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橫渡怒江
符國祥和苗松林不敢在保山久留,趁著夜色離開了保山,踏上了通往芒市的盤山公路。
夜色中,山路崎嶇難行。
小巴車售票小伙子沒有說謊,滇緬公路一出保山,就如同一條蜿蜒的綢緞,在群山峻嶺中曲折延伸。
公路從山腳盤旋而上,攀至山峰,忽而又從山峰蜿蜒而下,盤旋到谷底。
公路環繞無數巍峨山峰,穿梭於幽深山澗之間,在雲霧繚繞的藍天下不知疲倦地向南延展。
在這條令人生畏的山路上,一輛貨車正艱難地往山上攀爬。
貨車在一公路轉彎的草坪上停下,司機從車上慢慢的下車,習慣性的伸展懶腰。
一位上了年紀、體型偏胖的司機,對著山溝方便了一下,卸下了長途跋涉的疲憊。
隨後,他爬上後車廂,提著一個沉重的水桶。
司機打開汽車的引擎蓋,並擰開水箱閥,引擎裡一股熱氣如同噴泉般湧出,在山間迅速消散。
蒸氣消失後,胖胖司機開始往水箱裡加水,水桶太重,費力的將水桶推上車去。
坐在路邊休息的苗松林,看到胖司機需要幫忙,就機靈的跑過去,熱心地說:"師傅,您歇會兒,讓我來幫您加水吧。"說著,他將胖司機扶到一旁,接過水桶開始往引擎水箱裡注水。他的動作嫻熟老道,經驗豐富。
符國祥也不甘寂寞,迅速跑來幫忙。他把地上的另一桶遞給苗松林,兩人配合默契,直到水箱加滿。他們蓋好水箱蓋,擦乾淨引擎上的灰塵。
胖司機注視著苗松林嫻熟的動作,眼中閃過驚訝和讚許。他笑著問:"小伙子,看來你懂一點修車啊?"
苗松林臉上掛著得意的微笑:「在汽修廠當過幾天學徒,學了點皮毛。」這回答既展現了能力,又不失謙虛。
然而,胖司機似乎突然察覺到了異常。他皺眉問道:"等等,你們怎麼會在這荒山野嶺的公路上?這可不是尋常人來的地方啊。"
苗松林迅速思考,編造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們的車在半路拋錨了,只能步行。其實我們是打算去芒市參加潑水節的。"他語氣自然,彷彿這不過是一次普通的旅行意外。
胖司機聽完,露出了理解的表情,但還是忍不住說:"從這兒到芒市可遠著呢,你們這樣走得走到猴年馬月。這山路陡得很,老舊一點的車都爬不上山頂。
符國祥聽到胖司機同意他兩個搭車,心中暗喜。他迅速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煙,恭敬地遞給胖司機,並為他點上。 "太感謝師傅了!"他熱情地說道,"我們正愁著呢,擔心趕不上潑水節。路上我們也可以給師傅您當個幫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吩咐。"
在得到胖司機的許可後,符國祥和苗松林爬上了後面的車廂,坐在佈滿灰塵的水泥袋上。
雖然坐在灰塵撲撲的水泥袋上不舒服,但比起走路,已是莫大的恩惠。
水泥卡車上坡比牛車還慢,但遇到下坡,大風??撲面而來,水泥袋上的灰塵和公路上的灰塵四處飛揚,嗆得兩人不停咳嗽。
水泥卡車沿著滇緬公路行駛,充滿挑戰和危險。
公路一側是懸崖峭壁,彷彿隨時可能坍塌;公路的另一側是深不見底的峽谷,谷底奔騰的怒江咆哮不息,在高高的山上也能清晰可聞。
符國祥和苗松林坐在卡車的水泥包上,體驗了前所未有的刺激。
身體猛烈搖晃,令人頭暈目眩,彷彿隨時可能跌入萬丈深淵。每個轉彎,每次顛簸,都讓他們的心懸到了喉嚨。他們緊緊抓住卡車上的欄桿,祈盼這段驚心動魄的旅程能夠平安度過。
滇緬公路越往南行,路旁的景色漸漸展現出令人驚嘆的美。
高黎貢山南延的怒江兩岸,杜鵑花漫山遍野,五彩繽紛,爭奇鬥艷。在靜謐的山坡上,火紅的火把果宛如舞動的紅綢,又似燃燒的朝霞,為這片看似荒蕪的山谷增添了一抹生機和熱情。
峽谷巍峨壯觀,青山蒼翠如洗,雜樹叢生。
怒江被譽為杜鵑花的搖籃,每年三月初開始綻放,一直持續到七月底才依依不捨地謝幕。斑斕的杜鵑花鋪展至天際,彷彿要將全世界染上絢麗的色彩。
經過漫長的攀山越嶺,大卡車終於艱難地爬到山頂。
司機在山頂上的草坪停車,苗松林熟練地打開引擎蓋,為水箱加水。
符國祥下車伸展著四肢,緩解久坐的僵硬。
高高的山頂上,清涼的山風,從不高的樹梢吹過。山腳下,橫跨怒江的惠通橋變得如此渺小,彷彿一根細細的木塊,輕輕地搭在怒江兩岸。
遠處的惠通橋,看似微小,卻承載著無數人的希望與夢想。它像一道永不褪色的彩虹,跨越怒江的咆哮,連結兩岸的生命。
橋下的怒江彷彿失去了往日的兇猛,變成了一條溫順的綢帶,靜靜地環繞著群山。
惠通橋,此刻卻成了符國祥和苗松林逃亡路上最大的障礙。它既是希望,也是挑戰,彷彿命運的嘲弄。他倆默默注視著這座橋,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休息片刻後,大卡車加滿水箱,開始了下山的行程。
"下山容易上山難",下山同樣危機四伏。
卡車沿著蜿蜒山路緩緩下行,從山頂到山底,司機對每個彎道都要全神貫注。
隨著盤繞的公路下到怒江,惠通橋的輪廓在視野中漸漸清晰起來。
惠通橋橫跨龍陵與施甸之間的怒江,是一座壯觀的大型懸索橋。
橋身由兩座高聳的主塔支撐,塔身採用鋼筋混凝土結構,巍峨挺拔。
惠通橋建於清朝,最初只是一座鐵鍊懸橋,供馱馬通行,又稱臘勐橋。經過民國時期多次改造,才發展成今天的鋼索吊橋,成為當地交通要道。
大橋主纜如兩道優美的弧線橫跨江面,承載著整座橋樑的重量。吊索均勻排列,將木板橋面穩固地懸掛在主纜下方。橋面採用鋼箱樑結構,寬闊平整,雙向兩車道設計確保了交通的順暢。
橋兩端的錨碇基礎深深嵌入山體,確保了橋樑的穩定性。整座大橋融合了現代工程技術與自然環境,不僅是交通要道,更是一道壯麗的工程景觀。
寬闊的江面上,湍急的水流裹挾著泥沙,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聲。浪花拍打著岸邊的巨石,激起陣陣白色的水霧,在陽光下形成一道道彩虹。
兩岸的懸崖峭壁如刀削斧鑿一般,直插雲霄。在赭紅色的岩壁上,偶有頑強的植物在縫隙中生長,為這壯麗的峽谷增添了一抹生機。巍峨的山勢與奔騰的江水相映成趣,展現出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雄偉景觀。
惠通橋的輪廓在遠處逐漸清晰,符國祥和苗松林的內心不由得一陣緊繃。這座橫跨在兩岸之間的吊橋,不僅是一道地理屏障,更是一道嚴密的關卡。
吊橋的設計有承重限制,每次只能容納一輛車緩慢通過,所有乘客都必須下車步行。更讓人提心吊膽的是那些持槍而立的哨兵,他們如雕塑般守在橋的兩端,目光銳利地審視著每一個過往之人。任何想要前往外五縣的人,都逃不過他們嚴格的盤查,每一份證件都要經受他們仔細的檢驗。
車輛在惠通橋前座長的隊伍,等候過橋。
水泥卡車胖司機停穩車後,準備叫車上的乘客下車步行過橋,接受檢查。
當他查看車廂時,發現兩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困惑地自言自語:"這是怎麼回事?到芒市還遠著呢,怎麼不打招呼就走了?"
當胖司機緩慢的駛過惠通橋時,無意中發現橋墩上的通緝告示。仔細一看,他頓時冷汗直冒 - 告示上正是那兩名搭他順風車的人。他慌忙踩下油門,急切地離開這是非之地。
原來,符國祥和苗松林早在半山腰就已悄悄離開卡車,匆匆躲入岸邊樹林。他們深知無法通過橋上檢查,這是唯一的逃生機會。
離開惠通橋後,兩人從山上的林中走到河邊,尋找適合渡江的地方。
然而,越往下游,江面愈發寬闊,水流愈發湍急。江水撞擊岩石,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激起陣陣駭人的浪花,彷彿要吞噬一切膽敢挑戰它的生命。
站在江邊,他們望見對岸的公路如絲帶般攀附山腰,直到消失在雲霧中。面對這令人生畏的景象,兩人心中湧起絕望。他們意識到繼續尋找更佳的渡江地點已無可能。
符國祥當機立斷,決定立刻渡江。他擔心再往下游,水勢會更兇險,連嘗試的機會都可能失去。
兩人迅速脫下衣服,捆綁成包袱綁在頭上。他倆約定,無論誰先到達對岸,都要等待對方。這不僅是互相照應,更是給彼此堅持的勇氣。
符國祥水性比苗松林好,他試探水溫和水勢後,毅然向對岸游去。苗松林緊跟在後,心懷忐忑。此處江面比上游更寬,渾濁的江水中暗藏漩渦,如同大自然設下的重重考驗。
符國祥快到岸邊時,聽見苗松林的呼救聲。
符國祥回頭一看,苗松林捲入漩渦,拼命在水中掙扎。
苗松林不停的嗆水,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下游漂去,每次呼吸都伴隨著江水進入肺裡,肌肉抽搐不已。
符國祥毫不猶豫轉身游向江裡苗松林身邊,一隻手托起苗松林的頭,一隻手奮力划水,拼盡全力將他拖向對岸。
符國祥將昏迷的苗松林拖上了岸邊。
符國祥抱起苗松林,不停的抖動,要把他吸進肺裡的水控出來。苗松林吐出幾口水,倒在地上不停的咳嗽。
符國祥輕拍他的背幫助順氣。
片刻後,苗松林漸漸平靜,顫抖著擦去嘴邊泡沫,感激地看著救他的符國祥。
苗松林無力的躺在地上,任由陽光溫暖冰冷的身體。符國祥見苗松林嘴唇發青、臉色蒼白,擔憂地問:"小苗,你還好嗎?"
苗松林虛弱地點頭,想說話卻只能發出嘶啞聲。符國祥繼續輕拍他的背,幫他咳出殘留的水。漸漸地,苗松林呼吸平穩,哽咽道:"符哥...謝謝...如果不是你..."話未說完,淚水已湧出眼眶。
符國祥握住他冰冷的手,輕聲說:「別說了,好好休息。我們是兄弟,這是應該的。」說著,小心地為他蓋上外套。
兩人靜靜躺著,聽著怒江咆哮。
符國祥知道前路漫漫,此刻能活已是萬幸。他閉目休息,卻始終保持警惕,隨時準備應對危險。
高黎貢山脈始於西藏伯舒拉嶺,由北向南延伸,越往南山勢越低,最後沒入怒山山谷。山谷中,怒江奔騰不息,激起層層浪花。
夜幕降臨,兩人在河邊生起篝火。
火光映照著他們疲憊焦慮的面龐,烘烤著濕透的衣物。他們默默吃著烤熱的餌塊,香氣撫慰著飽受折磨的身心,不知不覺沉沉入睡。
江水有節奏地拍打著岸邊岩石,訴說著這片土地的滄桑。四周寂靜,唯有星光與營火相伴,只剩火光閃爍和他們的呼吸聲。
在這與世隔絕的天地,時間彷彿靜止不動。
大自然展現出最原始的模樣,荒涼的峽谷,怒江的咆哮,岸邊的亂石,閃爍的篝火,成為他們暫時的庇護所,這是他們逃亡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