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不可一日无君,且同泽甫登基,人心不稳,根基不牢,他不便在外久留,与无衣匆匆见上一面后,便又恋恋不舍地回去了,临行前得到了无衣的承诺,他心满意足。
小别胜新婚,浓情似烈火,入目无他人,满眼皆是你。同泽的意外出现,宛如一枚石子投入了无衣平静的心湖,一池春水从此涟漪四起,再难平复。
可是,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内,同泽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病,他那痛苦不堪的样子,让无衣感同身受,心如刀割。
在无衣看来,这明明就是‘刻骨噬心’发作的典型症状,可他却矢口否认,不容置疑。无衣对此感到匪夷所思:他在刻意隐瞒什么吗?到底是丹誉撒了谎,还是他没说实话?此二者必居其一……当初丹誉要把‘刻骨噬心’的解药给自己,是自己执意拒绝的,如今同泽中毒症状如‘刻骨噬心’一模一样,想必那解药亦可缓解他的症状。可丹誉已逝,解药可能也随之而去……若没有解药,同泽岂不是余生都要受这蛊毒折磨?人命关天,不管怎样,救人要紧。
一想起这些来,无衣懊悔不已,思虑再三,她决定去一趟不周山,亲自跟丹不药讨要解药,她深信,既然他是丹誉的养父与师傅,‘药仙’的名头想必也不是白给的,他肯定有办法救同泽于水火的。
有快马加持,只两日工夫,无衣便来到了不周山。丹不药在不周山一带行医多年,他悬壶济世,遐迩闻名,无衣不费吹灰之力便打听到了他的住处。
无情崖?
初听这个名字,无衣感到莫名地亲切,仿佛那是自己久别的家乡,但那里的山水林木、花草虫鸟,早已融入她儿时的记忆,如今自己近乡情怯,不知故乡是否还是自己记忆中的那般模样?
沿着蜿蜒的林荫小道上山,无衣辗转来到崖顶,眼前豁然开朗,她仿佛梦境重游——熟悉的草地,熟悉的陡坡,崖下的那条流淌不息的大河,宽阔又豪放。几只可爱的雪兔,象是一些会跳舞的小精灵,它们时而在草地上嬉戏追逐,时而又在灌木丛间捉迷藏。
亦真亦幻,难道这是在梦中?无衣抬眼望去,晴空朗朗,浮云悠悠,远山尽收眼底,山谷里,几只白鹭翩然掠过,留下一串鸟鸣……一切都是那么地悠然从容,宛如身临仙境,无衣闭上双眼,陶陶然沉醉其中,忽然,她隐约听见有人在唱歌,歌声委婉动听。
“情哥哥哟,你说花开时分来接侬,侬当你情真意重,是个守信的人儿,门前的那棵杏儿树被奴家浇烂了根儿,侬早也盼,晚也盼,只盼着它的花骨朵明儿个就开,天下一样的好春光,情哥哥,咋还不见你的影儿,莫不是,你那里花儿开得迟?”
这小曲是无衣耳熟能详的江南小调,如堂前燕子呢喃,嘀啾百转,似春风吹皱池水,撩拨人心。无衣仿佛梦回江南水乡,她心头一收,睁开双眼,想找寻那个唱歌的女子,却感觉眼前已被云雾笼罩,一切都变得朦胧又神秘。
透过氤氲迷雾,依稀可见,一个姿态婀娜的女子,想必就是那个唱歌的女子,正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小心翼翼,踽踽前行。
望着那女子,不知为什么,无衣感觉,她的声音、身材、衣着,看上去隐隐约约跟自己十分相似,但她好像视力欠佳,不利于行……突然,那女子脚下一滑,身体轰然向后直直地倒下,她不由自主地顺着那个湿滑的陡坡往崖边快速地滑去,眼看着她越滑越快,就要坠下悬崖。
无衣使劲大喊了一声,却感到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人塞了一团乱麻,让她发不出声音,她心慌意乱,拔腿想去救那女子,却感到自己的双腿也被人缚住了,动弹不得。
无衣束手无策,眼见那女子命悬一线,她顿时惊慌失色。可正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个男子大喊了一声,‘无衣——’,他快如飞箭,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伸手要抓住那女子,想把她从鬼门关前拽回,可惜还是晚了,仅一步之遥他就能抓住那女子的手,然而他却功败垂成。
那女子越滑越快,势如破竹一般,她身子收不住,腾地一下飞出了悬崖,像只不能飞翔的鸟儿,坠入了崖下的那条大河。她身后的那个男子,毫不犹豫,随即也追随她,义无反顾地跳下了悬崖。
事发突然,事态瞬息万变,人命如风中残烛,生死只在一瞬间。此情此景,惊心动魄,无衣半天缓不过气来。而令她诧异的是,那女子怎么也叫‘无衣’?而那男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她一眼就能认出,他,他分明就是同泽的翻版,那个温柔多情、体贴入微,让她梦牵魂绕的人儿。
触景生情,无衣心有余悸,同时也为他二人至死不渝的真挚爱情感动不已,悠悠然想起了同泽,她的内心暗香浮动:若那女子是我,若那男子是你……幸好是你!此生所向,无非是你,有你同行,不畏山高,不介路远,爱恨由你,生死随意。
恍恍惚惚间,迷雾渐渐散去,眼前依旧是大好河山,宛若仙境般静谧、安然,那几只雪兔不视愁滋味,还在争风吃醋,为爱而战。
无衣收回野马奔驰般的思绪,怅然舒了一口气:嗐,原来是周公梦蝶哦,害我虚惊一场。
无衣那颗高悬着的心刚要轻轻放下,眼前却幽幽然浮现出几个金色大字:秦无衣意外坠崖……拓跋同裳跳崖殉情……夫妻皆溺亡。
这些金字光彩直射,闪烁耀眼,如银瓶乍裂,慑人心魄,无衣的内心像被针扎一般,尖锐的刺痛让她浑身瑟瑟发抖。
奈何桥上的那位婆婆,总是在关键时刻,用‘金字’给自己传达前世的信息,后来经过验证,这婆婆从不诳言诳语,每次她给的信息都准确无误,这让无衣对婆婆深信不疑。
怎么可能……怎么能够……可是,万事都有万一,万一这信息是错的呢?
无衣感觉自己的灵魂在飘,而身子却陷入淤泥之中不能自拔,这信息沉重得令她不能呼吸:难道,我重生归来,心心念念要找的那个人,竟然是……同裳?刚才那人,明明就是同泽,我两个才是那对心心相印、生死不离的神仙眷侣啊。
何去何从,进退维谷。无衣突然感到头痛欲裂,白日当空,阳光灿烂,而她却感受不到温暖,泪眼朦胧,眼前一片模糊,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炸响,令她不由得浑身一颤。
“姑娘可是,秦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