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魁北克

魁北克人是加拿大人中的异数,近半数公民赞成独立,年轻人尤甚。每年6月24日的”国庆节” ,只要你到亚伯拉旱平原,便立刻能感受到他们要求独立的狂热气氛,”魁北克万岁!”的口号一呼百应。魁北克人还有高非婚同居率,高分居率以及公开的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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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山山寒色,树树秋声

(2009-01-19 19:08:16) 下一个

18 山山寒色,树树秋声

 

孙组长用眼神向我示意,叫我和他一道到院子里去。我随着他走出楼门,转到楼的另一侧,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孙组长说:“我等你好几天了,我想你总该找我谈谈的,你不找我,我只好找你。”我冷冷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找你谈。”他说:“你有没交代的问题,还不到谈出来的时候?”我忿然说:“我没有需要交代的问题。我过去的一切情况在革大的时候,已经全部写在我的自传里了,你需要知道什么,尽可以去查我的档案。”他说:“你能说你没遗漏什么?”我肯定地说:“没有,绝对没有。”他说:“你还是考虑考虑的好。”我斩钉截铁地说:“用不着,不需要考虑。”他说:“也许你忘了,你应该回忆回忆。”我说:“我没有忘了的事,过去的一切,我都清楚地记得。如果我有问题,哪怕是天大的问题,我也会毫不犹豫地主动交代的,用不着挤和压。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可能不了解我。在革大谈出我历史上的污点,是在没有任何压力下主动谈出来的。我认为要等到被迫谈问题的地步,是很可耻的。”孙组长居然笑了,这是我见到他的第一次笑,也是唯一的一次笑。他说:“我看你还是好好想想,发现遗漏了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找我谈。”

我们就这样结束了谈话,我悻悻地离开了他,从心底里发出了一声对自己的冷嘲,一向自以为是被信任、被倚重的人,原来竟是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暑热早已退尽,是秋风瑟瑟落叶萧萧的季节了。往年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然而集训还毫无结束的迹象,在压抑沉闷的氛围中过着望不到头的日子是难耐的。

我想到学生的学业耽误了多少,各科教学计划将如何完成?一个学生浪费近两个月的时间,青岛市的中学生数以万计,是多么大的损失?这难道不是国家的损失、社会的损失?我几乎是愤怒地制止了自己这种不合时宜的忧思:你算老几,有什么资格操这份心?悲天悯人还轮到你吗?

有一天,突然宣布整理行装返校,却不允许离队回家。重点人物周围都配备了年轻的积极分子加以监护。我暗忖:集训结束了,运动还要继续,也许是一边开学上课,一边搞运动。如果真是那样,在学生的众目睽睽下遭到软禁、看押,就更难堪了!我不免更增加了一些忧虑。

回到学校,被集体安排到女生宿舍楼里住宿。所有外来的干部都撤走了,新任的组长都是本校的党员干部。我这个组的组长是本校毕业的一个学生留校任团委书记,他总算还保持着一点学生的风格,对老师们比较客气,脸上带着笑容,这就让大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女生宿舍楼在教师宿舍楼的前边,从后窗望出去不过20的距离就是我的家了,真是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即,更增加了多少焦虑和感慨!不是罪犯怎么可以失去起码的自由呢?我看见宗和抱着行李回家了,我庆幸两人中有一人解放了,孩子可以见到妈妈了,这对我也是一点安慰。

第二天新组长告诉我:为了准备开学,我可以回家去住,到教导处去办公,不必参加小组的学习。真是如获大赦,我以最快的速度卷起铺盖奔回家去。丧失过自由的人才懂得自由的可贵,我不禁想起了裴多菲的著名的诗: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女儿高兴地搂住我的脖子,把脸贴在我的脸上不撒手,一会儿又挣脱我去搂她妈妈。我和宗和有多少话要说啊!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许久宗和才问我:“你知道为什么要搜查吗?”我说:“不知道。”我把那天晚上搜身的经过以及王队长说的那番话复述给她听。痛定思痛,相对黯然。宗和凄然说:“所有的东西都查遍了,沙发翻过来扯开兜底的麻布,就差点儿把弹簧抠出来了,大镜子把背板撬开看里边藏着什么。细致到这个程度,其他的就可想而知了。幸亏这不是我们自己的房子,否则恐怕要挑开天花板,掘地三尺的!”

我听着不禁有点后怕,那一对旧沙发是买铁中一位姓姚的女教师的,她的丈夫是历史反革命,下狱了,她卖掉了所有的木器,搬到学校来住,沙发卖给了我。如果她那反革命丈夫把什么罪证或武器之类藏在沙发里,这次查出来,我如何能说得清?还有那大镜子是我和宗和在东镇的旧货摊上买的,两人抬回来的。谁知道它的原主人是什么人,背板里藏着什么?如果两者中真发现了违禁物品,恐怕我俩早已锒铛入狱了!好险啊!今后切记不能买旧货了。

很快女生宿舍里的大部分教师都陆续被解放了,只有那几位运动一开始就定为重点斗争对象的,被押到男生宿舍大楼顶上的阁楼里去住,派专人看守。学生到校,开始上课。

第一个星期天,三个月来的第一个休息日。我们需要放松一下绷紧了三个月的神经,把孩子托付给小保姆,我们到空旷的中山公园去为我们的精神松绑。

中山公园是青岛规模最大的一座公园,坐落在汇泉山下。春天是花的世界,夏天是树的海洋,现在已是深秋,衰草遍地,落叶满阶,山山寒色,树树秋声,绝了游人的足迹。我俩步入园中,荒凉冷寂得令人心悸。林间一两声鸟鸣,悠远而悲凉,草丛里秋虫零落的哀吟,更显得凄楚!若是往常,如此愁惨景象,很难让我们有片刻的留连。今天则是刻意躲开繁华,寻访萧索,只有在这野旷无人的地方,才好直抒胸臆。虽然已被解放了好几天,但这些日子我在教导处忙于开学工作,她在教研组里埋头备课,深夜回家,已是精疲力竭,因此没有尽情地互相倾诉,直到今天才找到了谈心的机会。

我们谈运动中的见闻,谈斗争会上的形形色色,从中我们得出的共同结论是:今后必须谨言慎行,与人交往不可以亲密无间,遇事只须三缄其口。斗争会上揭发出的一些言论,多属于人们平日的言多语失,也有私交中的推心置腹的密谈,在运动中就变成了揭发别人、自己立功的资料了。谈到这些,宗和对我很不放心,她深知我是一个容易冲动,容易忘情的人,遇事好发议论、谈感想,都是惹祸的根源。

1955年末,铁中的肃反运动胜利闭幕,被关押的重点人物全部释放,恢复教学工作。为此召开了全体教师会,会上李一民代表党和政府宣布了重点人物们的政治结论,其中只有三人是“不以反革命分子论处”,即是说他们的历史问题属于政策规定的反革命分子的范围,由于他们在肃反运动前已经交代清楚了,这次运动中未发现新问题,当初不曾戴反革命帽子,这次当然就不应再戴帽子了。其他的都是斗错了的,一律平反。

 

       

©郭锦文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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