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钢筋房劳动, 感到上班轻松, 周围的人亲切, 特别是刘兆宝老师傅, 对我无比的关怀, 有一天, 他说要把小八子(刘的小儿子)给我当儿子, 以补足我未能生男孩的遗憾, 被我拒绝了。
矿井下因有现场绑扎钢筋的任务, 组长挑选了几个熟练工人下去, 也包括我在内, 当场被领导小组成员尚化德否决了, 在场有群众提出:“她不是按干部正常下放劳动的吗”? 尚说:“由领导来定”。 随后, 连长(那时按部队编制, 车间用“连”称呼)夏和来说:“老赵不能下井, 因为那是生产要地”; 这句话就像冷水一样地浇在我的头上, 我又被人看成是个可疑分子了,这样何时才能出头啊? 这个家庭问题要影响到哪一代才能为止呀?真是想不通, 从此又闷闷不乐起来, 周围的群众对我也就随之冷淡起来, 而不是那么亲切了。
传来了干部下放农村安家落户的消息, 我就有思想准备了, 知道他们肯定会叫我和黎杰二人去的, 因为他们在我俩身上找不出任何一个政治性的目标来, 打不倒, 只有打跑; 否则他们怎么交代呢? 我俩交谈后认为, 我们有健康的身体, 又能劳动, 到哪里都能混口饭吃, 没有什么可怕的。 等了好久, 批准我俩下放的文件下来了, 周庆泰对我说:“你是三门干部(即从家门到学校门再到机关门), 需要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暂时工资照发, 等政策决定后,再确定是否要发工资的问题, 你的两个女儿也随同你一起去, 但她们的户口要随居住地点而定”。 我问他:“黎杰怎么办”? 他说:“一起同往”。 就这样结束了这场谈话。
按矿里规定: 每户下放干部, 供应一套工作服和一只大木箱; 当郑翔送来工作服时, 他说:“你安排妥当后, 给我来信, 我们保持联系”, 我点头同意; 一只大木箱, 由八连(基建科)制作, 我说:“这木箱不够大, 因为它装不下我的缝纫机”, 随即有个木工师傅讲:“再给她按尺寸多做一只吧”! 又问我有什么要修的,如有的话可拿去修, 我把一张破床板拿去修, 换来的却是一张新床板, 又叫我拿三角钱买一堆废木柴, 事实上在废木柴中混进了好多有用的木料, 钢筋工刘师傅给我搞了十几根80公分长的钢筋,和五六付钢筋钩子, 说:“到农村去这是很用得上的, 钢筋是盖房子时做窗栏杆用的, 钩子是用来挑水用的, 你如拿它送人, 他们会很高兴的”; 想不到多数的工人师傅们会有如此的亲切、关怀, 真值得深思了。
通知讲, 矿内共下放到农村的干部有十九人, 定于12月5日晨在俱乐部门前结合, 以便进行欢送仪式, 这一下把我急坏了, 黎杰被斗得那么厉害, 他到底有什么问题? 总得有个交代呀! 我去找了领导, 说:“黎杰的结论不出来, 我是不走的, 他如果是敌我矛盾的话, 我们怎么在农村安心务农”? 答复是:“研究一下”。 为了要搬离菇山, 我去银行, 想把存款取出来带走, 但存款被冻结了, 就连两个孩子的存款(压岁钱和她们平时节俭下来的另花钱)也都被冻结了, 最后去找了专政队的夏世民才给解冻的。 在临行前两天的晚上沈银山来(那时很多人是见面不敢讲话的), 给我们送行, 讲了不少鼓励和安慰的话。 我是尤记在心。
到四号那天, 一辆加长的大卡车开到门口来了, 说要给我们装车, 我说:“黎杰的结论不出来, 就不给装车”; 僵住了, 直到午后, 八连的指导员周庆泰, 带信叫黎到八连去, 黎杰走了, 我更不给装车; 直到下午四点黎杰才回来, 说:“定了, 走吧!” 才开始装车, 有邻居张伟良家夫妇来帮忙, 天已快黑了, 隔壁的苏俊将电灯拉出来当照明用,让我们仔细地将东西装好; 那时天已漆黑的了, 叫我们到招待所去休息, 可是, 这一车东西, 有谁来照管呢? 我不肯离开, 黎杰也不肯离开; 两个孩子由张伟良夫妇二人带领回家住了一夜, 我俩就在车上看守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 我们去食堂吃了早饭, 又将所余的饭票买了十个馒头带走; 到俱乐部门前时, 十多辆汽车都已排列整齐, 有人叫我去领工具, 只见在俱乐部的台阶上放着很多的锄头和铁锹, 有人指使我按每人各拿一把的定额领取, 我看站在台上的人, 全是当时响当当的革委会委员, 领好工具后, 就将两个孩子安排在车上的副驾驶室坐好, 然后我才上车和黎杰二人一起在行李上坐着, 等开完会后, 汽车一起开动了, 我在车上看着高大的俱乐部, 心中在想:“是再见呢、还是永别呢”?
走到半路上, 我因晕车而睡在行李上, 孙荣华(她原是基建科的一名钢筋工, 后调到机修车间, 再后来, 她成为矿革委会下放干部领导小组的副组长了)过来说:“老赵, 有辆客车来了, 你和孩子一起上去, 这个位置我要坐了”, 听了她后一句话, 我知道她是想叫两个孩子将位置让给她坐的用意了, 故一声不吭,睡着不动看她怎样? 黎杰讲:“她病了”,才算把她打发走了。 到站后, 下车了解到这是全椒县的古河镇, 我们安家的地方还离这里有五里路呢, 两个孩子见到那里有花生米卖, 就闹着要买, 当时那个乱糟糟的样子, 顾不了许多, 就白眼了她两人; 经送大家来的王明玉(原矿医院院长)介绍: 我们下放在赵村生产队, 属含山县骆集公社岗湖大队管辖, 现在大队干部和生产队干部全都来了, 又把我们同他们一一地互相介绍了一遍; 这么多的东西怎么办呢? 仅有生产队的几名干部是搬不走的, 就把一些笨重和不值钱的东西放在街道的一旁, 叫黎杰看守, 其他的行李由这几位小队干部挑着, 我扛着一条长板凳, 手提着一只煤球炉, 带了几个蜂窝煤, 叫两个孩子一起跟着走。
走到一个村子里, 进了一间不足20平米的草房内,他们把东西放下后都走了, 留下的仅是纷纷来观看的村民, 我看天已快黑了,我们还是早上在菇山食堂里吃的早饭呢, 该弄点东西吃了吧! 赶快生起煤炉, 到那里去搞水呢? 有人说:“要到井里去打水”, 有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 主动的说:“我给你去打一桶水”, 烧了开水, 拿出早上买的馒头和咸萝卜干来, 吃吧! 然后, 架起床、铺好被子就睡了。 次日起床后,我先请教隔壁邻居,向他了解周围的环境; 有一个瞎子, 他很热情, 介绍了不少村子里的情况, 并说:“我是眼瞎了, 但还能干活, 你如有事, 尽管叫我干就是了”; 说着, 见生产队长带着全生产队的劳动力约四十多人, 把我们所有的东西(包括那一大堆废木柴、一千多只蜂窝煤和家具等)全都搬运过来了, 那个装缝纫机的木箱是四个人抬的, 两缸咸菜(仅菜的重量就有140斤)是一个人挑的, 我真佩服他们是力大无比的大力士。
于是, 我俩整理了两天,吃饭时仅有咸菜一种, 大家都感到肚里空得难受, 需要去买点菜, 于是,等到市日(即每逢阴历三、六、九是古河镇赶集的日子), 我去一看, 见市面很繁荣, 在城里要凭票供应的物品, 在那边都可以随便购买, 而且价格并不贵;买猪肉时,要哪里,就可以买哪里。 这一下, 完全可以满足我们四人的生活需要了。
生活安定了, 首先考虑的是两个孩子的上学问题; 黎杰在古河守夜的那晚,就打听到有一所“古河中学”, 里面还有几位老师是从合肥下放到农村的大学教师呢!由于路远, 学生需要住校; 本村有一所“詹岗小学”, 这样又满足了两个孩子暂时有学校读书的需要。
我俩应参加劳动了, 经与生产队长商量, 黎杰随同社员一样劳动, 我因有一台缝纫机, 可为大家做衣服, 以工换工, 是否可以? 队长马上笑起来, 说:“当然可以, 我们干一天计十分工, 仅值三、四毛钱, 而裁缝每天要一块钱, 还得供给三餐饭和一包烟”。 我说:“我做衣服, 可能不如裁缝那么快、那样好, 但我只要提供布料, 线和扭扣都可不要, 工分嘛, 随便你们记, 你看怎样”?“太好了”! 就是这样, 我每天拿着各家送来的老粗布, 按量好的尺寸, 裁剪、缝纫,记录等; 这件事传到了公社, 就把我当为劳动模范了, 有一次, 公社在大范大队开表彰大会, 特地通知我去参加, 由岗湖大队的正、副书记陪同前往, 在会上还要我介绍为农民弟兄服务的经过。
由于我们是来安家落户的, 我和黎二人因为干部帽子尚未去掉, 户口和粮油关系均暂时保留在含山县里, 而玲儿、利儿二人的户口是一竿子到底安排在所居生产队了, 粮油按各队的标准由生产队供应。 我们一家四口在闲谈的时候, 我说:“趁现在我们还能拿工资的时候, 拿一点小利, 引来大批做衣服的任务, 是给我锻炼缝纫技能的好机会, 以后如取消工资的话, 我就能和其他裁缝一样,干活拿钱, 也可以养家糊口了”, 黎杰说:“我能干农活, 能挣工分, 和农民们也能谈得来, 不怕”; 玲儿说:“我初中毕业后,就可跟随妈妈学裁缝, 那时还能供利儿上学”, 利儿急忙抢着说:“我还能放一头牛,也能把口粮称回来”。 大家都笑了; 我说:“你两人还是要上学, 要多学一点知识, 玲儿初中毕业后,
最好是上中专, 以后如有条件, 还可以再上大学, 否则, 就可参加工作了”。 当时这一番生动的语言, 使我牢记在心, 永远忘不了。
有一天,生产队长通知说大队要开群众大会,叫我两人都要去,我和黎二人都按时去了,原来是桥东生产队有一户下放人员(后来知道那个户主曾当过傅作义的司机),有两个男孩,他们为了多挣一些钱,就叫两个男孩去拉板车赚钱;结果,说他们是反对“农业学大寨”,而走资本主义道路;我们深知,这是一场杀鸡给猴看的把戏。真要小心啊!这里也会来斗人的。 我们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落户, 总有点不放心, 两人商量, 回到黎的故乡山西去吧! 又不了解那里的情况, 总不能乱闯呀! 还是由黎杰先回去, 了解一下情况后再说, 决定后, 黎杰就向生产队赵队长请了假,回山西去了。
一天夜里, 生产队队长的儿子赵尤章来叫门, 说是民兵要查旧书, 我就起床把门开了, 他首先问我:“有没有旧书”? “没有”; 另几个民兵(全是其他生产队的人)就冲到房子里来, 把那个装缝纫机的箱子兜底地翻了一番, 什么没说就走了。 这是何意呀? 后来得知, 这个箱子是为我装缝纫机而专门制作的, 体积很大, 我当时除把缝纫机整体装在里面之外, 为了填满它, 就把钢筋等笨重之物都放进去了, 致使箱子很重, 连他们大力士都要四个人才能抬得动, 因此, 被怀疑里面是藏有不可告人的贵重物品, 一场误会解开了。
半个月后, 黎杰回来了, 得知婆婆已离开四姑家, 而投靠到河南周口李植那儿去了, 我们又恢复对婆婆每月20元生活费的寄款; 另外,所探望的结果是不能回去, 一是因为山西农村比这里还要苦, 二是我们还期望有一天老天爷能开眼, 让我们复职还城。
快过年(春节)了, 生产队里共有31户人家, 大多数人家都给我们送来礼物, 有的是两块豆腐, 有的是一碗炒米糖, 谢谢收下了, 那么多的豆腐足足装了一脸盆, 拿什么还礼呢? 因为这里的菜油好买, 就做了很多小炸, 给每户还礼的是一大碗油炸食品; 以后在与郑翔的通信中, 将此事和两个孩子上学的事一起告诉了他, 他回信的主要内容是:“ 豆腐是计划供应食品,我们是当半个荤菜吃的, 你能有一脸盆, 真了不起; 关于培养孩子的问题, 最好是不要忘记劳动者三字”。 我看这问题, 仅作参考之用,不能完全采纳。
春节前, 马鞍山市组织了慰问团到各下放干部家进行慰问(每年如此),头一年来的是磷铁矿的陈维友和孟继典二人, 送了一张年画和一封慰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