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用清辉织就一张令人无法挣脱的网,紧紧地包裹着两颗炽热的心,相爱的人在静默的夜里聆听彼此的心跳声,这声音,比夜风轻、比誓言重,它让时间停止了匆匆的脚步,宿命之手也不再纠缠。
山崩地裂之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无衣从晕眩中清醒过来,她睁开双眼却赫然发现,同泽正捂着胸口,痛苦地呻吟着,身体也摇摇欲坠。
无衣见状,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她赶紧过去扶着他,急切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帮我排毒害到你了?要不要紧?”
同泽摇了摇头,断断续续道:“勿惊,缓一会儿,就好了。”
无衣不信,她抓起同泽的手腕给他把脉,稍顷,她突然脸色骤变,惊问:“你身上怎么会有鸡冠蛇毒?!白鹭不是说过,这世上仅有一颗‘刻骨噬心’的吗?这个蛇蝎心肠的歹毒女人,害了我还不够,还要害你。”
同泽缓了口气,道:“白鹭,她是不周山丹不药的养女丹誉。其实,阿誉没撒谎,她的确只炼制了一颗‘刻骨噬心’。死者为大,看在她无怨无悔,义无反顾地追随天道盟,为天下人抱打不平的份儿上,你不要责怪她了,好吗?”
既如此,为何他也中了‘刻骨噬心’?无衣心有疑惑,道:“你的脉搏时而迟缓细弱,飘忽不定,若风中残烛般摇曳;时而又蓬勃激昂,似战鼓钪镪有力,以致气血奔涌狂飙,这是为什么?你这道韵缺失的心音,如同雀啄般紊乱的脉象,还有,你明明面色潮红,然而印堂却发黑;你浑身滚烫如火中炭,而四肢却血脉滞凝,冷若寒玉……凡此水火共存、冰炭同器之种种表征,正是‘刻骨噬心’的典型症状,这个我,也只有我深有体会。”
同泽淡然自若,狡辩道:“顺之必然,反之未必然。中了鸡冠蛇毒者有此症状不假,可并不代表有此症状之人,必是中了鸡冠蛇毒,譬如秃者无发,无发者未必秃也”,他微微一笑,戏言:“呵,什么时候,秦小姐偷师学艺,也成了大夫?上回不才一吻治百病,怎么,此番换你一吻解百惑了?啧啧,我俩果然心有灵犀,真乃天造地设、珠联璧合之绝配。”
见他轻描淡写,目光躲闪,顾左右而言他,无衣愈发感到心里不踏实,她的思绪像是打了个死结,无法自行开释:他老成持重,一向谨言慎行,深藏若虚……知者不言,静水深流,他肯定有事瞒着我!而且,此事一定与我有关。
无衣目光凛凛,如利剑出鞘,直击人心。同泽感觉自己的谎言,若阳光下一汪清泉里的水草,无处躲藏。他知她兰心蕙质、冰雪聪明,早晚会洞悉一切,便收起了笑容,劝道:“无衣,世间事,多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古人云,‘察见渊鱼者不祥’,与其明察秋毫,引火烧身,不如心无旁骛,明哲保身,将自身置于闲事外,只扫自家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她眼里露出怨色,嗔道:“你是说,你的事,于我来说是闲事?”
“不是你想的那样……事有轻重缓急,此事容我日后再跟你细说,我有更要紧的话要跟你说”,同泽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递给无衣,道:“这是母妃留给我的念想。岁月如梭,沧海桑田,它见证了你我从相遇、相知到相爱、相守的全过程。无衣,我想不出比它更好的信物,权当是我送你的定情之物吧,以后无论你走到哪里,始终都有我在你身边,保你平安,护你周全。”
无衣见那玉佩,正是父亲为保留证据,临终前拼命从凶手身下夺下的那只,自己被休出婆家门时,又把它留给了同泽。
前尘往事倏地一起涌上心头,睹物思人,无衣泪如泉涌,婉拒:“往事成烟,早已随风而逝。太子妃秦无衣因不守妇规,不遵礼训,被北鄢王室废黜,此事已诏告天下,人尽皆知,无衣自感颜面无光,上,愧对列祖列宗,下,愧对自己……今生有幸与君相逢,无衣前世无怨、今生无悔,只可惜,我身不由己,命不由人,怎敢痴心妄想,承君重诺。”
同泽不由分说,将那只玉佩给无衣系在腰间,他紧紧地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肩胛,半天无语。
无衣心旌摇动,她轻声道:“蝶儿花间舞,怎会恋一朵?君如皓月,光彩照人,不必为一株近树而弃远林。”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此心狭窄,只能容你一人。”
同泽誓言凿凿,静夜里震耳欲聋,无衣方寸已乱,却言不由衷:“郎君身为一国之主,当以江山社稷为重,切不可随心所欲,因私废公,囿于卿卿儿女之情而遭人诟病。”
同泽抬起头来,望着无衣,问:“无衣,可愿嫁我为妻?这一次,天地为证,我们自己作主。”
无衣羞赧,她别过脸去,不敢直视他那脉脉含情的双眸:“大仇未报,沉冤未雪,无衣怎敢贪欢?”
同泽微微一笑,道:“我等你,多久都可以,我之命运轮回,前世是你,余生是你,来世注定还是你。”
望着他那殷殷期盼的目光,无衣方寸大乱,正待她不知所措之际,同泽竟突然再次抽搐起来,他面目扭曲,痛苦不堪,不忘追问:“无衣,回答我,可,愿意……?”
无衣大骇,魂灵早已出窍,她扶着他,轻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此生无憾”,同泽嘴角微微一扬,他身子软绵绵,瘫倒在无衣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