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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菊按]:又到国内的高考季节,微信上都在聊,我也把当年日记里所记录的高考贴过来吧(略有删减增补:)
1977年高考记事
---【侏罗纪故事】 ( 征文 )
1978 年 3 月 7 日,星期二,晴
我现在已经是南京大学地质系(古生物地层)的学生了。真幸运,我终于有了继续深造的机会。这全托了华主席毛主席的福啊。要不是打倒了‘四人帮’,改革了招生制度,我对今天的处境,真是想也不敢想啊。
二月十九号,是应该记住的一天~~~
十六号才从贵阳打探消息回来,伯伯互助组里的考生已经有几个拿到通知书了。急忙赶回家来,却没有。心里的失望在一点点加深 ~~~ 。唉,我得告诉自己,要面对现实了。好在前途已经不再渺茫,再辛苦半年罢 ~~~ 多的时间都过来了。
找到一本钢笔字帖,想练练我那鸡爪似的字,也可以静静心。还没写满一页,弟弟喘着大气跑进来:“大 ~~~ 大 ~~~ 姐 ~~~ 南京大 ~~~ 大 ~~~ 大学 ~~~ ”。很奇怪,我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妈妈下班回家,接过她手中那个等待已久的牛皮纸大信封时,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却是:天,那么老远,我一个人怎么去呢 ~~~~
报到时间是二月二十六到二十八日。好紧张!匆匆去公社办手续,回乡下搬东西,告别朋友 ~~~ 。然后贵阳、上海、南京、学校 ~~~ 哎呀,现在还晕乎乎的,老想着挂在墙上那把锄头 ~~~ 真的,这是不是在做梦啊?
写不下去 ~~~ 算了。今天和福建来的书还有江西来的何上街买东西,路上想了几句,且留下此时心情,等静下心来再慢慢回忆罢。
回忆
时间的飞箭,
就射得这样急?
为什么一点也没觉得,
就过了两星期?
窗外的春雨沥沥,
催我把往事回忆 ~~~
收到了录取通知,
可启程的日子就到期。
我的心肠不算太硬,
却冷静地经过了别离。
为什么一定要挥泪?
感情最好是先藏在心底 ~~~
长途旅行,
总算是十分顺利。
恍恍惚惚中,
出现在新夥伴的眼里
风尘仆仆地 ~~~
领到了校徽,
白底红字真美丽。
挂在胸前吧 ~~~
引来多少羡慕的眼光
行人在窃窃私语:
这些硬考上的,
瞧有多神气 ~~~
校徽在闪光,
是的,
这没有什么可怀疑。
命运在招手,
总算没有让机会
擦身而去。
以后呢?
以后当然得努力!
1978 年 3 月 12 日,星期日,晴
昨天系里发票,去看电影《李四光》。李四光先生问他的学生们:为什么要学地质?有一个答得很妙:因为考不取别的系。
一阵哄笑。我笑不起来。偷偷扫了扫周围的同伴:有的低头锁眉,有的愤愤不平;咧着嘴的,也只是勉强挤出来的一丝苦笑。
电影院里有弹簧的沙发座位很舒服,我仿佛觉得是坐在火车上,周围都是陌生的旅伴。大家都很随便,象熟识的老朋友般交谈着。天南海北的,工作、生活 ~~~ 无所不谈。只有一点,彼此都不打听姓名。也是,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面积,很难想象有再见的机会。小说里描写的那些巧合毕竟是不多的。
“你大概是今年考上的大学生吧?”一个出差干部问我,大概是看我不说话吧。他眼角的皱纹似乎显示他见识过各种人物。
“什么学校?” 见我点点头他又接着问道。
“南京大学。” 我还不太习惯跟陌生人聊天。
“好!好学校!重点大学。什么系啊?”
“ ~~~ ~~~ 地质系”
听到人家说我将要去的学校好,不禁有些得意 ( 注:那时候只知道北大清华复旦好,别的啥都不懂 ) 。但一听问什么系,却又心虚起来,不过还是说了。
“啊 ~~~ 哦,不错,不错 ~~~ ”
我懂他的意思,地质,分明就是辛苦的同义词嘛!它意味着长年的野外奔波,日晒雨淋的艰辛,荒原陡崖的寂寞 ~~~ 我刚离开农村,却又 ~~~
电影里的声音渐渐远去 ~~~ 我的思绪,又转到了第一次班会。
十九个同学,第一次聚在一起,传达完了文件就闲聊起来。先是七嘴八舌地说考试情况,听起来各地的数学题都比贵州的量多。大家谈完了考试,自然就问起了填自愿的情况。我静静地听着,直到人家问到头上了,才带点难为情的神色,轻轻地说我录取的是第一自愿。
我低着头,没好意思看同学们的反应。说起来,还就我和小山子 ( 小老乡,在校生考上的,才十六岁 ) 是自己填的这个专业呢,其他人大都是’服从分配被‘抓’来的。还有个上海同学没来报到,看来是准备重考了。可惜我没有自豪的感觉,反而自卑起来 ~~~ 是呵,我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个专业呢?
记得那天晚上,父亲和我坐在火炉旁,摊开登有在贵州招生的学校和专业的报纸。爸爸为了我们这次能上来费尽心机,也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情报,报纸上每个专业边上用钢笔都注上了招收人数。密密麻麻的,看得我眼花缭乱。
填什么?唔,是得慎重。我喜欢什么?想想看 ~~~ 想都不用想,当然是文学 ~~~ 哦不,这回报考的可是理科。爸爸说得对,靠笔杆子吃饭不保险。伯伯学政治的,不也改教英文了吗?还有北大中文系毕业的苏老师,右派,被整得多惨哪 ~~~ 。数、理、化?嗯,中学时代不偏科,成绩都差不多,如果当初直接考大学,应该随便学哪门都行的 ~~~ 嗨,提过去干吗?对,听爸爸的,实际点。数学考得不理想,要不真想去学天文。繁星闪烁的夜空,从儿时就对我施展着巨大的魔力。多么渴望知道天上的秘密 ~~~ 。或者去化工学院?化学好象考得还不错。那魔术般的变化也让我着迷 ~~~
“你在想什么?快看看仔细。今年机会难得,报志愿很重要,一定要想办法录取,所以心不能太高了。”
机会?我玩着一把火钳,顺手挑开炉盖。淡蓝色的火苗歪斜着向烟筒里冲去 ~~~ 虽然烟管弯弯曲曲,里面一片黑暗,但它知道冲出去就是光明 ~~~ 那是希望之光罢?
火很旺,不知烧着了什么东西,劈啪响了一声,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另一堆火 ~~~
穷山上尽是青石,石头上爬满了野刺。石缝间的土质,由于残叶的腐烂,变都非常肥沃,黑油油的。书上说,这是腐植质,最好的有机肥料。我们上山开荒,那松软的土不用费力挖,只要把刺笼掀掉,它就可以见到阳光,抚育玉米了。
砍 一棵带叉的棍子,捡刺多的地方叉过去,再挥动镰刀 ~~~ 就这样,只要咬咬牙,很快就习惯了手脸被刺破的疼痛,留下一些疤痕罢了 ~~~ 真的,不注意还看不出来。把叉成一团的刺堆在一起,用背挡住冷风,划着一根火柴 ~~~ 刺们在熊熊的火焰中呻吟 ~~~ 烤着麻木的布满血道的手,心里竟涌上一丝快意 ~~~
火很旺,劈啪劈啪地响着,最后还是熄灭了。这灰也是上好的肥料,撒到新开垦的地里,等春天到来,播下种子,秋后就会有喜人的收获 ~~~ 可是我们呢?撒在这广阔的天地里多久了,每月都要家里接济粮油 ~~~ 先别提收获了,能扎下根吗 ~~~ ?!
田嫂招呼我收工回家。她把孩子用背带捆在胸前,儿子刚满一岁,可她的小腹又微微隆起了 ~~~ 她背上背着一捆柴禾,肩上还斜跨了一个麻袋,鼓鼓的装满了猪菜 ~~~ 这都是她边干活边收拾下来的。田嫂其实比我还小一岁,额头已经有了些皱纹。但她却没有我这般怅惘的神情,欣喜地翻着麻袋说,今天的猪菜比昨天的多,也嫩。 而且还掐到一把青岗豆藤,她家没油了,送给我炒吃算了 ~~~ 扎根? ~~~ 我不敢再想了 ~~~
机会!把炉盖一盖,抬头对爸爸说:知道了,听你和伯伯的,能上来就行。
爸爸点点头,接着分析了招考两方面的情况,结论是:第一志愿要填冷门。伯伯建议的这个专业。拿到通知书后,看着‘地质系’三个字,不由想起玲等地质队的同学 ~~~ 地质是干什么的呢?大皮鞋,破草帽,爬山涉水,日晒雨淋,餐风饮露 ~~~ 这就是对这门科学的印象了,多辛苦啊 ~~~
“再苦也没有农村苦嘛,又是重点学校。”
爸爸的话叫我回过神来。人呀,总是不知足的,不是能上来就行的吗?“得一望二眼朝三”,我自嘲地笑笑,又鼓起了勇气,苦我是不怕的,而且我也喜欢自然科学。在神奇的自然面前,我总象一个饥渴的孩子。地质这门陌生的学科,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可是,那天说到专业是自己填的,为什么又心虚自卑了呢?要是有人问:如果你有把握考上别的系,你还会填这个专业吗?那我一定会脸红的 ~~~ 这大概是自豪不起来的原因罢。
生活就是爱捉弄人 ~~~ 你说,理想和现实,在今天应该追求谁呢?一味现实,未免庸俗;只求理想,在这个社会恐怕难以生存,至少会活得不好。
呵,理想、现实,多象两个漂亮的姑娘:一个美丽高雅,望着她深沉的眼睛,你会不由自主地向前追去;一个漂亮贤惠,从她温存的眼神里,你知道可以在她那里得到休息 ~~~
我渴望休息,我走向贤惠的姑娘,拉起她的手 ~~~
可是,那双深沉的眼睛,永不从我的眼前消失。我的心,总是不能安宁 ~~~
理想,其实我爱的还是你。
( 完 )
63年入学,那是学长啦~~~问好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