲解为“提醒我”,这是错误的。“conferring on me”从来没有“提醒我”的意思。
小女孩脸红,让军官感觉良好,交谈更加从容、愉快。李文俊却误译为军官受到了批评(被指出行为不妥),是比较严重的误译。
这个段落最好译为:
“在美国人里面,你好像还是相当聪明的,”我的客人若有所思地说。
我告诉她,如果细细琢磨,这话实在妄自尊大瞧不起人,我相信她犯不上这样。
她脸红了——这立刻给我良好的自我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自我感觉良好了。
其他没那么严重的误译还有如下几处。
结尾处,长期失眠的军官在读毕小女孩的来信后,奇迹般地恢复了正常,感觉到了困倦,于是非常高兴地说:
You take a really sleepy man, Esme, and he always stands a chance of again becoming a man with all his fac-with all his f-a-c-u-1-t-i-e-s intact.
李文俊译为:
只要一个人真正有了睡意,埃斯米啊,那么他总有希望能重新成为一个——一个身心健康如初的人的。
“You take a really sleepy man”不是一个条件状语从句,没有“只要”的意思。
改译如下更符合原文:
看看一个困得睁不开眼的人吧,埃斯米啊,他总有希望能重新成为一个——一个身心健康如初的人的。
在故事开头,军官说起他的丈母娘:
She's fifty-eight. (As she'd be the first to admit.)
李文俊译为:
都五十八了。(她逮谁都先提这档子事。)
“be the first to admit”只是并不讳言,而不是逢人就主动去提起。
改译如下更好:
都五十八了。(对此她从不讳言。)
在交谈中:
"Possibly," said my guest, without conviction.
李文俊译为:
“也许是吧.”我的客人说,没有什么信心。
“conviction”是“被说服”,而不是“信心”。
改译如下更好:
“也许是吧.”我的客人说,并没有被说服。
小女孩使用了一个书本气比较重的词汇,然后想看军官是不是听懂了:
I didn't give her a sign, though, one way or the other.
李文俊译为:
我没有作出任何表示,正面或反面的都没有。
改译如下更好:
我没有露出任何迹象,让她看不出我倒底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小女孩这样谈到她的母亲:
"Mother was an extremely intelligent person. Quite sensuous, in many ways.”
李文俊译为:
“母亲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有优美的情操,在许多方面都是这样。”
“sensuous”是“重直观感受”,而不是“有优美的情操”。
改译如下更好:
“母亲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重直观感受,在许多方面都是这样。”
小女孩谈到她的父亲:
“He was s-l-a-i-n in North Africa.”
她没有说“杀害”而是把“杀害”一词的字母一个个读出了,是为了不让边上她5岁的弟弟听出来。
李文俊译为:
“他在北非给——杀——害——,。”
这样翻译根本不能让读者领会小女孩的良苦用心。 改成拼音还好一些:
“他在北非给——s——h——a——h——a——i了,。”
因此我主张小孩子应该多种语言都学一点,会ABC,那样就可以借助注释读原文了。
文学城有你北大校友舒啸,他的博客虽不更新三年,但仍然是我学习的博客。有翻译,特别是译英文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