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六岁起,小芹跟她爹一起在熊官屯冬梅家过冬,转眼十年过去,早年冬梅漆黑油亮的头发像秋后的干草那样枯槁,白皙润滑的皮肤也黯然无光。望着散落在眼角的鱼尾纹,浮现在手背上的浅褐色老人斑,小芹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她捧起冬梅的玉手,贴在自己泪湿的脸上。冬梅搂着小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大辫,低声说:“傻闺女,大婶儿老了呀,人人都会有这一天的。”
自从叔琪大叔过世,她爹便不在任家过冬,不过三餐还在这里,她爹买来米面肉菜,一起做饭唠家常。
冬梅说:“大哥,我听贵喜说,他带回来的棒槌不是在大厦那里挖的,是从你地里起出来的,俺们给钱,你也不要。”
五常说:“大嫂,自打叔琪哥去世,我就把贵喜当成儿子,哪能再跟我说钱财。”
“大哥,我听贵喜说,他学会了认棒槌、知道哪儿长棒槌、学会了挖棒槌;练了一身武功,还跟你走遍了赫图阿拉的沟沟坎坎,咋还不让他进山探宝呢?”
“大嫂——”
小芹截断她爹的话,笑着说:“大哥、大嫂不就是两口子吗?”
冬梅骂着要拧小芹的嘴巴子。
五常正色道:“你大婶的丈夫叔琪是我朋友,朋友妻一定要明媒正娶。”
小芹笑着说:“我在嘴巴子上贴个痦子,当媒婆。”
“还不到时候。”五常转脸,看着董梅说:“大嫂,我打小儿就做梦挖着百年的老棒槌,几十年没干别的,就在赫图阿拉大山里转,明知那个山头有宝贝,偏偏身背血债,怕山神爷不待见,不敢上去。三岁看到老,贵喜是个发大财的苗子,一身本事,这辈子经验全教给他,十年磨剑,两代人齐心,定准能成大事。”
“可不止十年啦。”
“还要等天时。到秋经我凌家店上山的,最多也就是挖棵二品;二品棒槌我可舍不得让孩子上山玩命,来日方长,咱们安下心来,等着来一票大的。”
十八岁的贵喜长成六尺的汉子,脸白白净净,两道剑眉黑漆漆,一双修长的丹凤眼,绒毛般的胡须眉宇之间透着逼人的英气,明明是自己生养的儿子。冬梅却看个不够。 每当她的眼光粘在脸上,贵喜总要是找点话说。他说:“娘,您见过这样的的大雪吗?”
“三十多年里从来没见过,咱熊官屯家家大雪封门,你凌大伯也被困在山里,到今天连个信儿也没有。”
春天化雪,熊官屯南的柴河河水暴涨,淹没了半个镇子,多亏叔琪老爹当年选了块坡地,房基地没有泡水,但门口也能撑船了。
大半年没见,冬梅惦记五常,贵喜念想小芹,刚过了芒种,冬梅就找来叔琪留下的几十斤重的家什:熊皮垫子猪皮套鞋,索拨棍,鹿骨扦子。这索拨棍本当用赤柏松造做,但叔琪老爹重金买下一根五尺二长的弹性硬度俱佳的白蜡杆,存放在家中一直没舍得用。又蒸了两笼菜窝窝,两个驴驮子装好,转天清早贵喜上路。
前晌贵喜出门,后晌张兴旺就慌慌张张赶来,说凌大伯让他捎信儿,玉女山上有贼人,不能上去。冬梅大呼不好,兴旺转身就追,哪里追得上。望着远去的兴旺,冬梅拍断了两条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