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若白云苍狗,瞬息万变。婚礼那日,百般抗争无果、只能顺从命运安排的云舒,竟意外对款款情深、一表人才的昭王陇佑一见钟情。紫燕投怀,小鹿撞撞,青春懵懂的云舒怦然心动,她对陇佑的倾慕之情若暗夜萤火,朦胧微光掩不住内心深处的炽热,从此她心无旁骛,情有专属。
春风昨夜来,燕儿筑新巢。令云舒大感意外的还有,她竟然怀上了进门喜,昭王闻讯自然欣喜若狂,对她呵护备至,宠爱有加。婚后的云舒养尊处优,与陇佑你侬我侬、蜜里调油,日子过得甜美舒心。
盛夏时分,蜻蜓于飞,蝉鸣在野,此时的她,已肚大如萝,正在惴惴不安中,迎接儿女降临。
爱女初产,王夫人欣喜之余难免放心不下,便支派齐嬷嬷住在了昭王府,以便就近侍候云舒,即使嬷嬷帮不上什么忙,云舒身边有个亲近的人,能陪她唠唠嗑也好。
“小姐,依老身看来,不周山那个药疯子,根本就是个市集上摆摊儿卖大力丸的药贩子,夸夸其谈,徒有虚名,那个什么……对了,‘亏、盈、益谦’,被他吹得玄乎其玄、神乎其神,实际上呢,他就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货色。不过话说回来,幸亏那糟老头子卖的是假药,这不,差点儿毁了小姐,老身现在想想还后怕呢。算了,既然小姐你已经怀上了龙胎,咱大人不记小人过,反正是一锤子买卖,就不跟他计较了,权当是肉包子打了回狗,赏了他个面子。”
云舒若有所思,悻悻然道:“嗐,世事难料,从来福祸相依,也未见得那药仙就法力低微、道行浅薄,只是,咱凡人慧眼未开,不能窥透其中的奥秘罢了。”
齐嬷嬷见云舒心事重重,满脸愁云惨雾的样子,以为她这是畏惧生产,便瞅着她的大肚,喜滋滋恭维道:“小姐这肚子尖尖的,怀的一准儿是个胖大王子,母凭子贵嘛,嘻嘻,错不了,小姐以后肯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齐嬷嬷喋喋不休,谈笑风生,可云舒的心头却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堵得她难受,一想到那个如影随形、‘母子双亡’的谶言咒语,她便不寒而栗,心中没有对新生命的期盼、对未来的憧憬,只有临过鬼门关时的忐忑慌恐,她心说:攸关生死,没有回头路可走,一脚踏错,便是万丈深渊……小心无大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云舒凄然一笑,幽幽地说:“嗯,借嬷嬷吉言……其实,我也没什么奢望,只要我们母子平安,不管他是王子还是王姬,皆是王爷的骨肉、王家的血脉,都好。”
“那是自然,王子、王姬都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哎哟,光顾着唠嗑了,差点儿忘了夫人交待的正事儿”,齐嬷嬷从衣襟里掏出一张字条递给云舒,又道:“小姐且放宽心,夫人前几日特意去海神娘娘庙给小姐许愿祈福,这是夫人抽得的上上吉签,你快看看。另外,内府好几个太医、稳婆随时候命,保证小姐生产万无一失。”
云舒展开那字条,见其上所书,‘天降甘霖润九垓,地承玉露紫云开。麟儿本是仙庭客,龙乘祥晖入梦来’,这签语字字句句皆是吉言,可她的心头并没有喜悦,却倏然掠过一丝不祥之兆。云舒眉头轻蹙,暗自揣测:仙庭客……入梦来……难道说,儿女只是过眼云烟,南柯一梦?
云舒越琢磨越心烦,慌慌惶惶之际,她突然感觉肚子抽动了几下,身下一股热流倏地涌出,腹内也开始隐隐作痛,她知道,那个她心怀忐忑又期待已久的时刻已经来临,可一想到,也许这是鬼在敲门,她顿时有种大难临头、红尘渡劫的预觉,她紧紧抓住嬷嬷的胳膊,颤抖着,含泪说:“嬷嬷,怕是,要生了。”
日出日落,周而复始。云舒折腾了两天两夜,孩子还是愣没生下来,她早已累得筋疲力尽了,两个稳婆也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可还是只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
太医见情势紧迫,人命关天,不能再耽误了,便大着胆子开了一剂催生汤。这催生汤乃猛药之一,有其极端两面性,若产妇本身就是正胎顺产,用之可加速产程,以减少产妇痛苦、保全母子性命。反之,若产妇胎位不正,催生汤反倒成了一道催命符,会让婴儿行得越急越糟糕,因姿态不对,婴儿手脚会倒卡在产道,大有可能会因久滞产道而致其窒息夭折,产妇也会因血崩而身亡。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没哪个太医敢轻易冒此风险,此举无异于掷筊,不是阴、便是阳,生死全在神明一念,总之,人事已尽,谨遵天命,赌一把还有胜的可能,不赌,便是死路一条。
还好,云舒喝下后那催生汤后,只一炷香工夫便顺利产下一女,众人欢呼雀跃,太医如释重负,他挥汗如雨,紧张得脊背透凉。
齐嬷嬷把王姬包好了抱来递给云舒,笑盈盈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你瞅瞅郡主这乖巧的小模样,简直就是小姐的翻版,眉清目秀,水灵灵的,将来一准儿是个颠倒众生的大美人儿,呵呵呵。”
云舒低眉盯着怀里的女儿,生产的劳累与痛苦早已被她抛去九霄云外,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她喜滋滋逗着女儿,道:“阿娘的心肝宝贝儿,只要你好好的,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阿娘就心满意足了。”
可好景不长,云舒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女儿的模样,她突然感到腹内又是一阵紧似一阵的绞痛,如翻江倒海一般袭来,她不禁痛得眼前金星乱冒,怀里的女儿差点从她手里滑落。
齐嬷嬷见云舒突然满头大汗,脸色青紫,不禁大惊失色,她赶忙接过云舒手里的女儿,焦急地问:“小姐,你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云舒努力挣扎着,好容易透过一口气来,她浑身颤抖着,眼神里透着惊恐与慌乱,她道:“嬷嬷,怎么好像,还有一个……”,此刻,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小鬼在向她频频招手,顿时骇得魂飞魄散,她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热血,像蓄满水的大坝突然决堤,一溃千里,她眼前轰地一黑,竟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