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认识,是在2018年夏天。”她朝镜头微微点头,目光掠过我。“我在隔壁门口遇见他,才知道我们是邻居。从那以后,他有好几次请我帮他照看房子,我都答应了。我看到他的车库门没关、门口有垃圾,就告诉他。后来他什么事都让我做。他把一切都甩给我,自己完全不管。”
她顿了顿,像是在检视我的反应。我因为卢克最初约定,一方说话时,另一方不要插话,就把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接着说:“2020年三月,他的房客养了一条大狗,把我们两家之间的木篱笆咬了个大洞。我给他打电话,他却说,‘你去找我的房客吧。’这房子明明是他的,他却让我去和他房客谈!他不接电话,也不回我的短信。”
她双手一摊,语气变得激愤起来。“我没有办法,只能自己来修。我看这段篱笆好多地方都坏了,就干脆把整段篱笆都换了,全新的。我把收据寄给他,要他出一半钱。他没有任何回应,连句谢谢也没有。”
“这以后情况更糟。”她提高了嗓门,双手向前比划,“他房客的儿子搬进来了,开始在家里办派对,三天两头办,门口停好多车,屋里大声放音乐,吵到深更半夜。我家两个孩子根本没法睡觉。我们这个社区一向很安静,十多年从没出过问题。他们一来就变样了。”
她停了几秒,深吸一口气:“我还好几次听到枪声。有一次是凌晨两点,像放爆竹似的。我吓得不敢出去。给他发了许多次短信、打了好多电话,他都不理我。我真的不明白,如果你不打算管你的房子,那你为什么不卖掉?”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说。“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2022年6月8日凌晨,那是一场枪战。一场枪战,你知道吗!”她的声音忽然颤抖了一下,随即低头,像是在回避回忆带给她的冲击。
“那天凌晨,大概一点多,我们都在睡觉,忽然听到外面‘劈里啪啦’的声音,像是在放鞭炮,响声持续了好久。我女儿从床上惊醒,哭着问我是不是有人在外面干仗。然后我们才意识到是枪声。”
“我们立刻报警。我女儿打的911。之后我们看见十多个警察围着他家的门口,有的举枪,有的在查证件。”
“凌晨五点多,我给他发了短信,说‘你家出事了,门口全是警察,你得赶紧过来看一下。’”她抬眼看向调解员卢克,带着近乎哀伤的神情说,“他呢?一句话也没回。有他这么冷血、不负责任的房东吗?”
她说到这里,眼圈已经泛红。孩子们默默坐在一旁,镜头中三张脸仿佛一幕沉静的舞台画面。
“我们一家害怕极了,在家里住不下去了。”她哽咽地说,“那一夜之后,我们搬到外面的旅馆住了几晚,孩子们睡不好觉,我的精神也崩溃了。我原本身体就不好,有慢性病,医生说要避免激烈情绪,但你说我能不崩溃吗?”
她翻开一叠纸:“我拍了照片,那段篱笆上全是弹孔。我要他赔一半的钱。他还是不理我。真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当房东的。房子不就是你的责任吗?”
她终于收住,脸颊泛红,语调依然带着不平的怒火,但气力已略显不足。她一手握拳,一手抱臂,像是拼尽力气讲完这一切。
调解室中一片寂静。
卢克一直沉默地倾听着,没有打断她。直到她的声音哽住,沉默片刻,他才微微前倾,语气平和却清晰地问道:
“提芬妮女士,我理解这一切对您和家人造成了很大伤害。但关于六月八日的枪击事件,您本人是否亲眼目睹了发生在邻居屋内的任何具体行为?比如是谁开的枪?或者,有没有看见从那间房子里有人持枪跑出来?”
提芬妮摇了摇头:“我们没有看到是谁开的枪,太黑了。我只听见连续不断的枪声,像是从那屋里传出来的。然后是警笛、闪灯,警察包围了他家。我家窗帘都没敢拉开。事后我看见中间篱笆上全是弹孔,就知道是冲着我们方向打来的。”
卢克点点头,记录了一下,又追问:“那么,您是否有警方的正式报告?是否有关于枪击源头的说明?比如弹道分析或者指认责任人?”
她迟疑了一下:“我没有看到完整报告……我们只是报警。我又不是警察,但我家边上发生这种事,我当然害怕。”
卢克语气依旧温和:“当然,您的情绪我们理解。但您提到要求对方赔偿篱笆损失以及精神伤害……请问,您是否曾正式寄出赔偿请求?或者通过律师?您说对方没有回应,是指口头没有回应还是书面上?”
“我先是发短信,他不回;然后打电话,他不接。我后来给他寄信,把修篱笆的账单寄给他,也没有回应。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收到了。”
卢克略一沉吟,轻声说:“那么您今天的主张,是希望对方分担篱笆修理费用,并为您所受精神伤害作出赔偿,对吗?”
提芬妮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