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魁北克

魁北克人是加拿大人中的异数,近半数公民赞成独立,年轻人尤甚。每年6月24日的”国庆节” ,只要你到亚伯拉旱平原,便立刻能感受到他们要求独立的狂热气氛,”魁北克万岁!”的口号一呼百应。魁北克人还有高非婚同居率,高分居率以及公开的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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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流水固然无情,落花或许有意

(2009-01-14 12:55:53) 下一个

33  流水固然无情,落花或许有意

离开张家口,我没有茫然无措的感觉。到达北平走出车站,我依然是喜滋滋的。我在心里说:我又来了,而且不走了。我喜欢这座古老而美丽的城市,我自信将会很快融入北平的文化氛围之中。我是从荒漠进入文明,与当年离开西安时那种告别文明的感觉恰恰相反。这里有师范大学可以依靠,我们原来的训导长袁敦礼现在是师大的校长,教务长依然是黎锦熙,我们的系主任李建勋依然是教育系主任,有许多教过我的老师,有同班同学张孟献,还有许多先后同学。他们为我在这样一座文化教育最发达的大城市中谋一个教师的职位一定不会太难。失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找到职业而不能胜任。这一点我不担心,两年多的教学经历增强了我的自信。这种自信使我能昂首做人。正是由于这种自信,我才敢于轻易地扔掉阎又文给我的铁饭碗。

我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又一次走进师大的校门。

“我又来了。”我对张孟献说。他接过我手中的提包(我托运的行李还没有取出来)问:“是出差?”我说:“无差可出,失业了。”他惊讶得张大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我不等他发问,就把辞职的前后情况叙述了一遍。我说:“这次算是赖上你了。”他说:“好吧,反正我不给你算房钱。”他要拉我去吃饭,我说:“咱们约法三章,我的吃饭问题,请你不要干涉,这是我的自由。”他说:“你新来乍到,总得我把你领进门才是。”我说:“外边的饭摊、小吃店到处都是,我可以随意选择。”争论了一阵,我是坚持不许他“干涉”,本来嘛,住在这里就够叨扰的了,我心里已是老大的不安,当然不能再让他为我有所破费。

根据张孟献的分析,现在正值寒假,或许有学校要聘教师,明天他带我去系办公室打个招呼,就算是“挂个号”吧。

我吃过晚饭回来,张孟献宿舍前的冰场上已经热闹起来了,四周的电灯把冰场照得通明,在节奏明快的音乐声中,溜冰的男男女女在冰场上穿梭飞舞,人声鼎沸,笑语喧哗,释放着年轻人的无穷活力。这是流动的画卷,是青春的旋律,是跃动的华章!我站在围观的群众之中,既惊羡又感叹:这是大学生的生活啊!正常的大学生活应该是这样的。我的大学生活却没有这样光鲜而潇洒!我们只能穿着草鞋或麻鞋在泥泞里跋涉,我们只能在暗淡的烛光前眯着眼读书……

我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失去了青春的光彩,仿佛刚刚从历史的隧道里走出来,被世界的变化惊呆了,我感到莫名的忧伤!

第二天,张孟献带我到教育系办公室去,把我介绍给一位先生。先生笑着指坐在身旁的一位四十多岁的先生说:“太巧了,这位是通县师范的常校长,正是来请教育课程的教师的,你们两位直接谈谈吧。”常校长已经听过张孟献介绍我的情况了,他站起来拉住我的手说:“欢迎先生到我们学校去。”他大概担心我嫌是通县而不是北平,连忙解释说:“通县离北平只有40里,还通火车,很方便,我们学校的先生们,大部分都是从北平请去的,在北平住家,在通县教书,没什么不方便。”还向我介绍了通县的特产大油条和糖烧饼。

我愉快地应了聘,常校长告诉我一周后开学,我答应开学前到校,分手时他还一再叮嘱,请我早点儿到校。

离开系办公室,张孟献笑着说:“你真是太幸运了,来师大求职的校友,等半年几个月是常有的事,你昨天到,今天就应聘,好像通县师范这个位置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一样!”我也觉得顺利得出乎意料。

回到张孟献的宿舍,我仔细地阅读北平的地图。那时的北平范围小,街道简单明了,直南直北,正东正西,像棋盘一样整齐而对称。在我的脑子里已经印上了一幅地图。我相信我不会迷路,于是对张孟献说:“请把你的自行车借我一用,我出去玩玩。”张孟献不以为然地说:“别开玩笑了,你看地图简单,那是纸上谈兵,大街上扰扰攘攘,不晕头转向才怪呢!”我说:“你放心吧,除非是你这张地图印错了。我是不会迷失方向的。”张孟献强不过我,只好把车交给我。

前次来,我就被北海的湖光山色迷住了,可惜那只是仓促一瞥,现在有充分的时间,我首先要弥补这一缺憾。我愉快地流入自行车组成的长河里。路很顺,进和平门,沿着新华街北行,越过长安街,进入府右街,一直向北,到西安门大街东拐就是景山西街,北海公园的大门已在眼前了。我存好车,买票进园。禁不住笑了起来,竟然忘却了秋去冬来的时序变迁,两个月过去了,北海早已不是垂柳依依,绿波荡漾的旖旎风光了,而是一派肃穆的冬景。奇怪的是游人比前次更多。我不解其故,及至看见桥头立着一块大牌子,张贴着“化装滑冰表演”的露布,我才恍然。其实园门外也有同样的露布,怪我粗心,竟然视而不见。

我随着人流走进漪澜堂,倚栏观望。化装滑冰已开始,湖面上有如彩蝶纷飞,素净的北海被点缀得 绚丽多彩了。有摩登佳丽,有滑稽小丑,有兔儿爷,有笨狗熊,有圣诞老人,有善财童子,光怪陆离,不一而足。一个个都在表演绝技——独脚飞旋、腾越弹跳、双人舞、单人舞、滚铁环、抖空竹……观众看得眼花缭乱,惊呼、狂笑、喝彩、鼓掌,观众的狂热与演员的激情融为一体了。我真是大开眼界,这也算得上是一次奇逢巧遇了。

从北海返回,走到新华街,看见“帘子胡同”的路牌,想起李文秀就住在这条胡同里,何不去看看她呢?在记事簿上查出她的门牌号数,找到了她的住处。那是一个大杂院里的一间小屋,屋里显得很杂乱。李文秀看见我非常惊讶,手忙脚乱地收拾杂物,腾出床沿来给我坐,忙着在煤球炉子上烧水给我泡茶。一边忙乱,一边问我怎么来到了北平,我把一年多所经过的一些事情讲给她听,她为我叹息,也为我庆幸。从屋里的凌乱和她的形容憔悴,都反映出她的心情不佳。我问及她的近况,她有点闪烁其词,只说她刚离开一所私立学校,现在正在找别的机会。我不便细问,女人总有一些难言之隐,尤其是在失意的时候。我建议她到师大去“挂个号”,也许有机会。她叹口气说:“我哪儿能像你呀!我们被看作是‘伪师大’,现在的师大根本不承认我们的学历。”

 

在北平玩了三天,我提前到了通县师范。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学校,在河北和平津一带很有点儿名气。这是男校,通县另有一所女子师范。学校的教师正如常校长所说,大部分是北平人。星期六傍晚回北平,星期一早晨返校,往返奔波,很辛苦。从中可以看出在北平找工作的难度来了。我原想在通县暂时栖身,尽力找机会进北平,看来是很不现实的。这里所有的教师都和我一样有这样的打算,他们一旦找到机会就辞职,所以通县师范的教师常有缺额。我到校后,听说还缺一位教历史地理的教师,我向校长推荐了李文秀。他就亲自去北平把李文秀请来了。

每逢星期六,教师们回家了,大部分宿舍里空空如也。就剩了常校长一家、我、还有李文秀。我和李文秀是老相识了,交往多一些,星期六晚上不耐寂寞,不是她来我屋里坐坐,就是我去她屋里聊聊。有时我也到常校长家里走走。常校长为人极谦和,我们相处得十分融洽。

有一天常校长意味深长地问我:“什么时候结婚?我替你操办,就在学校里热闹热闹。”我说:“你真会开玩笑,我连对象还没有找到,就谈结婚,和谁结婚呀?”他大笑不止地说:“还用保密?谁看不出来?老弟,该办就办,别老拖着,我看你们都老大不小的了。”我不禁一惊,这分明说的是李文秀,他说“谁还看不出来”,说不定在学校里已是满城风雨了,我却还浑然不觉。我连忙解释说:“你大概是说先生吧?你误会了,我们决没有那种关系,她比我大得多,根本不可能,我们纯粹是朋友关系。”常校长未必相信,只是见我态度严肃,也就不便再说什么了。

我回房后考虑再三,这件事不能不认真对待了。正因为我对李文秀没有任何想法,我和她接触的时候坦荡而无顾忌,象对待同性朋友一样。然而“流水无情”,若是“落花有意”奈何?若是她对我的这种态度也产生错觉,或是她原本有意,岂不要酿成悲剧?我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世,但从她还是孑然一身,就说明她在恋爱、婚姻方面必然受过挫折,说不定还是伤痕累累的呢!我决不能在不经意间使她的感情再一次受到伤害,应当设法首先打消她可能有的幻想。

第二天是星期日。早晨我踱进李文秀的房间,她正在梳妆,看见我笑着说:“我正想约你一块儿回北平,你不是还没有到过天坛吗?咱们到天坛去玩儿。”我说:“上天坛?改天吧,你有事你就回去,我不去了。”她惊讶地问:“怎么,你不舒服?”我正找不到不去的理由,于是顺水推舟说:“是的,我有点儿头疼。”她说:“那,我也不去了。”我说:“别,你该回去就回去,别受我的影响,我还想请你给我帮个忙呢!”她问:“帮什么忙。”我说:“你在北平多年,交往的朋友多,教过的学生也多,我想请你给我介绍个女朋友。”她愣怔了一会儿才说:“好吧,你先谈谈你的条件。”我说:“没什么条件,只要年龄相当,不嫌我穷,就可以谈嘛。”也许是我敏感的缘故吧,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谈话有些滞涩,不自然起来,她显得有点儿心不在焉。闲话几句,我就告辞回屋了。这一天她没有回北平,中午我到饭厅去吃饭,见她已打出饭来端着往外走,主动对我说:“我回房去吃。”平日我俩常在一张桌上吃,从那天以后,她再没有坐在饭厅里吃过饭。

 

©郭锦文 2009

(转载、出版需经作者书面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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