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菊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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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学生眼里的文革:快乐的\'红小兵\'时代(三)

(2016-06-26 13:11:46) 下一个

6:15 David London - Land Of Fire 来自秋爽斋

 

 

           【侏罗纪故事】

快乐的'红小兵'时代

(2005)

 

 

第二天, 我们跑到学校,领头的几个男生已经在那里了。

 

‘红小兵!我们要做毛主席的红小兵!’他们向陆续赶来的同学们宣告着。


我一下就知道了那意味着什么:红袖章! 羡慕已久的红袖章啊!中学生才能做‘红卫兵’,我们早就恨自己没有早生几年啦。一直很佩服和感谢发明‘红小兵’这个词的人~~~让我们留下了多少难忘的记忆呀!
 

参加会议的同学大约有二十多个,同学的名字大都想不起来了,讨论的细节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我们忙了好几天~~~也不知是谁打听到的信息,跟着那几个头儿,先是在县委各办公室乱窜,拿着张条子到处盖章,领到一些钱,然后分头去买布去做袖章去印字,还做了一面红旗,上面印的是‘XX二小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绿军衣就只能各显神通了。那个年月普通老百姓家添件新衣服也算件大事,需要事先筹划的。奶奶就去买了一小包染料,把我前一年参加腰鼓队时做的一件白衬衫煮成军绿色,解决了我的服装问题。
 

等一切就绪时,红卫兵的大串连也进行得如火如荼。小学三年级的我们人小志气高,也想去串连。北京是太远了,大家就商量说先去附近乡镇,一来也是宣传毛泽东思想,二是锻炼一下,过几年等我们上了中学就可以沿着红军长征的路,走到北京天安门去见毛主席。那时候啊~~~向毛主席保证,就怕文化大革命结束早了,我们会赶不上大串连。老师们都被‘打倒’啦,家长们也自顾不暇,一切活动都是我们自己组织进行的。现在想来,那几个领头的同学真了不起。我呢,只会稀里糊涂地跟着,做些杂事。
 

第一次远征的目的地选择了离城约二十里地的一个小镇。我们要步行去那里,而且还要住两天。记得我们的队长姓张,他父亲是部队的一个参谋长,派了两个战士来教 我们打背包,地点就在大佛洞下的操场上,我们力气小,俩人一组,互相帮着把绳子扎紧。还别说,多练几次后,都打得象模象样的了。后来大学里野外实习,我们 班女生的背包都是我打的。
 

带上袖章,打着红旗,背着背包,拎着米袋,唱着毛主席语录歌我们出发了。最喜欢唱的是:‘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象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二十里路走下来一点没觉得累,路边的景色现在还能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村头有座石拱桥,拱顶正中悬着一把生锈的铁棍,村中赶来看热闹的小孩说那是‘镇妖宝剑’。记得插队时爷爷去世,赶去办完爷爷的丧事回程时,我还让父亲他们停车,下到桥底,对着那把锈迹依然的‘宝剑’发了好一会呆。


在村口的乱石堆上休息了一会儿,大声唱了一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然后就去找队长召集群众,听我们宣读‘最高指示’,又教农民唱语录歌。记得教得最多的是这两首: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人民好比土地。我们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同那里的人民结合起来,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


晚上被安排住在区政府。二楼一个很大的房间,什么家俱也没有,打的地铺。累了一天,大家很快都睡着了。半夜里被人推醒,还叫别吱声。爬起来一看~~~都在窗子那趴着呢。原来有那警惕性高的同学,听到动静,说可能有‘阶级敌人’要搞破坏呢所以让大家都起来准备‘战斗’。我们瞪着眼睛盯着楼下的院子,大气都不敢出,结果折腾了半宿也没等到‘阶级敌人’,队长就让大家回去睡觉了。


这群十来岁的孩子,就这样满腔热忱地投身于‘大革命’的洪流中。在不下乡的日子里,我们也没闲着,变着方儿‘宣传毛泽东思想’。记得比较好玩的是到公路要道设 ‘卡’,二十来个表情严肃的红小兵分站大道两旁,老远看到车来,把红旗往路中一横,等车停下,就有几个同学上去,很礼貌地请司机同志背一条毛主席语录。司 机们也都很听话,老老实实地开口就背。当然都是最短的那几条: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最讲‘认真’。

 

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

 

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


除了这些‘最高指示’,后来又兴起‘最新指示’。晚上只要听见满街上敲锣打鼓的,我们就自觉跑去集合,到各个旅馆去传达‘最新指示’。那些可怜的出差人,被 我们从床上轰起来,到院里一起学习‘最新指示’,然后听我们唱语录歌,跳‘忠字舞’。现在想想,那些人还有那些司机,如果不是和我们一样虔诚一定都很无奈。可在那个疯狂的年代,正常的变成了不正常;不正常的到成了‘革命行动’,稍不注意就变成‘反革命’,谁还敢说什么呢?

 

春天来了,运动方兴未艾,不幸却向我们袭来~~~领头的张同学突然住进了医院,我们被告知他得了脑膜炎。恳求了半天,才得到批准,集体走路去很远的住院部探望队长。我们只在病房里呆了很短的时间,记得他还跟我们计划下一次下乡的事情,笑得还挺开心的~~~谁知几天后就传来了他的死讯。失去了最有主意最能干的一个‘战友,大家聚在一起,哭成一团~~~

 

唯一的安慰是张队长获得了安眠于烈士陵园的殊荣。葬礼那天很晴朗,他父母所在部队的四个解放军战士抬着棺木。墓地选在山顶,我们围了一圈,向张同学作最后的 告别。默哀之后,有人提议把自己心爱的东西留点给队长。大家都动作起来,还记得我留在墓坑里的是一枚漂亮的发夹。然后我们又带着哭腔唱起了语录歌~~~是这两首:

 

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数人民的痛苦,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

 

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中国古时候有个文学家叫做司马迁的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

 

队长倒下了,革命还要继续,我们仍然照计划进行下乡的准备,这次要去一个远一些的区,打了证明去乘客车。正在这时,我的么叔来了。初中还没毕业的他,从北京 串连回来,又串到我住的那个城市。进门得知才上小学三年级的侄女也串连革命去了,把他吓了一跳。那时候派系斗争已经愈演愈烈了,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武斗(我还记得人们把被打死的人放小车上推着游行)。么叔立马赶到车站,不由分说把还在等车的我拽回家。几天后,怀着万分的委屈和不甘,我跟在叔叔后面,登上了返回父母家的客车。

 

就象挂在墙上的那把锄头是我插队岁月的最后一个镜头,那个肮脏拥挤的候车室,那些堆在地上的背包和米袋,是我快乐童年的最后一个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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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一张旧照片~~~应该是我刚回到父母家不久。弟弟妹妹还小,母亲和我都戴着红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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