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1973年我在河北省南端的魏县插队,有些小事至今记忆犹新。
后晌,一个老农走进办公室
“是狗剩他爹吧?”
“是, 都说俺儿子长得像俺。无事不登三宝殿, 今儿个来, 有两件事相求。第一, 好好管狗剩,不听话就抽, 狠抽;谁要说三道四, 我不答应。第二,这孩子太不知道爱惜自个儿的,每顿饭只喝汤,不吃菜。咸菜那么养身子, 不吃怎么行?”
“好马不用鞭催,响鼓不用重锤,狗顺是好学生。”
我俩又说了一会儿, 临出门时他又说了一遍:“可要叮嘱他吃咸菜啊。”
那时光, 油条金贵,走亲戚串门子, 麻绳拴着两根油条, 走街串巷,那份得瑟, 比今天拎着iPhone17 还拽呢。
那时真没的吃, 尤其是青黄不接的春天,都围着井台蹲着端碗喝米糠粥,家境好的还有块咸萝卜,大伙吃着说着,天上过来一架飞机。
“俺们在喝糠粥,不知道飞机上的人吃啥?”
“人家顿顿吃白面!”
“吃白面就行了?人家顿顿吃油条!”
托马勾
一天大队开忆苦会。一个老农说:“最苦就是60年……” 支书打断他的话:“咱村来过日本兵,谁来回忆民族恨?” 一个年轻人说:“长辈都不言语,我来两句。”
大伙儿交头接耳:这个没正形的后生能说啥?
他站起来说:“一次扫荡,一个大个子日本兵抓住我二大爷问,你的,托马勾的有?二大爷哪知道啥是托马勾呢?
小日本两臂忽闪着,阴阳怪气地叫着‘咯咯哒,咯咯哒’,还是不明白。
两个虎口比划出一个椭圆,拍着自己的屁股,大声喊,托马勾!
怎么说也不懂,他真急了。 二大爷看他憋得满脸通红,寻思:日本兵多半想看咱中国人的腚眼子吧?转身褪下裤子,撅起屁股,没等对准大个子,早挨了一脚。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 口号喊了一半,支书自己笑了起来。
二大爷姓裴,那年六十多岁,耳背,很少说话,都叫他哑巴。村北头哑巴梨园早年就是他的,有十几棵梨树,他算个中农吧。他的侄子跟我们知青很熟,出尽了风头。那个村叫东代固,是个离县城七八里地的梨乡。如今二大爷多半不在了,但上了点年纪的人都知道“托马勾” 这个梗。(“たまご”:日语,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