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年春天, 反胡风运动开始了, 开头只是学习文件, 还感到没有什么, 后来点名叫人在小组会上做检查了, 在我们统计科内就有两人被点了名, 一是我们的科长任择生, 说他的结婚证明人有问题, 要他交代清楚; 还有一位是王先孝同志, 他是安徽大学经济系毕业的, 说他在校时反对思想改造, 与组织上不一条心, 又被人揭发出: 他的叔丈人——卫立皇(大战犯)从美国回来, 未曾向组织上汇报等事, 这就更是说明他不与组织上一条心了; 本来在一起都很谈得来的同志, 弄得见面后都不敢讲话了。 接着要求全体人员, 每人都要写一份自传, 这自传是要各人自从小开始, 把所经过的事情全都如实的写出来, 交给组织上, 以表对党
的忠心; 当时, 我是如实地把我一直是跟随父母亲一起生活, 父亲曾在安徽浙江两省当过检察官和推事, 最后又到镇江高等法院当庭长, 解放后在镇反运动中定为历史反革命, 交群众管制等,都写得一清二楚, 我本人一直都在上学, 解放前未曾参加过任何反动组织, 也未参加过进步的政治活动; 解放后于1949年12月参加了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 后因转学丢掉了团的关系等。写完后交了出去, 也没有人再提起此事了。不久, 接到父亲的信, 说四叔从美国回来了, 他在北京中国银行工作, 并把他的宿舍地址告诉我, 叫我去找他; 我想:美帝国主义是我们的敌人, 这个从敌人那里回来的人, 我可说不清楚他的问题, 反正我没有见过他的面, 还是不认的好,因此就没去找过他。
这已是1955年的下半年了, 有一天上班时间, 传达室打电话给我, 说是有一位姓徐的同志找我, 叫我到会客室去见他, 我明知是他来了, 但还需要当面说清楚为好, 就到了会客室, 他一见到我, 就问起好、父母亲好等语, 我点头答应,他接着说: 大学已毕业了, 分配在----我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抢先说: “我们分手后我就结婚了, 现在已经有了身孕”。 他听后一言未发, 站起来就走了; 从那起就未见过他的踪影。
由于快生孩子了, 首先是这半间房子不够用, 行政司同意将宿舍调整到古楼草场, 又想做月子该怎么办? 请保姆吧! 月工资就要付30元, 在低工资收入而两家都有家庭负担的情况下, 如何能请得起呢? 黎杰想出他家的妹妹已有十八九岁了, 在家吃闲饭, 不如让她来帮忙; 她(李秀珍)来北京后,经马仪司长的批准而将她的户口迁入北京市了; 孩子出生后要什么东西, 也弄不太清楚, 在与苏州的通信中得知, 母亲可以亲手准备这一切, 苏州的布票是足够用的, 而钱就由二哥付出了, 很快母亲就做好小孩用的各种衣裤等物,及时寄往北京(这些衣服不仅玲儿、利儿穿过, 就连捷捷、冠冠都穿过)。
孩子应取什么名字好呢?如果生男孩, 就应顺从他叫黎光明, 如果生女孩, 就应顺从我的名字起, 瑛字是有王旁的, 就在王旁里找吧! 找来找去, 找到一个“玲”字最合适;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在春节前几天(农历1955年的腊月二十一日), 也就是公历1956年2月2日下午3点15分我们的大女儿在北京天坛医院出世了,我就开始当母亲了。俗话说:“穷日子,富月子”, 为了达到这一要求, 我自怀孕开始, 实行计划开支, 每月发工资后, 扣除界首和苏州两地各寄出的20元和10元外, 强迫自己每月硬性存入银行20元钱, 余下来的钱才能作为小家庭的开支之用, 还要列出详细预算,做到按定额专款专用; 可是每月在预算中, 都感到入不付出, 只有把已列入预算项目中的牛奶一瓶(作为孕妇补充钙质用的)删除, 以达到收支平衡; 到我临产时, 已有存款一百多元, 我已感到很满足了。
不幸我产后发低烧, 医院按时给我注射青酶素, 不让我出院, 这个春节只有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了, 有一天, 黎杰来医院探望我, 我见他的眼睛有点发红, 就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他如实的说:“接到李校来信, 说二叔(黎的父亲)病得很厉害,昨晚和秀珍二人哭了好久, 故而眼睛发红”。 我想到他们需要钱去就医,怎么办呢? 就叫黎把寄苏州的钱暂时停寄, 向界首多寄一些钱去吧! (谁知很快接到苏州的信,说得因缺少这10元钱, 就像要断炊的一样, 苏州的钱也少不得;) 在医院时, 心里虽烦, 但每当喂奶时间, 护士把婴儿抱来时, 我总是笑着接过孩子, 不由自主的喊出:“宝宝”, 从此,“宝宝”就成了黎玲的乳名。 到产后十五天, 医院终于让我出院了, 回到小家庭后,为了让奶水能多一点, 我想喝鲫鱼汤, 要他们去买鲫鱼, 但黎杰讲: 这个“鲫”字我会写, 但是不认识它; 秀珍讲:我不仅不认识, 而且连字都写不出来。真弄得我哭笑不得; 改喝老母鸡汤吧! 黎买来一只已杀好的老母机, 但他们都不会破肚洗净, 还得自己起床办理。 怎么办呢? 忍耐着过吧! 到产后21天时, 突然感到不舒服, 等黎下班回来后, 一量体温,已烧到40度, 黎马上把我送到附近(古楼区)的北京市第三医院, 经诊断是患了“乳线炎”, 需住院治疗; 孩子呢? 只有听从在家的二人处理了。 第二天,黎来医院告诉我, 孩子昨晚哭了一夜, 没办法只有把大妹妹(李凤贞)和表姐都请来了, 她们二人都有孩子, 并都将孩子一起带到我们家来了; 我说: “你喂牛奶给孩子吃了没有”? 答复是:“没有, 不知道她晚上还要吃牛奶”。 我真没有办法,只有忍耐; 这次住院约有十天左右,治愈后才出院, 该到满月的时候了。 回家一看, 存折上的钱已所剩无几,这个“富月子”没能过到, 而且满月后还得过穷日子呢! 这时接到二哥的信, 说他快结婚了, 当然是需要送礼的, 但没钱买, 想来想去, 我俩有两条毛毯, 就送他一条毛毯吧! 这是刚到北京时,商家为了促销,用分期付款方式优惠职工, 我俩每人都购置一条所致。
小姑秀珍是一名青年团员, 为人忠厚老实、勤劳, 但文化偏低; 她来北京后因没有单位而把团的关系挂在派出所内, 她听派出所人说: 古楼区开办一个高小速成班, 欢迎青年人参加, 我立刻鼓励她去报名参加学习, 白天她去上课, 晚上我帮她复习功课和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教她, 直到她拿到高小的结业证书后为止。 五十六天的产假期满了, 带着宝宝去上班, 把宝宝安排在日托的哺乳室内, 要定时喂奶, 上下午各一次, 我俩都没有手錶, 又怕误了喂奶时间, 就不时地到走廊上去看挂钟,才能做到按时喂奶。 我俩一日三餐均在食堂用餐, 晚上带回宝宝, 再洗涤各项物品,做应有的清洁卫生工作等。
秀珍由派出所介绍到安定医院工作了, 她很勤劳, 每个星期天都回来, 总是抢着帮我洗衣服, 干事情; 真是一个好小姑, 帮了我不少忙。 到宝宝三个月时, 界首来信说二叔去世了; 我们除了把家里能拿出的钱全都拿出来外, 还向工会申请救济了七十元钱一起寄去; 此时界首仅有婆婆和小叔(李校)二人一起生活了,我俩计划: 把婆婆接来北京, 李校留在界首让他把高中学业完成。 那时正好有出差到武汉的机会, 黎杰就争取前往, 顺便弯路将婆婆接过来了, 并以“夫死从子”的名义报进了北京市户口。
这一下家里的人多了,感到住房太挤, 又到行政司去申请调整到南锣鼓巷居住; 我感到婆婆身体虚弱, 不能负担过多的家务事,所以我们每天仍是带着宝宝上下班, 中饭在食堂就餐,仅早晚在家吃饭, 米面和菜都由我买回来, 婆婆协助烧一下。 这个三代四口人的小家庭, 就热呼呼地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