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城随笔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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篱笆那边(5)

(2025-12-18 06:07:41) 下一个

卢克和提芬妮一行从屏幕上消失后,会议室安静了下来。我独自一人坐在虚拟的会议空间里,耳边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偶尔电脑风扇的低鸣。调解就像一场冗长的棋局,轮到对方出招时,只能静静等待。

        我打开提芬妮前天发来的邮件。她终于回应了我一个多月前寄出的挂号信—那是我根据司法程序提出的“证据请求”。按照规定,她应该在三十天内答复,而她却迟至调解前夕才草草交付。

        邮件里附着一份PDF文档包,共十多页,大致分三类。第一类,是她的起诉状与陈述,控诉她所受的“精神伤害”,以及索赔的法理依据。第二类,是她的三个成年子女提交的证词,内容重复且显得情绪化。第三类,是我们之间的短信截图,包括了2021年夏天关于共享篱笆的一连串争执。她曾在7月发来一条短信,抱怨我前院树枝伸过界,要求我立即处理;8月6日枪击事件后,则发送了那条成为整个案件起点的短信。

       我细细翻看这些证据,心中慢慢沉静下来。若以法律标准衡量,这些材料根本构不成对我“玩忽职守”的指控。她要成立这桩民事侵权案,必须证明我在知情的情况下放任某种“可预见的危险”酿成现实的伤害。而她的所谓证据,除了两个孩子说我“不接电话”,几乎空无一物。亲属的证词本就偏颇,缺乏公信力,尤其是在缺乏独立旁证的情况下。

        我越看越觉得自己在法理上站得住脚。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区法庭再审那天的情景。那位没有受过正规法律教育的法官,对提芬妮的煽情表演几乎毫无防备。她一口气讲了二十多分钟,把整个法庭当成了她表演哀痛的剧场。我的律师凯琳一再指出:她的所有指控都没有法理依据。然而,法官依然坚持原判,完全无视法律细节与举证标准。

        庭审结束后,凯琳在法院门口拍了拍我肩膀,安慰我说:“县法院的法官都是专业出身,他们不会轻易被情绪带跑。”我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大约十五分钟后,屏幕亮起,卢克重新出现,身后还跟着那两位沉默的观察者。他面带一种复杂的表情,说道:“我们刚刚与提芬妮谈了一轮。她坚持认为,你应对篱笆的损坏负责。她开出的要求是赔偿七千五百美元。”

      “七千五?”我一下坐直了,“她这数字是从哪儿得来的?”

        “她说你的租客对共享篱笆造成了毁坏,她认为修复需要七千五百。”

        喔,原来这样。看来她放弃了对精神伤害的索赔,估计她也意识到这个要求很难成立。她现在把重点集中在篱笆上,但她似乎并不了解篱笆的建筑成本。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那一段篱笆最多六个区间。每个区间八英尺宽,就算用最好的6英寸宽的雪松篱笆片,也不过每片五美元。一个区间十五片,也不过七十五块。整个算下来,材料费五百左右。”我顿了顿,压住语气,“柱子和横梁都是好的,把篱笆全部换了,一个人一天就能搞定。她说要七千五?这是什么篱笆?是镀金的吗?”

        卢克皱了皱眉头,像是在脑中迅速做着加减法。他点了点头,说:“你这个估算听起来合理。我要再去问问她,看她怎么解释她的数字。”

        他起身离开,再次将我一个人留在会议屏幕前。

       我盯着空荡荡的会议界面,心里却比刚才更加平静了。调解不只是妥协的过程,也是一次真相的试探。她开价七千五,暴露的是贪婪,而非合理的索赔;我则在一次次陈述中重新找回对案情的掌握。是非曲直,终究要靠理性来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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