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威廉·卡森著
浮世文心译
亨利·菲尔丁(1707—1754),英国小说家,生于格拉斯顿伯里附近的沙珀姆庄园。其父埃德蒙·菲尔丁为将军,出身于丹比与德斯蒙德伯爵家族;其母则是沙珀姆庄园主人亨利·古尔德爵士之女。菲尔丁的童年在多塞特郡东斯托尔度过,最初由家庭教师授业,随后进入伊顿公学就读。
因在莱姆里吉斯与一位年轻女继承人有过一段恋情,他被送往莱顿学习法律。其间,他一直滞留当地,直到父亲再婚后挥霍无度,停止寄给他生活津贴。失去依靠后,菲尔丁前往伦敦,自谋生计,开始撰写轻喜剧与滑稽短剧。在随后的几年里,他创作了将近二十部此类作品。然而,戏剧实非其所长,这些剧作几乎无一流传至今,唯有《拇指汤姆》一剧——一部讽刺同时代剧作家的滑稽仿作——或可算作例外。
约在1735年前后,菲尔丁迎娶夏洛特·克拉多克小姐。她容貌秀美,性情温和;尽管菲尔丁的行为屡屡需要她宽容相待,他却始终对她情意深挚。她后来成为菲尔丁小说中“阿米莉亚”和“索菲娅”两位女主人公的原型。夏洛特为他带来一千五百英镑的嫁妆,新婚夫妇遂退居多塞特郡东斯托尔,居住在一所由其母亲遗留的小屋中。然而,这点家产很快便被耗尽;不到一年,菲尔丁又回到伦敦,在那里组建了一支喜剧演员班子,并经营海马凯特的一家小剧院。期间,他成功上演了《帕斯昆》,一出针砭时事的戏剧讽刺剧,以及《1736年历史记事》,其中影射并嘲讽了沃波尔。然而,这一事业终因1737年《戏剧许可法》的颁布而告终;该法规定,任何戏剧的上演都必须事先取得王室礼仪大臣的许可。
其后,菲尔丁转而在中殿律师学院研习法律,1740年取得律师资格,并随西部巡回法庭执业。同年,理查森的《帕梅拉》问世,激发了菲尔丁以戏仿回应的念头,由此催生了他的第一部小说《约瑟夫·安德鲁斯》。然而,随着人物——尤其是亚当斯牧师——在写作过程中逐渐丰满,最初的讽仿意图被自然搁置,作品也转而呈现为一部完整而独立的小说。该书于1742年出版,虽与其杰出的继作《汤姆·琼斯》在气质与手法上颇多相通之处,但反响虽称鼓舞,却未至轰动。
紧接着,一场沉重的打击降临在菲尔丁身上——他的妻子去世了。此后数年,他主要从事写作《杂文集》,其中除若干论文与诗作外,还收录了两部重要作品:《从此世到彼世的旅行》,以及一部严肃而锋利的讽刺之作《伟大的乔纳森·怀尔德传》。与此同时,他还主持了两份支持政府立场的报刊——《真正的爱国者》与《詹姆斯党人杂志》。作为回报,他被任命为米德尔塞克斯与威斯敏斯特的治安法官,并获授一笔年金。
1746年,菲尔丁不顾世俗成见,迎娶了玛丽·麦克丹尼尔——她原是他前妻的侍女,后来又照料过他的子女,并最终证明是一位忠诚而深情的伴侣。作为治安法官,菲尔丁表现出正直、勤勉而高效的作风;他所著《论盗贼增多之原因及其对策》(1751),提出切实可行的补救措施,并产生了积极的社会效果。
然而,到此时为止,他早已凭借自己的伟大杰作《弃儿汤姆·琼斯史》(1749),跻身不朽作家之列。评论界一致承认,这部作品中确有若干段落,有违含蓄,甚至触及道德底线。对此,人们常以时代风气较为粗放为由加以辩解;但更有力的辩护在于:与同时代许多小说家将不道德作为取乐的诱因不同,菲尔丁对这些题材的处理,正如洛威尔所言,“令人震惊,却不致堕落”,因为在他的笔下,恶即为恶,从不被美化。
另一方面,人们同样普遍认同,这部作品所塑造的人物类型具有持久的生命力,其对现实人生的深刻理解、对人性的洞察、温厚而爽朗的幽默、宽广的人道精神、成熟的智慧,以及那种高贵而富于阳刚之气的英语文体,皆足以奠定它在英国文学中的恒久地位。
他唯一的另一部小说《阿米莉亚》出版于1751年。虽有少数评论者认为此书堪称其最佳之作,但这一看法并未得到广泛认同。此时菲尔丁的健康已彻底衰败,1753年,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前往里斯本寻求疗养,却于10月8日病逝于当地,葬于英国人公墓。他的最后一部作品,是一部记录此次航程的旅行日记。
尽管菲尔丁身上不乏弱点,且确有严重的缺失,但从根本上说,他是一个正直而刚健的人。虽然在生活习惯上,尤其在早年,颇显轻率而不善筹度,但在家庭关系中,他感情真挚;在所承担的公共职责上,也始终忠实而尽职。萨克雷曾这样描绘他的外貌:“他身材高大而健壮,面容俊朗,神情刚毅而高贵;直至生命的最后阶段,他仍保有一种庄严的气度。虽为疾病所消磨,但他的仪表与风度,依然令周围的人心生敬重。”
【注】本文译自约翰·威廉·卡森(John William Cousin)的《英国文学家小传》(A Short Biographical Dictionary of English Literature)。
【译后记】久仰亨利·菲尔丁在英国文学史上的大名,最近读完了他的杰作《弃儿汤姆·琼斯史》,非常赞同本小传对该书的评价:“对现实人生的深刻理解、对人性的洞察、温厚而爽朗的幽默……高贵……的英语文体”。“文体”属于时代,正如青铜器属于历史,不可仿造(当然也很难翻译),只可敬仰。《弃儿汤姆·琼斯史》这样的书,可称为文学博物馆中的珍贵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