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阔将一应人证、物证带到大理寺交给卫琮,他道:“卫大人,大将军再三叮嘱在下,一定要转告卫大人,希望大理寺同仁能上下同心戮力,尽快将杀害卫将军的凶手捉拿归案,以慰将军在天之灵。”
自那晚郑铉寿筵上冷不丁冒出卫瓒的人头,引得众人惊慌失措,尤其是寿星郑铉,卫琮察言观色,当下便知大事不妙,自己此番恐在劫难逃,这几日他一直坐卧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本官职责所在,定当尽心尽力”,此刻,卫琮故作镇静,淡然问:“大将军还交待了什么?”
李阔环顾左右,没吱声,卫琮明白他的意思,便让所有人退下,问:“李都统放心直言,此处只有你、我二人。”
李阔道:“实不相瞒,大将军似乎对卫大人略有微辞,只是,在下不敢僭越职责,揣摩上意……末将只是想好心提醒一下卫大人,大将军说一不二,言出必践,他一向爱憎分明,信赏必罚,卫大人想必早已知晓大将军的行事做派,因而在下斗胆进言,卫大人还是,按照大将军的意思,尽快将凶手捉拿归案,绳之以法。”
“那是自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卫将军怎么说也是我的亲兄弟,于公、于私,本官都该当仁不让,就算掘地三尺,本官也要将凶手捉拿归案,以报陛下信任,不负天下人期望”,卫琮冠冕堂皇地应着,内心却焦虑忐忑,当初他与郑铉合谋杀人灭口,他也确实设计将卫瓒哄骗至船上,不停劝酒将其灌醉,趁着夜深人静,又令人将其推入河中,孰料,合该卫瓒福大命大,酩酊大醉之际他竟然也能在湍急的河水中死里逃生,事后居然还隐于山林多时,骗过了所有当事人。
嗐,大意了,早知他深谙水性,没想到他水性这么好,简直逆天,烂醉如泥他竟然也能自救……难道,他早知身处险境,那晚他是装醉?
这么一想,卫琮顿觉脊背发凉,不寒而栗,暗忖:事后自己曾跟郑铉信誓旦旦,说已将卫瓒送至黄泉,如今时隔半年,卫瓒又死一次,我要如何自圆其说?郑铉若不是成心施苦肉计,想借寿筵之际,于众目睽睽之下敲山震虎,那他必然也是才知卫瓒死讯,即便他不怀疑我对他的忠心,也必然会迁怒于我,如今我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如此这般,以他那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禀性,如何肯轻易善罢甘休?若他担心丑事败露,想要舍车保帅,那,卫瓒的前车之鉴……唉,只怕是,此番在劫难逃,我命休矣。
卫琮不死心,又问:“本官听说,李都统深得大将军倚重,想必,知道点内情……”
李阔不待他说完,赶紧打断他:“大人抬举了,在下不过一介武夫,于大将军左右效力,鞍前马后,逞一己之能而已。”
卫琮见他顾左右而言它,心里愈发忐忑,他取出一锭金元宝递给李阔,道:“李都统搜集物证、人证劳苦功高,这是本官给你的一点辛劳费,不成谢意,万勿推辞。”
李阔见这个金元宝是个官铸品,足金五两重,价值不菲,他假意推辞:“多谢大人垂爱,只是,在下职责所在,并无寸功可言,如此厚礼,令在下汗颜,实不敢当。”
“哎,拿着,不拿就是瞧不起本官了”,卫琮见李阔眼睛发亮,便把那金元宝硬塞进他手里,道:“李都统放宽心,本人并无非分之念,只想跟你交个朋友,顺便问你几句话而已。”
李阔婉拒:“大人见谅,末将对大将军忠心无二,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大将军的事情。”
“知道知道,都统忠心耿耿,本人钦佩有加,不会让你为难的”,卫琮见他并未坚辞,放下心来,问:“大将军的意思,都统可否给我透露一点口风?”
李阔将那金元宝收好,想了想,道:“大将军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看样子他心情不好,成日郁郁寡欢,对酒浇愁,昨晚大将军在府中又自斟自酌,微醺之际,在下听见他指着酒杯说,‘世人负我皆可谅,唯你一人不行’,当时在下不明白大将军啥意思,开始还以为他指的是杯中物,回头再一想,应该是什么人惹恼了大将军,令他烦忧。不过也有可能,大将军睹物思人,为失去卫将军感伤……哦,对了,前几日大将军还将伍寺丞召去将军府亲自问话,看起来,大将军破案心切,都亲自过问了。”
“哦,此事我已知晓,大将军原本就是大理寺卿,他亲自过问此案,并无不妥”,卫琮说得风淡云轻,实则骇得心惊肉跳,他又拿出一锭金元宝塞给李阔,叮嘱道:“劳烦李都统,替我多多留意大将军的意思,本人定当重谢。”
李阔不再客气,施礼:“谢大人赏赐。卫大人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直言,末将告辞。”
李阔刚走,卫琮便派人把伍玥叫来,伍玥问:“禀大人,您交待的事情,下官正在询问证人,目前尚未有实质进展,大人,您找小的有何吩咐?“
卫琮脸色阴沉,冷冷地问:“本官听说,郑大将军找你问过话,可有此事?问的什么?”
伍玥道:“回大将军,确有此事。大将军没问什么,只是问了几句有关当初卫将军溺死案的事情,哦对了,大将军还问了卫大人夫妇跟您的关系。”
卫琮追问:“你怎么说的?”
伍玥道:“小的跟大将军说,卫大人与卫将军手足情深,卫将军不幸遇难,卫大人甚为悲戚、自责,卫夫人猝然丧夫,孤儿寡母生活艰难,卫大人对卫将军的遗属悉心照料,关怀备至。”
卫琮内心不悦,他轻蹙眉心,又问:“就这些?”
伍玥想了想,又道:“哦,大将军还问,卫将军罹难后,卫夫人有没有什么异常?小的回,‘卫夫人报案时倒是很冷静,口述条理清晰,不愧为大家闺秀。按溺亡结案时她也无异议,不像那些市井悍妇,只会撒泼耍赖。起先,小的对此有些许疑惑,后来得知卫将军被人戕害枭首,这才醒悟,想必卫夫人早知卫将军尚在人世,因此并不忧伤’。”
卫琮强压着火,又问:“还有呢?”
伍玥道:“大将军又问,‘卫大人可知此事’,小的不敢瞎猜,就道,‘应该不知道,否则,也不会被张氏给蒙骗了’。”
卫琮恼怒,斥责道:“这么大的事,为啥不早说?!”
伍玥故作害怕状,颤抖着,小心道:“大将军特意嘱咐小的,不要告诉大人,怕影响大人办案。小的心想,既然大将军也没问什么要紧事,就没回来跟大人禀报。”
一想到郑铉果真对自己起疑了,卫琮吓得魂飞魄散,他一拍案几,色厉内荏,指着伍玥,叱道:“我看你是闲出屁来了,小伍子,你最好给我嘬紧了屁眼儿,本官的事,轮得到你插嘴?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