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家好心代收了卫琮的礼物,不料此举却触了郑铉的逆鳞,令他雷霆震怒。王管家熟知主子的脾性,自打坐上大将军位子后,郑铉的性子变得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他杯弓蛇影,一步一鬼,总疑心有人要暗害他,特别是那些可以近其身的人,包括他的一众妻妾,哪个不是诚惶诚恐,提心吊胆度日。
王管家在得到主子的首肯后,小心将那些用红绳扎着坛子口的黄油纸一一揭开。酒坛口是用软木塞好,再用黄泥封住的,他仔细察看那些酒坛,半天没吱声。
郑铉冷眼旁观,有点不耐烦,问:“王管家,你倒是看得仔细,到底看出了什么门道没有?”
王管家道:“回老爷,经小的查验,这些酒坛的封泥、封条、官印、题署等一应完好无损,此批黄封蒲桃酒,为‘都曲苑’监制的官酿酒,窖藏时间为二十三年。与本府每月购进的蒲桃酒相较,两下除了窖藏年份长短不同外,唯一的区别在于文书方面的差异,本府的用是专卖酒引,而这批酒用的是符契,属于内府专用,或陛下赐品,非卖品。”
“哼,咋跟个长舌老娘儿们似的,啰里啰嗦”,郑铉冷笑了一声,道:“你就这本事?这么显而易见的东西,还用得着你告诉本帅?”
“老爷莫急,小的这只是初验”,王管家从袖中掏出一个晶莹透亮的透镜,他在那透镜上小心翼翼滴上了一滴清水,然后又拿着那把透镜一一仔细察看瓶塞,待查到第八坛时,他如释重负,道:“老爷您来看,小的查到了。”
郑铉将用透镜对着坛塞仔细看,果然见到一个不易察觉的、针眼儿大的小孔,他心头不由得一收,却拿着那把透镜,道:“先说说,这玩意儿,什么道理。”
王管家道:“这面平镜,是用东海水晶制成的,小的为了方便验货、验章,平时便一直带在身上。小的在这面镜上,用蜡封出一个合适的小圆圈儿,若在其中滴入清水,水滴便会被封于其中,无法滚动。这个凸起的小水滴,可以放大镜下物达数倍于原物的大小,因此,一些微小的东西,比如针孔,便能看得更清楚。”
“呵呵,本帅果然没有看走眼,王管家不愧出自诗书人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不但心细如发,还聪慧过人”,郑铉笑赞着,心里却拧巴得厉害,他问:“如此细如发端的小孔,连一滴水都透不过,歹人又是如何将毒物放入酒坛内的?”
王管家低声下气,道:“老爷,恕小的才疏学浅、孤陋寡闻,小的只会一点辨别真伪的雕虫小技,平生从未施过毒、用过药,因而不能参透其中的奥秘,惭愧。”
“嗯,倒也是”,郑铉微微点着头,心里却在想:这奴才如此聪明伶俐,听说他博闻强记,有过目不忘之异能,这点事,他会不知道?莫不是,他跟我也腰里别着个心眼儿?
郑铉慢吞吞,威胁道:“王管家,本帅看在你这些年做事勤勉的份儿上,给了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看来,你没有抓住啊。”
王管家闻言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刚刚放到肚里的心,这下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忙问:“老爷,小的帮您识破了贼人的伎俩,怎可说小的没抓住机会?”
“识了,但未识破,能算数么?譬如说,一个郎中,弄直了罗锅的脊背,人却给弄死了,你说,郎中这是救了人,还是害了命,嗯?”
王管家慌得六神无主,眼巴巴地望着郑铉,问:“老爷,您要小的怎样?”
“废话!想,赶紧想啊。你顶着颗硕大的脑袋,不会只是用来吃饭、喘气儿的吧?”
王管家被逼无奈,只好假作苦思冥想状,过了好一会儿,他小心道:“老爷,既然水不能渗入针孔,那气呢?譬如沉香、樟脑之类,其香气有飞升走窜之性,无孔不入。依小的管见,若歹人用适当的手段,将毒物飞升气化,不是与香料之香气有异曲同工之妙么?若将酒坛置于在一个密封的容器内,让毒物在器内气升,假以时日,毒气便会源源不断地通过气孔渗入酒坛,这,便是毒酒了,外人还很难发现。”
“嗯,有道理”,郑铉颔首称赞,他的心头却又是一阵猛抽。郑铉在大理寺为官多年,经手过无数起投毒杀人案,砒霜便是毒物首选,凶手除了直接投毒于饮食中,高手还会利用砒霜遇热会飞升的特性,杀人于无形,事后物证还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人无法追查。
王管家见主子脸上终于阴转晴,他胆子大了点儿,建议:“老爷,既然有疑,何不试试这酒是否有毒?”
“这坛酒,本帅留着还有他用”,郑铉咧嘴笑了笑,指着那坛有气孔的酒坛,问:“你说说,在打开这坛酒之前,要怎么知道,这坛酒到底有没有毒?”
王管家进言:“老爷,谁下的毒,自然谁心里明白嘛,让他自己喝,看他敢不敢,老爷只需察言观色,心里不就有数了?”
郑铉大乐:“哈哈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主意,就这么办……哦,你先在这儿等会儿”,说完,他进屋待了有一盏茶的工夫,取来三封秘信递给王管家,道:“劳烦王管家,把这两封信送给李都统,一封是让他转给大理寺卿卫大人的,本帅让卫大人过来议事,另一封是给李都统的,还有一封是给你的,记住了,关键时刻用来保命。”
王管家千恩万谢正要离开,郑铉喊住他,递给他一块银元宝,道:“王管家,适才本帅只是想试探你对本帅的忠心,言轻语重的,过嘴不过心,你不要介意。”
王管家受宠若惊,婉拒道:“老爷说哪里话,都是小人一时糊涂,坏了府上的规矩,您法外开恩,不责罚小人,小的已经感恩戴德了,安敢违心愧领赏银?”
郑铉收回那银元宝,道:“那好,本帅先替你收着……你快去快回,一定要亲手把密信交给李都统,事成之后,十倍重赏”,随即,他又跟王管家咬耳朵,交待他如何见机行事。
王管家领命,将密信收好,飞奔去了军营。李阔接到军士报告,赶紧来到军营门口,开口便问:“王管家,有何急事,非得来军营?”
王管家将郑铉交待的事,简单说了一下,李阔又快速浏览了郑铉给他自己的密信后,他将那密信收好,道:“噢,大将军是想让末将亲自去郑府呈送密信,那好,末将这就动身。”
王管家欲要告辞,李阔道:“王管家,你我恰好同路,末将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