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年多功夫,孩子跟他妈在亚洲,我孤身一人,倒也自在。壬辰年春月,我去加州安纳海姆开会。会前是个周末,提前去。老师在附近的克莱尔蒙特客座,我要去看望。
见了面,师母告诉我,老师在西北和西南的两位老学生请他们吃饭,让我跟着去。她切只西瓜,三个人一块吃。她知道我喜欢吃开心果,出门前塞给我一大包。
就是在那个当口,我给老师看了我写的《有福之人六月生》,当时才写了个开头。晨光晨风里,老师的白发在飘扬、在闪光。他站着一动不动,一口气读完那两页纸,“你把它写完,就这么写!”
在他的鼓励下,我回家后很快将文章写完改好。老师先是要我将文章发给他那两位老学生,后来发展到逢人就要我发一遍,中国的、欧洲的。法国的傅老师,以前是文学编辑,评价说,“冯先生,你可写得真实诚。”她碍于老师情面,不好直说,我理解她的意思。
我也给在中国的家人看了。除小妹外,吃糠是大家共同的经历。只有一两处事实出入,很快修正了。二哥问,是在哪里发表的?我说只给家人朋友看,没有发表的打算。大哥说,写可以,不要往外发。他们基本是中国思维。有人质疑过,但吃糠事实的真实性是无可置疑的。
我开车,去阿卡迪亚。在车上,老师问我,王丹一定要来看他,我介不介意见面?我不介意,就是让我见胡锦涛,我也见。老师不是圈内人,我更不是。他对政治人物的评价不高,我的评价更低,“政客的操守,远不如性工作者。”
但我不介意见任何人。二十多岁时当中学老师讲公开课,底下坐着的,无论是同事、校长、区里的、市里的,我都是一样讲,“就是邓小平来了,也是一样。”只有我不愿见的人,从没有我不敢见的。对于网上骂我、想打我的人,我既愿见、也敢见。是他们不愿或者不敢。
老家有句老话,叫做“人怕当面。”背后骂人、现在网上骂人的很多,但真正敢在物理世界当面骂的,要少很多,尤其是在自己没有光明正大理由的情况下。江浙有句类似的老话,叫“人怕当面,木怕弹棉,”更完整。
说起骂人,姆妈是个文盲,但她教育我们,“担【家乡话,骂的意思】人佬短寿。”所以我们六姊妹,都没有骂人的习惯。农村有些人是很野蛮的,骂人很凶,姆妈就会说,“吃屎长大的。”但在农村见过那么多,像打过疫苗,我也不怕人骂。
那天在阿卡迪亚,老师是贵宾,我沾光。俩学生,真是吃了东家吃西家。他们都是我的同龄人,价值观相同,所以吃东西能吃到一块儿,宾主尽欢。
老师实在不愿见政治人物。那几天,我既没见到王丹,也没见到胡锦涛。真的要说王丹,我心里还是保有对他一份尊重,毕竟他为我们共同的理想,付出了代价。没有付出代价的人,很容易批评那些付出代价的。
有人说我小时挨过饿,所以后来变态。没有付出代价的人,很容易批评那些付出代价的。几千万人饿死,我是幸运儿,今天还能说话。
20231220
冯兄这篇很犀利,冒泡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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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太座告诉我,碰到我一老乡。他乡遇故知,那人一定要请我们吃饭。实际上也不是故知,可能同宗,过去互不相知。中餐馆离家不远。那架势我以前没见过。老板亲自伺候、毕恭毕敬,菜随便点、饮料随便拿,菜品明显是用心做的,末了老板还不收钱。老乡和老板之间,似乎存在某种上下级关系。吃完饭回家,我告诉太座,以后不要替我认老乡,来历不明的人,我不愿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