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沈家客厅的转圈沙发上,我的两眼紧盯着圆茶几上叫不出名的干果糖果,满嘴口水就要流出来时沈伯母才柔声说,你们随便吃啊。她是苏州人,说话软绵绵的,像桂花年糕一样糯糯的甜香。姐姐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小块芝麻糖,我拿了两块花生糖。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好像我贼了半天,专门挑的黏在一起的两块糖似的。我有那心眼儿,那么馋,那么没出息吗?她瞪就瞪呗,我装作没看见。我们吃糖,沈伯拉胡琴,他儿子沈同唱了一段京剧《空城计》。
沈家的客厅很大,四壁挂着字画。奶奶望着画说:“徐悲鸿画得真好。”
沈伯母说:“说的是呢,那马就像要从画里跑出来一样。您听说了吗?徐悲鸿得了半身不遂,恐怕活不长了。等他一死,这些画儿就更值钱啦。”
回家后姐姐问:“为什么画家一死,他的画就更值钱了呢?”
奶奶说:“画家死了,没有新的画作,旧画的价钱就哄抬起来。”
“为了让自己收藏的画儿更值钱,盼着人家死,太缺德了吧。”
“别拿坏心眼想人。沈家是房东,往后打交道的日子长着呢。”
奶奶的话我句句听,本来不该用坏心眼儿想人。我只念沈伯母的好,真的,每次我跟奶奶去交房租,她总要给我拿米老鼠奶糖。可是呀可是,可是万万没想到,秋季开学,我背上书包没过几天,大画家徐悲鸿就死了——沈伯母那张乌鸦嘴发出的咒语太灵啦,灵得让人心里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