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誉回到家,将那百两黄金拿给丹不药,喜滋滋道:“阿爹,这是我替您送药赚的跑腿儿钱,您留五十两,剩下的那五十两,我想给天道盟的弟兄们留着,他们视死如归,只为替黎民百姓争个天理,活着没享过富贵,总不能身后还让他们寒伧,女儿于心不忍。”
丹不药一怔,一种不祥的感觉萦绕心头,他沉着脸,劈头就问:“阿誉,说实话,你到底做了什么?!蚩戊金那个悭吝鬼,锱铢必较,从来都是他雁过拔毛,怎会平白无故,对你出手如此大方?阿爹常年跟他打交道,还能不知道他的脾性?!这么多年了,全加起来他都没给过我十两金。”
丹誉嫣然一笑,道:“阿爹,您不知道的事,不代表不可能发生,对不?兴许今儿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他也改了常呢。”
“人之将死才会改常,哼,你本事再大,能叫狗不吃屎?!”丹不药不悦,逼问:“今早我闹肚子,是不是你在粥里给我下了巴豆?赫!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给老虎上眼药,就不怕阿爹生气?!”
丹誉干脆搂着他撒娇:“阿爹,女儿有件大事本想告诉阿爹的,又怕您早知道了会多心,只好先将生米煮成熟饭,无奈出此下策喽。”
“啥要紧事儿还要瞒着阿爹?只要不攸关生死,就没什么大事。”
丹誉道:“昨夜王母娘娘托梦给阿誉,说那苻王后便是女儿的生母,女儿也不知真假,正好趁此机会进宫亲自去验证一下,于是女儿就越俎代庖,替阿爹跑了这一趟喽。没想到,女儿与王后娘娘还真是母女,她见到我的那块玉佩后,一下子就认出了阿誉,还收我为义女,赐名德玉公主,许我在宫外居住行走。”
丹不药自然不信什么王母娘娘托梦之说,丹誉越是轻描淡写,他心里越发忐忑,追问:“蚩戊金呢?他怎么说?”
丹誉撇撇嘴,道:“我们母女相认,与那个人何干?!当初,他在我呱呱坠地之时,便下令将我活埋,若不是母后于心不忍,偷偷将我救下,这世上哪里还有阿誉的立锥之地。”
“话虽这么说,阿爹还是不放心”,丹不药忧心忡忡,道:“伴君如伴虎,那恶魔一向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我看你还是不要跟王室来往了。你们母子真情流露,难免百密一疏,万一被他发现了蛛丝马迹,难保他不会对你下毒手,况且,他已经杀过你一回了,别指望他会对你们母女心慈手软,网开一面……这样,对王后娘娘也好。”
丹誉道:“阿爹过虑了,女儿既然已经与母亲骨肉相认,此生再无遗憾,不会再去王宫给母后添乱了。”
丹不药道:“如此甚好,小心使得万年船。那恶魔作恶多端,自有天收,不是不报,时辰未到。阿誉你再忍一忍,等他归了天,你们母女再大大方方团聚。”
丹誉想着,自己已来日无多,忍不住心头酸楚,她凄然一笑,嗔道:“阿誉哪儿也不去,要跟阿爹厮守一辈子。”
丹不药戏说:“那可不行,除了没给你喂过奶,我这又当爹、又当娘地,担子挑了二十年,是时候该换换肩了。”
三日后,宫里突然来人,说是王后娘娘亲自为德玉公主置办了些衣服首饰以及日常用品,因此,特宣公主进宫谒见。
丹誉知道蚩戊金多疑,她心中幽然掠过一丝不祥之兆,暗忖:那日,他被我的一番花言巧语给糊弄过去,事后一盘算,估计他已经醒悟过来,以他那暴戾恣睢之秉性,他必不肯饶我……恐怕,我此行凶多吉少,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丹不药进山采药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那宫人催得紧,丹誉只好匆匆给丹不药留了个字条便进宫去了。
丹誉知道离别的这一天迟早要来,尽管她早已将生死之事看透,心里虽仍有诸多不舍,怎奈无回天之力,她倒也从容淡定。
那日,蚩戊金见一向孤芳自赏的王后突然热情热心起来,还要收丹誉为养女,当时他虽然没有微辞,可事后一想,感觉此事很不合理,他便找来大司巫起乩。
事毕,大司巫道:“大王,微臣二十年前曾为大王乞得乩书,建议大王尽早除却心头之患,敢问大王,您确信当年已将那妖孽的肉身除去?“
蚩戊金道:“那是自然,寡人派亲信亲自验的尸,墓穴中确有一副婴孩尸骨。”
“既然是尸骨,何以断定,它一定就是那妖孽的尸骸?”
蚩戊金顿然结舌,道:“这,这这,都过去二十年了,现在再去勘验,那尸骸恐早已化为泥土……爱卿,可有妙法为寡人解忧?”
大司巫点到为止:“大王,死人不会说话,但活人会啊。”
“爱卿高明,不但通晓谶纬之学、达灵之术,还善解人意,三言两语便令寡人醍醐灌顶”,蚩戊金欣然,又问:“如何让活人开口?请先生替寡人谋划。”
大司巫躬身施礼,推托道:“大王家事,岂容微臣置喙?!”
蚩戊金道:“事关国运社稷,家事便是国事。爱卿但讲无妨,朕赦你无罪。”
大司巫想了想,委婉道:“大王,反过来想一下,若那妖孽不除,谁最得利?”
“爱卿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蚩戊金的心头笼罩着阴霾,那个他一直不敢面对的念头,夜以继日折磨了他三天,终于,有人替他挑开了迷雾,让他恍然大悟。他咬牙切齿,暗骂:大胆妖妇,竟敢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