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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云知道:何维凌传(13)

(2025-11-11 06:31:05) 下一个

体改所时期

发展组进入建制,谘先生出名了。众星捧月,他的架子和脾气又大了一截。但他对维凌总是尊重的。84年11月的一个夜晚,他给维凌打电话。维凌到后,他把门锁上。他得到通知,陪赵紫阳下去视察,一个月时间,“路上有机会谈问题。你看,该强调什么好?”

维凌说,不能只靠一两次的谈话,要制度化,建议起用中青理论界,成立最高决策的智囊班子。

谘先生在西苑机场初会赵紫阳。赵伸出右手,“啊,陈一谘,陈一谘,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再把左手搭在握着的右手上面,“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据李湘鲁反馈,赵紫阳此行对谘先生很满意,建立智囊班子的建议正中下怀。总理享用美食的能力,让谘先生赞叹,气吞万里如虎。

这次出行敲定了体改所的事情。12月,体改所成立,放在体改委下面,直接对赵紫阳负责。一开始高尚全为长、谘先生为副,不久谘先生扶正。原发展组王小强、白南风、杨冠三、杜岩、黄晓京、王小鲁、孟繁华、宋国青等十几人加入,另吸收莫干山会议涌现的精英,包括张少杰、赵榆江、刁新申、曹远征等,王小强还是大副。维凌创立的社会学组基本全部转入体改所,以后发挥了重要作用。维凌特别向谘先生推荐王辉做助手。过了一年,王辉才调入体改所,担任数量经济研究室主任。王辉85年社科院研究生毕业,原先在《经济日报》当内参室主任。

维凌劫难未尽,一整年埋头写书,不宜露面,处于幕后。自认客卿,谘先生说是高参。维凌从没把谘先生当官,只当朋友。他虽然没当过官,但深得官场三昧。上对下,是“哼”,管、卡、压,显性。下对上,是“哈”,一层蒙一层,虽然隐形但更实质。温元凯到山西给中高级干部演讲,宣称现在新提的干部都是庸人。北大校友张维庆刚提副省长,不服气。牛辉林,也是北大校友,说他,你一当省长,说话就拉了长音,慢了半拍不算,还“啊”字密度大增。维凌在纽约初会索罗斯,很有气度,在座的都相信他是赵紫阳派来的钦差。

84年10月,中共十二届三中全会提出以城市为中心的全面经济体制改革,但经济体制改革的根本何在,尚无定论。杨小凯、张五常说得露骨,就是要私有化。维凌想法一致,但话说得委婉一些——非国有化,不谈所有制,只说产权、经营权、企业自主权。从国有到非国有、从计划到市场,必须经过“双轨”过渡,怎么过渡,就成为关键。

84年秋天,维凌约王小强去深圳。王小强说上面组织了一个价格改革小组,为中央决策提供方案,接下来几个月都不会有时间。在市场经济社会,价格是公开信息,众所周知。但在计划经济社会,价格被严格控制,价格调整政策属于国家机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王小强参加了这个小组,才有机会看到。

过了几天,王小强说,可以去深圳。“价格改革不搞了?”搞完了,中央已经决策了,价格小组没用了。

价格小组要研究的问题是,是先动原材料价格,还是先动农产品价格。发展组的人认为,先动原材料价格,有助于生产领域的市场调节、优化产业结构,同时不致影响人民生活。但是主管农业的田纪云副总理厌烦了多年来对农产品的价格补贴,补贴造成的财政负担滚雪球,越滚越大,他坚持先动农产品价格。问题是,这样原来政府的负担将转嫁到居民,而且会造成价格上涨发散,形成雪崩效应,因为农产品涉及所有人。

两方都能说服赵紫阳,换句话说,赵紫阳莫衷一是。最终田纪云胜出,他对物价数目字的熟悉程度——实际是一项特权,年轻人望尘莫及。

体改所自成立之日起,到88年李鹏当总理、改革停滞为止,一直研究是价格改革优先,还是企业自主权优先。中央决策摇摆不定,体改所论证随之起伏,直到邓小平在88年5-6月间拍板:长痛不如短痛,价格闯关。摸着石头过河摸出了问题,价格闯关闯了大祸,引起全国性抢购、挤兑风潮。到9月赵紫阳下定决心,暂缓价格改革,转向治理整顿。赵、李、姚依林达成一致,报告邓小平。李、姚趁机开倒车。

主张先改价格的人认识到了,唯有市场调节才能达到经济要素的最优配置,而市场价格是最灵敏、最有效的调节信号。他们没有意识到,在既有计划经济体制下,价格基本由计划、而不是市场决定,其不合理性造成的诸多问题通过一系列的国家补贴来弥补,政策、计划滞后导致周期性失衡。一下子把长线产品、短线产品、国家补贴产品价格全部放开,任其浮动,势必鼓励囤积居奇的投机行为,形成正反馈、相互涨价,造成生产停滞、市场疲软,以至民众恐慌、社会动荡。仅仅放开价格,但市场主体还完全由政府支配,没有成为独立法人,无权自主决定资本流向、生产计划、销售产品,那么市场价格将根本无法起到指引、调节生产的作用,相反会加剧供需失衡。

体改所多数人、包括维凌主张企业自主权优先。从推行责任制着手,建立独立企业法人,让企业自主经营,根据市场状况自主决定自身行为。这项改革深入下去,势必触及产权、所有制。

85年春天,维凌跟朴方谈全面经济体制改革。他不同意邓小平五年竟功的目标。光是价格,没有一二十年就难以理顺。朴方愕然。维凌认为,合理的价格体系是经济体制改革的结果,而不是前提。所谓公有制,实际是“公无有制”。公家财产谁都不爱惜。名义上大家都是主人,实际谁都不是。人民真的要当家作主,就必须实质性地拥有产权。产权才是经济体制改革的根本,价格改革次之。对价格改革的方式,维凌也有不同看法,他认为要缓慢持久,不能操之过急。

因为打着社会主义的旗号,公有制为主体的性质不能变。学界在所有权跟经营权分离方面做文章,但是经营权跟所有权分离之后,所有者(国资委)如何对经营者实施有效监督,经营者假公济私、跟国资委官员沆瀣一气、监督失灵怎么办,问题层出不穷,根本得不到解决。前面唐若昕就是一个例子。维凌、杨小凯、张五常他们是对的,一定要私有化。

88年维凌接受香港《信报》总编沈鉴治采访时说,中国改革已进入癌症三期,不抓根本,而盲动价格,进退维谷,正在葬送改革。言犹在耳,89年爆发学潮,通货膨胀是主要导火索之一。

谘先生掌握赵紫阳的思路,善于把握时机、因势利导。因为观点接近,他跟鲍彤走得很近。只一年时间,鲍彤就对他言听计从。

维凌在监视居住当中,对发展组以及后面的三所一会有所反思。如果当初政治性强一些,是不是就不会全军覆没?实际上,如果当初政治性太强,政府根本就不会容忍,更不会接纳收编,发展组就不会获得影响高层的机会。维凌组建一个学术、政治团体的目标,发展组和三所一会都没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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