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都关洪裕父子在新州北部地区的经商与定居——澳档中山籍华商企业个案

 

隆都关洪裕父子在新州北部地区的经商与定居

——澳档中山籍华商企业个案

关洪裕(Harry Way Yee或写成Harry Hong Yee)是香山县隆都人，据其自己在澳洲的申报，出生于一八八三年九月。[1]从后面他的经历来看，这个出生年份可能有一定的误差，即有可能是在其申报年份之前一两年出生。无论如何，早在一八九四年，他在小小年纪便跟随家人(他的哥哥关洪光及弟弟关洪发)或宗亲，沿着当年珠三角乡人淘金的步伐来到澳大利亚发展。他从雪梨(Sydney)登陆入境，去到鸟沙威省(New South Wales)的中部沿海城市鸟加时埠(Newcastle)住了两年，他的兄长关洪光就留在这里，充当小贩。关洪裕遂后进入鸟沙威省的北部地区，在坚嗹弥士埠(Glen Innes)呆了四年，在当地华商店铺中打工并学习英语；之后，他再去到距此一百公里左右的西部矿镇烟花飞路(Inverell)住了六年，一边在当地华商于一九○○年左右开办的“逢源号”(Hong Yuen & Co.，后称“逢源公司”)商铺打工并进而协助管理经营，并充当该店经理，一边也将自己所挣得的钱投资到周围地区的商铺；最后，他再回到坚嗹弥士埠，加入早在一八八十年代就已经开设的当地最大的华商店铺“广生隆号”(Kwong Sing Long & Co.)及“广生号”(Kwong Sing & Co.)[2]，成为股东之一，后来他的弟弟关洪发也来到这里，参与经营。当时，他所占股份及利益已经有350镑，算得上是经商比较成功的人士。事实上，上述两家商行，股东基本上都是同一拨人，而且香山人占了主要地位，创始人关康祺(Percy Young)就是其隆都的宗亲。一九○六年，关洪裕获准成为澳洲长期居民。

看起来，关洪裕结婚较早。因一九○一年澳大利亚联邦成立之前的出入境记录不完善，无法找到在此之前关洪裕的回乡探亲记录。很有可能就是在这个时间前后，关洪裕回国探亲同时结婚，并在获得长期居民身份后再返乡探亲。[3]一九○九年，关洪裕以广生隆号商行股东的身份，向澳洲外务部长申请在家乡的妻子前来澳洲探亲两年，但被拒绝。因澳大利亚联邦成立后严格实施“白澳政策”，严厉限制中国人入境，故尽管关洪裕以广生隆号商行在当地业绩高贡献大为由，也无法获批。五年之后，关洪裕以妻子去年因病去世留下两个儿子在家乡没有亲人照管为由，希望将他们办理来澳洲留学，以便自己能照顾他们。一九一四年五月二十一日，他再次致函澳洲外务部长，提出来上述要求，希望能核发入境签证给其两个年龄分别为十四岁(一九○一年出生)和九岁(一九○六年出生)的儿子阿灼(Ah Chok后来也写成Ah Chok Yee)和沛泉(Poy Chin)。关洪裕年轻，善交游，在经商的同时与当地警察及政府部门官员关系较好，故当外务部就上述申请需要调查核实他的情况时，得到的反馈都是非常之好，认为他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而且特别强调他经商有道，有相当的财务自主权。由是，六月二十六日，外务部长批复了上述申请，给予关阿灼和关沛泉两兄弟各两年的留学签证。[4]

关洪裕接到批复很高兴，于是便得寸进尺，还想获得更多的批复。他对与其相熟的当地著名律师兼政客艾伯特(P. P. Abbott)表达了想法，即打算在回国带儿子出来澳洲留学时，他还要在国内将亡妻的小妹娶为妻子，作为继室；为此，他请其代为向外务部长申请，也给他即将继娶的妻子核发两年探亲签证，届时他便可带着妻子和儿子一起回来澳洲。艾伯特此前曾任过两届坚嗹弥士埠的市长，去年底的联邦大选后刚刚当选为代表鸟修威省新英格兰(New England)选区(该选区包括坚嗹弥士埠)的联邦众议员(他不久后因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而加入澳大利亚帝国军队赴欧作战，战后以中校军衔退役，一九二五年成为联邦参议员)，无论在当地还是在联邦及鸟修威省政坛，都有很大的影响力。[5]于是，他在八月十一日向外务部长提出了上述要求。后者看在他面子上，虽然没有完全同意给予二年签证，但还是在同月二十七日批复给关洪裕即将继娶的妻子六个月的入境探亲签证，部分地达成了其愿望。[6]

事情办得如此顺利，关洪裕便着手安排相关的事务，为回国做准备。一九一五年六月，他拿到可以再入境的回头纸后，便去到雪梨，乘船返回香山的家中。当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他带着两个儿子，还有二十二岁的继妻(亦即他此前的小姨子)，搭乘从香港起航的“依时顿”(Eastern)号轮船，抵达雪梨，顺利入境澳洲。[7]然后，他便带着续娶的妻子和俩儿子，搭乘长途巴士，北上去到距雪梨六百公里的坚嗹弥士埠，回到自己家中。

从一九一六年新学年开始，关阿灼和关沛泉哥俩注册入读坚嗹弥士埠公立学校(Glen Innes Public School)。此前哥俩都没有学过英语，因此，来到这里后便一切从头学起。学校没有提供任何于他们不利的报告，故在这里读了二年，即在其原有的二年留学签证到期之后，从原先外务部接管外侨事务管理的内务部长，便于一九一八年批复，他们可以继续留在当地读书，可以年复一年地申请留学展签。[8]

到一九二一年，关阿灼提前结束小学课程，而专门就读坚嗹弥士工学院(Glen Innes Technical College)提供的的应用课程，主要是羊毛处理工艺课程，希望以后能在这方面有所发展。而关沛泉则按部就班地继续就读小学课程，于这一年年底完成了小学课程，并顺利地通过升读中学的考试。然后，他从一九二二年新学年开始，进入坚嗹弥士中学(Glen Innes Intermediate High School)念书。[9]而就在去年下半年，他们的堂兄弟关添也从中国来到这里留学，和他们住在一起，进入上述中学念书。[10]

因妻子只有六个月签证，在其到期后，关洪裕设法申请延签了两年。其后，他再以中国战乱、南北两个政府对峙以及广东乡间绑匪横行而导致华侨家眷及子女屡遭绑架勒索甚至撕票为由，还有其本人开办商行业务发展需要打理及协助而无法脱身的具体情景，加上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艾伯特回来成为联邦参议员且依然从事律师业务而力挺关洪裕的申请，因而其妻的延签一直得到保证。而且，自一九一九年之后的十年里，关洪裕妻子陆续为他生下三个女儿。

这期间，关洪裕参与管理经营的广生号商行的经营也十分红火，年营业额达到10万镑，雇员达三十人，其中一半是雇佣当地白人，而他主要负责处理的是进出口业务。一九二二年，关洪裕在保留其在广生号股份的情况下，不再参与其具体管理，转而去到与鸟沙威省交界的昆士兰省(Queensland)的镇子士丹托埠(Stanthorpe)，在那里开设一服装鞋帽布疋百货商店，名为Harry Yee & Co.(洪裕号)，就是以他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商号。其家眷也一并跟随他，进入这个镇子生活。

一九二三年六月十三日，在父亲的安排下，拿到再入境签证后的关沛泉在雪梨登上“获多利”(Victoria)号轮船，返回中国探亲度假。而关阿灼则继续攻读羊毛处理工艺课程。次年八月二十一日，关沛泉再搭乘同一艘船回到雪梨。由是，关沛泉返澳后，也就直接去到士丹托埠，跟父亲住在一起，并在此注册入读士丹托埠公立学校(Stanthorpe State School)，还是跟他的堂兄弟关添一起上学，因后者去年下半年就跟着其伯父关洪裕来到这里读书。与此同时，经关洪裕的申请，关沛泉和关添获准在洪裕号商行里跟班实习，学习经营生意，也是关洪裕对儿子和侄儿予以商业培训的尝试。[11]

而在关洪裕退出广生号经营管理的前一年，就出资将儿子阿灼安排成为了该商行的一名股东，并在读书之余在商行中帮忙经营。从一九二四年开始，关阿灼便以实习的名义，进入广生隆号以及后来由广生隆号和广生号重新改组后的新广生号商行协助工作，实习进出口贸易的相关操作程序。[12]他的这一做法，也为二年前从家乡隆都来此留学的族弟关泗合(Quan See Hop)仿效而进入广生隆号工作，开了先例。[13]

在一九二七年底拿到下一年度的展签后，已在新广生号工作了四年的关阿灼，在申请再入境签证之后，于一九二八年四月二十八日去到雪梨，搭乘日本轮船“丹后丸”(Tango Maru)，离境回国探亲。[14]但他的回国探亲之旅只有四个月左右，到当年九月十一日，便乘坐“天咑”(Tanda)号轮船返回雪梨，重新回到坚嗹弥士埠，继续在新广生号工作，协助经营。此后，他在这里与当地出生的一位第二代华女结婚，一直都在经商。[15]

关沛泉在士丹托埠读了四年书，因未有见到任何与其相关的学校报告，无法得知他在那里的学习情况，只能从每年他都顺利获得展签这一事实判断，应该是按部就班地读完中学课程。到一九二九年一月十二日，他便与其在澳大利亚呆了十三年的继母及三个继母所生的妹妹(分别为十岁、八岁和一岁半)一起去到雪梨，搭乘“天咑”号轮船，再次离开澳大利亚返回中国探亲。这次探亲也只是半年多一点时间，到当年九月九日，关沛泉再带着妹妹们一起搭乘“彰德”(Changte)号轮船回到雪梨，因为他们需要赶回来澳洲读书。而其继母则无法跟着返澳，因在回国期间，她已在当年七月一日因病去世，尽管关洪裕已经着手为其重返澳洲探亲团聚提出再入境申请，且艾伯特也十分出力为其力争再入境签证，种种迹象显示，其申请已在受理，即将成功，但随着其突然去世，此项再入境签证申请便只能中止。关沛泉这次回来，还带了一位新婚的太太一道同行。这是一位在澳大利亚北领地达尔文港出生的第二代阮姓华女，入境时因有在澳大利亚的出生证而没有受到任何阻拦[16]。随后，他带着新婚妻子和妹妹，去到士丹托埠，接管了父亲创办的服装鞋帽布疋百货店，并获得该商行一半的股份。而其父亲关洪裕则因新广生号重组后应各股东之要求，重返坚嗹弥士埠主持该商行的经营，也将未成年的女儿全部带去那里读书。

在士丹托的洪裕号，开设以来的经营相当不错，到一九三○年，其年营业额已达八千八百镑，一年后达九千镑，同时从事的进出口额也分别达到一百五十镑和二百镑。在当时世界经济大萧条的情况下，能达到如此业绩，表明关沛泉已经继承了其父的经商基因，和夫人一起把商行经营得有声有色。即便此后因各种影响而导致年营业额上下反复，关沛泉也得以年复一年地获得续签而留在澳洲继续经商。一九三八年，因原广生号创始经理关康祺重返坚嗹弥士埠，关洪裕从新广生号总经理的位置上退下来，次年初到鸟沙威省中北部滨海城市巴林纳埠(Ballina)盘下一家白人开办的百货店，将其改名为“洪裕号”百货店，也将士丹托埠的业务转移到这里，关沛泉夫妇便一起到这里参与经营。虽然在当年十月一场大火将其商店四栋建筑烧毁，损失高达一万五千镑[17]，但很快该店得以重建，恢复营业，成为当时巴林纳埠最大的百货店。到1946年时，尽管战后复员对当地生意需求不复战时之旺盛，其年营业额仍然达到一万零七百八十镑，一九四九年超过一万二千镑。[18]

但不幸的是，关洪裕于一九四一年八月六日在坚嗹弥士埠附近的乡村公路因车祸丧生，尚未满六十岁。[19]关阿灼和关沛泉他们继承父亲留下的企业，各自分头发展。到一九五十年代，澳大利亚移民政策开始松动，他们最终成为永久居民并入籍。[20]

关洪裕还在少年时便来到澳大利亚寻找机会发展，在鸟修威省的北部地区，正好碰上乡人和宗亲在此间开设的商行，配合当地的开发及发展，他得以利用这个机会进入这些商行学习并参与经营，以其聪颖及才干，未及弱冠并立下脚跟及获得一定的财务自主。随后，他设法申请妻子和两个儿子前来留学，并预先为其加入商行经营作了安排。代其儿子学成，得以进入其参股及自己经营的商行参与管理。尽管他不幸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前因车祸事故身亡，但其开创的生意得以传承给其子，并使其在澳洲出生的儿女们也都留在并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一九一五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关沛泉(上)和关阿灼(下)抵达雪梨海关时的入境表格。

 一九二三年六月十三日，关沛泉离境回国探亲时在雪梨回国提交的照片。

一九一五年，关洪裕申请回头纸回国接妻儿来澳时提交的照片。

粟明鲜 

2024/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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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H Way Yee [Henry or Harry Hong Yee, includes photograph], NAA: SP42/1, C1915/3553.

[2] Poy Chin – part 1, NAA: A2998, 1952/3931.

[3] Sun Loy, Jand Long, Kum Foo, Gow Fun, Young Voy, Sin Hong, Ah Chew, Harry Hong Yee, William Dooming and War Tiy [Certificate Exempting from Dictation Test - includes left hand impression and photographs] [box 10], NAA: ST84/1, 1906/141-150.

[4] H Way Yee [Henry or Harry Hong Yee, includes photograph], NAA: SP42/1, C1915/3553.

[5] Terry Hogan, “Abbott, Percy Phipps (1869–1940)”, Australian Dictionary of Biography, National Centre of Biography, 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 http://adb.anu.edu.au/biography/abbott-percy-phipps-4962/text8231, published first in hardcopy 1979 (accessed 11/05/2020).

[6] Immigration Act, Mrs Harry Way Yee ex Aldenham, 23 Dec 1915, NAA: SP740/1, C1916/241.

[7] Ah Chok Yee [also known as Harry Way Yee], Dora Way Yee, Poy Chin, Doris Edna Yee, Marjorie Elaine Yee and Betty Iris Yee [includes 2 photographs showing front and side view, Certificate of Exemption and left and right thumb prints of Poy Chin; left hand prints and Certificates of Exemption for Dora Way Yee; left hand print and left and right thumb prints for Betty Iris Yee and Doris Edna Yee and Certificates of Exemption and left and right thumb prints for Ah Chok Yee] [box 329], NAA: SP42/1, C1936/5876 PART 6 OF 6.

[8] Ah Chok Yee, Harry Way Yee, Poy Chin and Mrs Harry Way Yee [includes Certificates of Exemption for Poy Chin] [includes Certificates of Exemption for Mrs Harry Way Yee] [includes Certificate of Exemption for Ah Chok Yee] [box 329], NAA: SP42/1, C1936/5876 PART 5 OF 6.

[9] Ah Chok Yee, Harry Way Yee [also known as Henry], Poy Chin and Mrs Harry Way Yee [includes 4 photographs showing front and side views, left hand print and left and right thumb prints for Poy Chin] [issue of Certificates of Exemption in favour of Poy Chin] [includes Certificates of Exemption for Mrs Harry Way Yee] [includes Certificates of Exemption for Ah Chok Yee] [box 329], NAA: SP42/1, C1936/5876 PART 4 OF 6.

[10] Kwan, Tim - Canton student passport - Part 1, NAA: A433, 1947/2/2545.

[11] Ah Chok Yee, Harry Way Yee [also known as Henry], Poy Chin and Mrs Harry Way Yee [includes Certificate of Exemption and left hand print for Poy Chin] [includes Certificates of Exemption for Mrs Harry Way Yee] [includes Certificate of Exemption for Ah Chok Yee] [box 329], NAA: SP42/1, C1936/5876 PART 3 OF 6.

[12] Ah Chok Yee, Harry Way Yee [also known as Henry], Poy Chin [also known as Pay Chin] and Mrs Harry Way Yee [includes numerous Certificates of Exemption for Poy Chin, Mrs Harry Way Yee and Ah Chok Yee] [box 329], NAA: SP42/1, C1936/5876 PART 2 OF 6.

[13] Quan Sec Hop - Student Pass Port & Bus. Ex/c, NAA: A1, 1935/1774.

[14] Ah Chok Yee, Harry Way Yee [also known as Henry], Poy Chin [also known as Pay Chin] and Mrs Harry [Dora] Way Yee [includes numerous Certificates of Exemption and left hand prints for Poy Chin, Mrs Harry Way Yee and Ah Chok Yee] [includes 2 photographs showing front and side views of an unknown girl] [box 329], NAA: SP42/1, C1936/5876 PART 1 OF 6.

[15] Ah Chok Yee [Chinese - arrived Sydney per SS TANDA, 11 Sep 1928, Box 46], NAA: SP11/2, CHINESE/YEE AH CHOK。

[16] Poy Chin - Chinese under exemption - Application and issue of Certificates of Exemption (C.E.D.T.) [lived in Stanthorpe], NAA: BP234/1, SB1930/1122。

[17] “Disastrous Fire at Ballina £15,000 DAMAGE”, The Richmond River Herald and Northern Districts Advertiser (NSW: 1886 - 1942), Friday 20 October 1939, Page 5.

[18] Poy Chin – part 2, NAA: A2998, 1952/3923.

[19] “TWO DEATHS Follow Car Accident: EVIDENCE AT INQUEST”, Glen Innes Examiner, Tuesday 12 August 1941, page 4.

[20] Poy Chin – part 3, NAA: A2998, 1952/3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