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城随笔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正文

拱门之下

(2025-06-16 21:58:57) 下一个

傍晚,我从

傍晚,我从华盛顿大学出来,沿Skinker大道打车前往密西西比河西岸,去看那道传说中的“西进之门”。落日余光尚在,阳光从河对岸斜射过来,把那道高耸的银色弧线镀上一层柔亮的金边。它比我想象的更加庞然——整整630英尺的不锈钢结构,像一柄冷峻、无声的弯刀,从地面刺入天空,又从天空俯瞰大地,连接了历史与野心、记忆与遗忘。
站在拱门下,抬头几乎看不见顶。游客络绎不绝,排着队等待搭乘那节如蛋壳般圆滑的缆车升上顶端。有人说,登顶俯瞰,是“看见美国的方式之一”。可我却忍不住低头凝望脚下的土地。这个国家最大的纪念性结构之一,脚下掩埋的,是印第安土地被剥夺的起点,是一场以“探索”之名展开的漫长驱逐。
在访客中心的展板上,我看到了“路易斯与克拉克探险队”的起始路线。1804年5月,他们从这座城市动身,沿密西西比河逆流而上,踏入尚未“命名”的土地——那些土地曾属于肖肖尼人、苏族人、黑脚人和许多名字已被抹去的部族。展板上写得温和而中性,仿佛那只是一次“科学探险”,一次“地理测绘”。可我们都知道,那也是一次帝国疆域的铺路与先行。正如托克维尔在《论美国的民主》中所言:“每当白人脚步踏上荒野,那不仅是农人的犁,也是国家的旗帜。”
“门”本是开放的象征,意味着穿越、通达、连接。但这道“门”却也有另一种哲学含义——它是一道临界,一种区隔,一道通往征服的入口。拱门正是那样的存在,它既是建筑,也是寓言;它将目光引向西方,却从未回望脚下那些沉默的、无名的故事。


沿着拱门南缘的小径行走,不过百步之距,一座石砌教堂便显现出来。与金属弧线的现代质感不同,这座教堂呈现出某种古旧而宁静的庄严。浅褐色石砖层层叠叠,尖顶下的钟塔在暮色中仿佛沉思者的手指,直指苍穹。门口立着一块牌匾:“Old Cathedral Museum”。这座老圣堂,是密西西比河西岸最早的天主教堂之一,见证了圣路易从殖民前哨站走向帝国门户的全过程。
傍晚的风吹拂着窗边的白色鸢尾与玉簪花,窗棂中倒映出远处拱门的金属线条,一如教会与国家在历史中的交缠。福音与火器、布道与交易,在这片土地上的登场并非总是和谐。圣职者的祷告,往往与商贾的脚步重叠在同一段河流上。若这座教堂的石墙能言,它或许会低声告诉我们,那些最早来到这片土地的,不只是拓荒者,还有罪与赎并存的灵魂。
绕行至教堂背后,从树丛间望见拱门弯弯的身影再次浮现,像一顶巨大的光冕,扣在旧堂之上。这不是巧合,而是一种结构性的覆盖:历史的声音总是从中心退却,最终沦为参观路径上的背景。


继续向西,穿越草坪,我来到那幢庄严的白色建筑前——老法院。正门高悬着美国国旗,六根科林斯柱仿佛历史本身的骨架。在其圆顶之下,曾审理过德雷德·斯科特案(Dred Scott v. Sandford),那场宣称黑人“无权成为美国公民”的判决,正是在这里拉开帷幕,为内战埋下导火索。历史的正义,不总发生在法院之中,很多时候,它是在法院之外漫长而艰苦地争取来的。
路边有一块解说牌,标题冷峻:“Sold on the Steps of Justice”。牌面斑驳,却仍清晰可辨:从1839年到1862年,这里拍卖了五百多名被奴役者。拍卖,是在这些台阶上进行的;奴隶,是在“正义”的台阶上被一一点名、估价、转让。他们没有名字,只留下“约五次销售每年涉及奴隶人口”这一冰冷统计。而站在我身边的游客大多并不驻足,更多人望向拱门那头的落日自拍,仿佛这段历史只是说明牌上的一个“背景”。
这正是空间的悖论:你越是靠近国家象征的核心,就越容易看见它所隐去的裂痕。拱门纪念碑不是唯一的门,那老法院门前的台阶,亦是一道门——通向一个奴隶不配拥有姓名的过去,一个法律曾宣布“不是人”的时代。
天色全黑。拱门的金属身躯开始泛起淡淡冷光,而地面之上,无论是旧堂还是法院,皆隐入了夜色中不再被注目。但是,真正构成这片土地厚度的,不是那座高耸的现代拱门,而是它脚下那些被轻轻略过却沉重如铁的历史片段。

华盛顿大学出来,沿Skinker大道打车前往密西西比河西岸,去看那道传说中的尚在,阳光从河对岸斜射过来,把那道高耸的银色弧线镀上一层柔亮的门下,

傍晚,我从华盛顿大学出来傍晚,我从华盛顿大学出来,沿Skinker大道打车前往密西西比河西岸,去看那道传说中的“西进之门”。落日余光尚在,阳光从河对岸斜射过来,把那道高耸的银色弧线镀上一层柔亮的金边。它比我想象的更加庞然——整整630英尺的不锈钢结构,像一柄冷峻、无声的弯刀,从地面刺入天空,又从天空俯瞰大地,连接了历史与野心、记忆与遗忘。
站在拱门下,抬头几乎看不见顶。游客络绎不绝,排着队等待搭乘那节如蛋壳般圆滑的缆车升上顶端。有人说,登顶俯瞰,是“看见美国的方式之一”。可我却忍不住低头凝望脚下的土地。这个国家最大的纪念性结构之一,脚下掩埋的,是印第安土地被剥夺的起点,是一场以“探索”之名展开的漫长驱逐。
在访客中心的展板上,我看到了“路易斯与克拉克探险队”的起始路线。1804年5月,他们从这座城市动身,沿密西西比河逆流而上,踏入尚未“命名”的土地——那些土地曾属于肖肖尼人、苏族人、黑脚人和许多名字已被抹去的部族。展板上写得温和而中性,仿佛那只是一次“科学探险”,一次“地理测绘”。可我们都知道,那也是一次帝国疆域的铺路与先行。正如托克维尔在《论美国的民主》中所言:“每当白人脚步踏上荒野,那不仅是农人的犁,也是国家的旗帜。”
“门”本是开放的象征,意味着穿越、通达、连接。但这道“门”却也有另一种哲学含义——它是一道临界,一种区隔,一道通往征服的入口。拱门正是那样的存在,它既是建筑,也是寓言;它将目光引向西方,却从未回望脚下那些沉默的、无名的故事。

,连接了历史与野心、记忆与遗忘。

站在拱门下,抬头几乎看不见顶。游客络绎不绝,排着队等待搭乘那节如蛋壳般圆滑的缆车升上顶端。有人说,登顶俯瞰,是“看见美国的方式之一”。可我却忍不住低头凝望脚下的土地。这个国家最大的纪念性结构之

抬头几乎看不见顶。游客络绎不绝,排着队等待搭乘那节如蛋壳般圆滑的缆车升上顶端。有人说,登顶俯瞰,是“看见美国的方式之一”。可我却忍不住低头凝望脚下的土地。这个国家最大的纪念性结构之一,脚下掩埋的,是印第安土地被剥夺的起点,是一场以“探索”之名展开的漫长驱逐。

在访客中心的展板上,我看到了“路易斯与克拉克探险队”的起始路线。1804年5月,他们从这座城市动身,沿密西西比河逆流而上,踏入尚未“命名”的土地——那些土地曾属于肖肖尼人、苏族人、黑脚人和许多名字已被抹去的部族。展板上写得温和而中性,仿佛那只是一次“科学探险”,一次“地理测绘”。可我们都知道,那也是一次帝国疆域的铺路与先行。正如托克维尔在《论美国的民主》中所言:“每当白人脚步踏上荒野,那不仅是农人的犁,也是国家的旗帜。”

“门”本是开放的象征,意味着穿越、通达、连接。但这道“门”却也有另一种哲学含义——它是一道临界,一种区隔,一道通往征服的入口。拱门正是那样的存在,它既是建筑,也是寓言;它将目光引向西方,却从未回望脚下那些沉默的、无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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