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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魂调任记》 (小说)

(2025-08-02 14:15:54) 下一个

弗兰克·斯托克顿著 浮世文心译


 

出于好几种原因,我很喜欢约翰·亨克曼先生的乡居。那是个让人觉得宾至如归,甚至忘乎所以的地方,有很多宽广且修剪整齐的草坪、参天的橡树和榆树;到处浓荫密布,临近一条小溪,溪上跨过一座还着带树皮的木桥;那里还有各种各样的花果,有讨人喜欢的居民在下棋、玩台球、骑马、散步、和钓鱼。那里有很多吸引人的地方;不过这些还不足以让我在一个地方呆上很久。我是被邀请来钓鳟鱼的;本来会在初夏时节离去。然而,当天气熙和、草露已晞、日暖风轻的时节,我的心被那参天榆树下的浓荫里一个倩影系住了。那是我的玛德琳。

老实说,那位少女,并不是“我的”玛德琳。她并未曾对我以身相许,我也并非在任何意义上“拥有”了她。然而,在我心里,去拥有她是我继续存在的全部理由。在我的痴想中,我说她是“我的”。如果我已经向这位女士坦承心迹,我也就不必把“我的”这字关在心里了。

然而,这事之难,却远超常情。恋人们大抵都有一份惴怯,迟疑着不敢踏出那一步——那一步一旦迈出,便可能立刻结束这段可称为恋爱中“坦白之前”的美好时光;而且,还极有可能连与心上人的一切往来都随之断绝。除此之外,我更是对约翰·亨克曼心怀畏惧。此君虽是我好友,以我此时的胆量却绝不敢轻易开口,请他将侄女——那位当家理事、且据他屡屡言及乃是其晚景支柱的佳人——许配与我。若是玛德琳愿意首肯我的心意,我或许会有勇气将此事明白告知亨克曼先生;然而,正如我先前所言,我并未问过她是否属意于我。于是,这桩心事,无论在白日抑或长夜,尤其是在夜深人静之时,都在折磨着我。

那一夜,我在宽敞的卧室里辗转未眠,仰卧在大床之上。新月的清辉从窗外泻入,只半映得室中微明。忽见约翰·亨克曼立在门旁一张大椅子边。我见之惊诧莫名,缘由有二:其一,我的主人从未踏入我这间卧室;其二,他当晨已离家,且说过数日内不会归来。也因此,那晚我方得以在月色如水的廊前与玛德琳促膝良久,不必顾忌时辰。

眼前的身影,衣着举止分明是约翰·亨克曼,但其形容却朦胧虚渺,不久我便断定,那是个鬼影无疑。莫非这位老友惨遭不测?而今阴魂前来,欲告我杀人之事,并将他至亲——的安危托付于我?我心中正要生出那样的念头,怦怦如擂之际,那影像却开口说话了。

“你可知道,”他面带忧色地说道,“亨克曼先生今夜是不是会回来?”

我暗自按住心神,强作镇定答道:
“据我们所知他今晚不会回来。”

“那可太好了。”他松了一口气,在身旁的大椅上坐了下来。“自我住进这座宅子两年半以来,那人还从未有过一夜不在家的时候。你无法想象,这让我有多么宽慰。”

说着,他伸直双腿,倚靠在椅背上。他的形体渐渐凝实,衣衫的颜色也愈发清晰可辨,脸上先前的焦虑之色,已被一种满足的释然取而代之。

“两年半!”我惊讶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从我初到此地至今,已经有两年半了。”鬼魂说道,“我的情形不同寻常。不过,在我多说之前,还得再问你一遍——你确定亨克曼先生今晚不会回来?”

“我敢尽可能肯定。”我答道,“他今日已动身前往布里斯托,那地方离此有二百英里之遥。”

“那我便说下去吧。”鬼魂说道,“我很高兴有机会对一个愿意听我说话的人倾诉;可要是约翰·亨克曼忽然闯进来撞见我,我可要吓得魂飞魄散。”

“这实在古怪。”我说道,心中被方才听到的一切搅得纷乱不已,“你是亨克曼先生的鬼魂吗?”

这话虽问得冒昧,但我心头塞满了别的情绪,倒没什么余地留给恐惧。

“是的,我是他的鬼魂,”我的同伴答道,“然而我却没有资格做他的鬼魂。这正是我忐忑不安、又惧他如虎的原因。此事非常离奇,我敢说前所未有。两年半前,约翰·亨克曼就在这间屋里病得奄奄一息,一度被人认定已气绝身亡。正因为传报过急,我当时便被委派充任他的鬼魂。可是,先生,你想想我当时的惊惧——我方才受命赴任,肩负起鬼魂的职责,那老头却忽然转危为安,渐渐痊愈,直至恢复如常。于是,我的处境便尴尬至极:既无法回到原先无形无影的虚无状态,又没有资格去做一个尚在人世之人的鬼魂。友人劝我不如装作若无其事,继续担任此职,说亨克曼年纪已大,不久便会真正归入九泉,我也就能名正言顺地守在此处。可我告诉你,先生——”他说到这里语气蓦地亢奋起来——“那老家伙如今依旧硬朗如昔,我全无头绪,这样的煎熬还要拖到何时。我日日在屋里东躲西闪,只为避开他;我又不能离开这幢宅子,而他偏偏像影子般无处不在。我告诉你,先生——他就像鬼魂一样缠着我!”

“这倒真是件奇事。”我说道,“可你为什么怕他呢?他又不能伤你。”

“他当然伤不了我,”鬼魂道,“可他的存在本身,就足以令我惊心动魄、毛骨悚然。先生,你试想——若你是我,会作何感受?”

我实在无法想象这种光景,只好耸了耸肩。

“倘若注定要做一个不正当的鬼魂,”那影子又道,“我宁可做别人的鬼魂,也不愿缠在约翰·亨克曼身上。这人性情急躁,言辞刻厉,世间罕有其匹。若是他见到我,并查明我在他宅中栖居了多久、又是为何而来——而我确信他定能查得清清楚楚——那会发生何等可怕的事,我简直不敢设想。我见过他发作的模样,虽然他骂人时从未真动手伤人,就如同不会真打我一样,但被他骂过的人无不面色惨白、如避猛虎。”

我深知此言非虚。若不是亨克曼先生有此性情,我也许早就鼓起勇气与他谈谈他的侄女了。

“我真替你难过。”我说道,心中对这位可怜的鬼魂渐生怜悯之意,“你的处境确实棘手。这倒让我想起那些相貌有双的人。我想,若一个人发现世上有另一个自己在假冒他,他多半会怒不可遏。”

“哦!那完全不是一回事。”鬼魂摇头道,“相貌成双——也就是你说的‘替身’——是与真人同处人世,因形貌一模一样,自然惹出无数麻烦。而我与此不同,我并非与亨克曼同住世间,而是来代替他的位置的。若是让他知道此事,他必定怒火中烧——你不觉得吗?”

我立刻点头称是。

“如今他出门在外,我好歹能轻松片刻。”鬼魂继续道,“我真高兴有机会同你说说话。我其实常常进你的屋里,在你熟睡时悄悄看着你,却不敢开口,怕你若与我交谈,会让亨克曼听见,他就会跑来问你为何自言自语。”

“那他不会听见你的声音吗?”我问。

“不会的。”他答道,“有时候任何人都能看见我,但除了我特意说话的那个人之外,谁也听不见我的声音。”

“可你为何想同我说话呢?”我问。

“因为啊,”鬼魂答道,“我偶尔也想找人聊聊,尤其是像你这样,心绪烦乱、思潮翻涌的人,不大可能因我们鬼类造访而惊惧失措。不过,我此番前来,尤其是想请你帮个忙。以我所见,约翰·亨克曼大约还会长寿多年,而我的处境已变得难以忍受。我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把自己转调出去。我想,也许你能帮得上忙。”

“转调?”我惊呼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鬼魂说道,“既然我已经踏上这条鬼魂之路,就必须做某个人的鬼魂。而我想做的,是一个真正已经死去之人的鬼魂。”

“这还不容易吗?”我说,“世上应当时时都有机会吧。”

“一点也不容易!一点也不容易!”我的同伴急急说道,“你完全想象不到,这行道里职位的竞争与拥挤。只要有一个空缺——容我这样比喻——便立刻有成群结队的申请者蜂拥而至。”

“我真没想到竟是如此。”我说,渐渐对这桩事生出浓厚的兴趣,“那应当有个正规的制度,或者按先后排队,像剃头铺的顾客那样轮流才是。”

“哎呀,那可万万不行!”鬼魂摇头道,“那样的话,有些人要等到天荒地老。好位置一有空缺,总是挤得水泄不通——而你也知道,总有些职位无人问津。我如今陷入这般狼狈处境,就是因为当初抢这桩职位抢得太急。于是我想,或许你能帮我脱身。你也许知道某个意外的机会——别人意料不到,却可能随时出现的职位。倘若你能提前给我个信儿,我就能设法办妥调任。”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惊道,“难不成要我自杀?或者替你去杀人?”

“哦,不不不!”鬼魂满脸堆笑,“绝无此意。诚然,有些恋人是会被密切留意的,因为在忧郁之际,他们有时会提供极为理想的鬼魂职位;但我并没打算将这种事与你相联。我只是想和你谈谈,因为你是唯一让我愿意说话的人。我原指望你能提供些有用的信息;而作为回报,我也很乐意在你的情事上,助你一臂之力。”


“看来你知道我的心事。”我说道。

“哦,是的!”鬼魂欠了欠身,微微打了个呵欠答道,“我不可能在这里这么久了还不清楚你的一切!”

想到我与玛德琳或许哪怕在最幽美、最浓荫蔽日的所在也被鬼魂暗暗观察,心中不免有几分毛骨悚然。然而,这毕竟是个与众不同的鬼魂,于是我也无从生出对他的同类常有的嫌恶之情。

“我该走了。”鬼魂起身道,“明晚我会在某处再见你。记住——你帮我,我也帮你。”

翌晨,我犹豫要不要将昨夜的奇遇告知玛德琳,旋即又说服自己对此事必须守口如瓶。倘若她知道宅中有鬼,十有八九会立刻离去。我只字未提,并刻意收敛言行,我深信玛德琳绝未察觉任何异状。

我曾多次盼望亨克曼先生能暂离此地,哪怕仅仅一日。如此我便可鼓起勇气,同玛德琳谈谈我们未来“并行共生”的可能。如今机会的确降临,我反倒觉得自己并未准备好去抓住它。如果她拒绝了我,我该如何自处?

然而,我隐隐觉得,那位女士心中或许认为——若我真要开口,此刻正是时机。她自然知道我心中有些情愫在涌动,而她想要早日见分晓,并不算无理。但我并不愿在一片黑暗中贸然纵身一跃。倘若她真希望我求她以身相许,她理当让我看到几分希望——若看不到这份慷慨的可能,我倒宁愿一切依然如旧。

当晚,我与玛德琳并肩坐在月色如水的廊前。时近十点,自晚餐后,我便在心里一点点鼓起勇气,想要向她吐露心意。我并未下定决心,只是打算循序渐进地走到那个关口——若形势明朗,便一举说出。我的同伴似乎也洞察了这层气氛——至少,我觉得我愈接近那一步,她便愈显得有所期待。这无疑是我人生中极为关键的一刻:一旦开口,便可能从此终生欢愉,或是长久苦恼;而若我错过此机,极有可能再也得不到她给我的机会。

我与玛德琳相对而坐,话虽不多,心里却翻涌着千回百转的思虑。忽然抬头,只见鬼魂离我们不足十步,正坐在廊栏上,一条腿搭在面前,另一条自然垂下,斜倚在柱上。他的位置在玛德琳背后,却几乎正对着我。幸好她此刻正望向远处的夜色,否则我的神色定会令她惊疑。鬼魂曾说今夜会来见我,但我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在我与玛德琳同处之时现身。倘若她看见了叔父的魂影,那后果不堪设想。我强自按捺,没有惊呼,但鬼魂显然看出了我的不安。

“别怕,”他说,“我不会让她看见我;除非我主动对她说话,她也听不见我的声音——而我并无此意。”

我想,我的脸上当时一定流露出感激之色。

“所以你大可不必为此分心。”鬼魂接着说道,“不过,在我看来,你这桩情事的进展并不顺利。若我是你,就不再拖延,立刻开口。此时此地再好不过,你不大可能被打断;据我观察,那位小姐似乎也有意接受你的表白——当然,若她真打算听的话。天晓得亨克曼何时还会再出门?至少今年夏天是别想了。换作是我,只要亨克曼在附近,我绝不敢向他的侄女求婚。若是被他撞见有人向玛德琳表白,那可真是叫人头皮发麻的局面。”

这些话,我无不深以为然。

“想起他真让我受不了!”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想起谁?”玛德琳倏地转向我,问道。

我立时觉察到尴尬至极。鬼魂这一长串的劝说,虽在玛德琳耳中无声无息,却被我听得清清楚楚,于是我一时忘形。

我必须立刻圆过去。当然,不能说我指的是她亲爱的叔父,于是匆忙说出脑中第一个冒出的名字:

“维拉斯先生。”我说道。

这话倒也完全属实——我向来不愿去想维拉斯先生,此人不时在对玛德琳献殷勤。

“你这样说维拉斯先生,可不太好。”她说道,“他学识渊博,见识通达,举止也很得人心。今年秋天,他很可能当选议员;若真如此,我也不会感到意外。他必定能在议会中有所作为,因为维拉斯先生每逢开口,总是知所取舍、恰到好处。”

她说得极为平和,没有半点恼意——这也在情理之中,若她对我多少有些好感,自然不会因我对一个潜在情敌生出反感而见怪。而她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我心中一清二楚:若是此刻换作维拉斯先生坐在我这个位置,他恐怕早就直言无讳了。

“我知道,对一个人怀有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我说道,“可我实在无法自制。”

她并未责怪我,反而似乎愈发温婉。而我心中却有几分懊恼——我原本并不愿承认,自己心里竟曾掠过维拉斯的影子。

“你不该这样随口说话,”鬼魂说道,“否则可能惹出麻烦。我真心希望你一切顺遂——那样你或许也愿意帮我一把,尤其是若我有机会能帮到你,而我也希望真能如此。”

我真想告诉他,他能帮我最大的忙,就是立刻从我们眼前消失。试想,要在一位少女面前倾诉衷情,而身旁的栏杆上却坐着一个鬼魂——更何况这鬼影正是那位令人闻之色变的叔父——单是想象这种情景,我便浑身发抖;要在这样的境地开口,谈何容易,几近不可能。但我终究没有说出口,尽管神色或许已泄露心意。

“我猜你到现在还没打听到对我有利的消息吧。”鬼魂接着道,“我当然是迫切想知道;不过若你真有话要告诉我,可以等你独自一人的时候再说。今晚我可以到你房里来,或者留在这里等那位小姐走开。”

“你不必留在这里。”我说道,“我根本没什么要对你说的。”

玛德琳倏地站起身来,面色泛红,双眸闪着光。

“留在这里!”她惊呼道,“你以为我在等什么?‘没什么要对我说’——我看是!你会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玛德琳,”我急忙跨前一步,“让我解释——”

但她已经拂袖而去。

这对我而言,简直是天塌地陷!我猛地转向鬼魂,怒火中烧。

“可恶!”我厉声道,“你毁了一切!你让我的一生陷入了黑暗!若不是你——”

然而,我的声音在此哽住,再也说不下去。

“你冤枉我了,”鬼魂说道,“我并没有害你,我只是想鼓励你、帮你一把。如今闹成这样,全是你自己的愚蠢惹的祸。但别灰心,这样的误会总能解释清楚。打起精神来。再会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如肥皂泡般,在栏杆上倏然破散消失。

我满怀郁气地上了床,那一夜再没见到任何鬼魂——除了绝望与苦痛,这两个由我凄惨心绪幻出的魔影。那句脱口而出的言辞,在玛德琳听来,无疑是最卑劣的侮辱;她自然只能作出那样唯一的解释。

至于解释我的失言,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我辗转反侧,千回百转地想了一整夜,终于下定决心——我绝不向玛德琳道出真相。宁可一生背负痛苦,也不能让她知道,她叔父的鬼魂在这宅子里出没。亨克曼先生眼下外出,若她得知此事,便绝不会相信他还活着。那一击的惊骇,她也许承受不起!不,我的心纵然流血,我也绝不会告诉她。

翌日天气晴和,不寒不暖,微风轻拂,万物欣然。然而,却再无缘与玛德琳并肩散步或骑行。她似乎整日忙于事务,我几乎未能见到她。用餐时我们相对,她依旧礼貌,却沉静而疏远。显然,她已经定下了应对之策——虽然我昨夜的言辞极其无礼,她却要表现得仿佛并不明白其中之意。这当然也是恰当的做法:她大可装作不懂我那番话的真实含义。

我满心郁结,寡言少语。唯一令我阴云密布的心境中透出一丝亮色的,是她虽假作无动于衷,眉间却隐约有几分不快。那天夜里,月下的廊前空空如也,我在宅中信步而行,竟在书房里遇见玛德琳。她正读书,我走进去,在她身旁坐下。我心里明白,虽然不能将真情尽数托出,却必须多少解释一下昨晚的失态。

我用略显费力的言辞,为自己那句冲口而出的言语作了辩解。

“我一点也不明白你那话是什么意思,”她道,“不过,你的确很无礼。”

我连声否认有意冒犯,并郑重其事地向她保证——这话说得极为诚恳,想必能打动她——对她无礼,是我绝不可能做出的事。我在这件事上说了许多,并恳求她相信,若不是有某个障碍横亘其间,我早就可以直言无讳,让她明白一切。

她沉默片刻,语气似乎比先前柔和了些:“那障碍,可是与我叔父有关?”

我略一迟疑,答道:“是的,在某种程度上,与他确有关系。”

她没有回答,依旧低垂着眼望向书页,却并未读下去。凭她的神情,我觉得她对我似乎已有几分缓和。她对叔父的脾性之了解并不在我之下,或许此刻正想到,若真是叔父成为我开口的阻碍——而他确有许多可能成为这种阻碍的方式——那么我所处的境地之艰难,也足以为我先前那几句失态的言语与古怪的举止辩解几分。

我也看出,我那番含蓄而炽热的解释,在她心里多少起了些作用。于是我渐渐觉得,不妨趁此时机,将心意直白说出;无论她如何回应,我与她的关系也不可能比前一夜与这一日更坏。而她脸上那一抹神色,更令我生出希望——倘若我此刻开始倾诉情衷,她或许会将我昨晚那句愚蠢的失言抛诸脑后。

我将椅子轻轻挪近她一些,正欲开口,鬼魂却从她身后的门口骤然闯入。我说“闯入”,并非因为门被推开或传来声响——事实上,并无一丝声息。他神情亢奋,双臂在头顶胡乱挥舞。刹那间,我一见到他,心便沉到了谷底。这个冒失的幽灵一出现,我所有的希望便烟消云散;他在屋中之时,我断不能开口。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刷地变白;我的目光紧紧盯着鬼魂,几乎全然看不见夹在我们之间的玛德琳。

“你可知道,”鬼魂喊道,“约翰·亨克曼正上山来!再过十五分钟他就到这儿了。要是你正忙着求爱,可得赶紧了。不过,我来不是为这事。我有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我终于被调走了!就在不到四十分钟前,一位俄国贵族被无政府党人刺杀了。谁也没料到他会立刻空出一个鬼魂的职位。我的朋友们立刻替我去申请,当场就办妥了调令。我得趁那讨厌的亨克曼上山前走人。一到新岗位,我就能摆脱这副可憎的外形。再会!你想象不到,我如今真正成了某人的鬼魂,啊,我是多么快活!”

“噢!”我叫道,猛然起身,极端痛苦地张开双臂,“天啦,要是你是我的就好了!”

“我就是你的。”玛德琳抬起盈盈泪眼望向我,说道。

 

原文:The Transferred Ghost by Frank Stockt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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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浮世文心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觉晓' 的评论 : 谢谢觉晓留言。看视频是有些伤眼睛。
觉晓 回复 悄悄话 我读网上小说文字困难,手机更不能读下去,读惯纸书。
等以后来补课。
浮世文心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格利' 的评论 : 谢谢欣赏。由于两种语言很有些差异,我也不肯定译文是不是能传达原意。
格利 回复 悄悄话 关于鬼魂的故事费夷所思,结尾剧情变化很令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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