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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 华丽的印度(二) 萨英联盟

(2025-08-24 07:35:48) 下一个

原文再续,书接上回。上回说到日本一直以来以士农工商划分社会等级的种姓制度,按照第八代将军德川吉宗的时期发布的公事方御定书的下卷《御定書百箇条》中规定,首先武士被无礼对待之后,必须得是在对方拒绝停止无礼行径且拒绝道歉,硬刚到底的前提下才有权利动用“无礼讨”。并且必须有第三方证人来做证,确实是武士被挑衅在先,而不是武士为了合法杀人编造故事,然后这边武士砍完人之后呢也不能拍拍屁股走人。重要的是必须第一时间向幕府报告此事,并且申报了自己无礼讨的理由,幕府这边认定通过之后,杀人的武士才允许摆脱罪责。这里面有一个环节出问题,那这个杀人的武士就大概率要被扣一个辻斩的罪名受到处罚了,严重的可以切腹。

不过“无礼讨“”也有属地管理原则,在江户或者幕领发生的得报告幕府,但是在藩国发生的那就只需要报告藩家老就完事了。这就造成了虽然参勤交代的时候各藩家臣在江户城都得小心翼翼的,不敢随意跟江户町民起冲突,但是回了自己的藩国,那我还是大爷。一般说来,藩国确实明显会在无礼讨的争端中给武士一方拉偏架,被砍了的町人基本上都是白死,不服自己去江户告御状。

另外如果平民遇上武士找茬,只要及时认怂道歉就能让武士失去无礼讨的名义,也有不少无礼讨发生之后因为平民认怂或者武士宽宏大量最终以轻微的处罚甚至不处罚结束的情况。

然后就是因为这个“无礼讨”,让萨摩藩与大英帝国联手,最后导致“明治维新”成功。话说幕末时期,随着幕府权威的降低,各强藩逐渐脱离幕府的控制,失去幕府制裁的各藩国的藩士自然对使用无礼讨来炫耀武力开始热衷起来。1862年9月14日,日本横滨郊外的生麦村(今横滨市鹤见区),有4个英国商人在东海道上骑马行走时,遇到了一名武士。这名武士是日本萨摩藩(鹿儿岛藩)藩主的监护人岛津久光,岛津久光身份是武士中级别很高的大名。他带着一支仪仗队,去幕府传达朝廷“攘夷”的旨意。

岛津久光的仪仗队要求4个英国商人下跪和退让。俗话说:“入乡随俗。”但在18世纪、19世纪,英国号称“日不落帝国”,领地遍及全球。英国人在外国表现得非常强势。4个英国商人压根就不愿意向这名日本武士下跪和退让。毕竟,他们在见了本国国王,都没有下跪的礼仪。岛津久光见此情况,非常生气。

就在这时候,又发生了一场意外。英国商人马歇尔夫人乘坐的马匹突然受尽失控,闯进岛津久光的仪仗队。在日本,平民冲撞大名的仪仗队,是更加恶劣的行为。岛津久光的卫士奈良原喜、海江田信义立即拔出刀,砍伤并杀死了一名叫查理斯的商人,并将另外两名商人克拉克和马歇尔砍成重伤。马歇尔夫人只是被砍掉了帽子,侥幸逃走。这就是日本近代史上的“生麦事件”。

“生麦事件”发生后,英国要求日本幕府、萨摩藩对凶手进行惩处,并支付赔偿费。在这之前,日本武士砍杀对他无礼的平民,不会受到处罚,最多会被勒令回家闭门思过二十天以上。至于赔偿,更是闻所未闻。不过,这次日本武士杀死杀伤的对象不是日本普通平民,而是英国商人,日本幕府委曲求全,向英国赔偿了10万英镑。

可是,萨摩藩拒绝了英国提出的赔偿要求,也没有惩处肇事者。这引起了英国的强烈不满。1863年8月6日,英国代理公使约翰·尼尔与英国东印度舰队司令奥古斯都·库柏中将一起,率领一支由7艘军舰组成的舰队,从日本横滨港口出发,启程前往萨摩藩的首府鹿儿岛,打算与萨摩藩面对面进行谈判。

8月12日,英军舰队抵达鹿儿岛海湾附近,向萨摩藩提出两个要求。一是惩处肇事者,二是赔偿2.5万英镑。萨摩藩藩主岛津茂久和他的监护人岛津久光不愿意答应英军的要求,知道战争不可避免,便进行了战前总动员,并进行了开战的准备。

8月15日,英军实施报复行动,将萨摩藩所辖的3艘蒸汽船白凤丸、天佑丸、青鹰丸予以扣押。当天中午,萨摩藩80门岸防炮率先开炮,对英军舰船进行攻击。

在1863年,日本还没有实施明治维新,军队实力远远不及英军。萨摩藩只是位于日本九州西南部的一个藩,虽然在诸藩中较为强大,但仍然难以与英军相比。可是,萨摩藩丝毫不畏惧英军,敢于抢占先机,向英军开战,一度打得英军措手不及。英军舰船也不是吃素的。当天下午2点钟左右,英军舰船将大炮齐刷刷对准岸上的鹿儿岛城和炮台,进行猛烈攻击。由于萨摩藩早就做好战争准备,将大本营转移到英军舰船的射程之外,因而没有遭到较大的伤亡,只有17人伤亡。

相比之下,英军舰船损失更为严重。英军舰船所在的位置,恰好就在萨摩藩岸炮平时训练的靶点,萨摩藩岸炮打得非常准,重创1艘英军舰船,轻伤2艘。此外,英军舰长、副舰长以下一共死伤63人。8月17日,英军舰队被迫撤走,回到横滨港口。这一战,被称为“萨英战争”。

战争结束了。这场战争,双方都认为自己取得了胜利。英国在战后如愿以偿地获得了2.5万英镑的赔偿,认为自己小胜一把。不过,这笔赔偿不是萨摩藩支出,而是由幕府来支付,萨摩藩也觉得自己胜利了。

“萨英战争”虽然只打了一天时间,可影响却很深远。英国注意到萨摩藩的强大实力,改变了此前支持幕府的方针,改为支持萨摩藩。萨摩藩也知道“攘夷”是绝无可能完成的任务,采取了开国的策略,成为了明治维新的推动者之一。

在萨摩藩炮台上炮轰英军的炮手里面,有一个人叫大山岩,他后来成为日本第一个元帅;帮助大山岩搬运炮弹的助手山本权兵卫,后来被尊称为日本海军之父。另一个助手东乡平八郎,后来与陆军的乃木希典并称日本明治时代的“军神”。这些人物都在后面的“日俄战争”中大显身手。

1866年7月,幕府第14代将军德川家茂在战败中突然病死,8月德川庆喜继任。他企图依靠法国挽救幕府败局。他在法国的支持下进行了军事改革,并向法国借款购买舰船和武器,法国得到了垄断日本蚕丝贸易及修筑铁路等经济特权。这样,幕府在日本国内完全丧失了民心,倒幕思想更加发展,倒幕势力日益聚集和强大。许多富农和商人都倒向倒幕派,在后来的倒幕战争中为倒幕军助战,甚至还直接组织武装参战。幕府的覆灭已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末代将军德川庆喜,其军装由拿破仑三世赠送

土佐藩前藩主山内容堂把坂本龙马的《船中八策》献给幕府德川庆喜将军。山内容堂主张幕府将现有的政治权力归还天皇,并在天皇之下设立诸大名参与的“群议“机构,德川家作为最强的大名仍然可以实际控制政局,而且也避免了与倒幕派的直接武力冲突,德川庆喜也接纳了此意见,并于1867年10月14日向朝廷奏请归还政权,德川幕府对日本264年的统治理论上宣告结束。

德川庆喜通过“大政奉还”在名义上放弃了统治权,但实际上仍然把持着外交权在内的诸多权力,幕府仍然实际统治着大半个日本,这自然不是萨摩长洲为首的倒幕派愿意看到的,1868年在萨长的支持下朝廷宣布“王政复古”,废征夷大将军与幕府,从而引发了与幕府的战争 - 鸟羽伏见之战(1868年1月27-30日)。

战役只持续了四天,以明治政府的全面胜利和德川庆喜遁回江户告终。逃回江户的德川庆喜对新政府表示恭顺放弃抵抗,并进入寺庙”反省“以求新政府原谅,但以萨长为核心的新政府并不想放过德川庆喜。新政府提出的投降条件是德川庆喜到备前蛰居,幕府陆海军交出全部武器,交出包括江户城在内的全部领地。这其实是要德川庆喜去死,因为德川家的势力在关东,而备前在关西,德川庆喜离开关东前往仇视幕府的关西地区则必死无疑。于是双方又再剑张弩拔。

当时幕府的海军占绝对优势,还可以一战。如果死守江户,就可能造成鱼死网破的局面。但江户被摧毁,对以萨长联盟这些“西南异人”来说可谓无关痛痒,1868年四月七日被定为江户总攻日。

不过江户和江户附近的横滨则是英国当时在日本相当重要的贸易集散地。江户地区发生大规模战争,英国在日本的利益必将受到巨大损害。英国驻日大使巴夏利就对新政府军准备攻击江户的行为发出了谴责。

十九世纪中叶的江户城(后上色照片)

前文提到的英国外交官萨道义再次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与明治政府军指挥官的西乡隆盛以及担任江户防御的幕府陆军总裁胜海舟都是老朋友。在他促成下,西乡隆盛与胜海舟会面,最终以德川庆喜回到老家水户藩蛰居,水户位于关东腹地,而且是德川庆喜的老家,在这里他会很安全。德川庆喜让出德川家家督之位,以及德川家改封静冈藩为条件达成了和平移交江户城,史称江户无血开城。

离开政坛后,德川庆喜没有自杀,也没有流亡,而是选择安静地活着——活成一位近代人。他先是被软禁在静冈,后获特赦迁居东京,定居涩谷一带。他一度改名“源敬”,避讳“德川”之名。他养鸟、画画、摄影、骑脚踏车,甚至迷上了咖啡与甜点。据说,晚年他身穿西装、手拿照相机,在东京街头优雅地拍摄明治时代的风物;在家庭中,他是慈父与丈夫;在政界,他彻底隐身,不再言政。德川宗家由德川家达继承,参与明治议会政治,家族财富投资三井财阀,延续影响力。

他是江户的遗民,却成为明治的绅士。他活到1913年,享年76岁,亲眼见证明治维新如何改变日本,也成为德川家最长寿的一位将军。当年那个“最后的将军”,终究活成了“最早的现代人”。

可以说,没有英国人就没有明治维新。没有英国人的干预,江户城的摧毁,战争的规模与破坏必然增加数倍,必然令战后的明治政府陷入困境。然而这只是开始,没有英国人也没有日本的造船业,海军甚至工业化。在英国的大力扶持下,日本的产业政策也被后来很多亚洲后进学习。如韩国的“汉江奇迹”,戒严时期的台湾和中国的改开等等。现在连川普都开始国有化英特尔,也开始学习我们亚洲的产业政策经验,历史总是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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