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墟

廣漠寒山碧海蒼天,三墳五典八索九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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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情岁月1989(29):悲情奇缘

(2024-04-09 08:15:37) 下一个

没想到她是这么一个情况!未婚夫惨遭谋杀,造成一个谁也没经验的难题。他对她的怜惜,由此加深,也因此产生保护她的冲动。

星期一杂事太多,星期二给她打电话,约她下午五点来学电脑。

他先教她几项基本操作,然后给她一本英语资料,让她练习打字。不错,初学者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你英语挺不错的嘛。“聂辛是学英语的。”喔。

我打累了。那我们去吃饭吧。他们走着,去了听鹂馆饭庄。一品豆腐看上去色泽金黄,咬一口滑嫩鲜香。豆腐中间已经挖空,填入各种食材。有蘑菇、干贝和猪肉。还有呢?冬笋、海参和——虾仁。“营养很均衡,”他不停给她夹菜,“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挺知道照顾人的嘛,怎么就不会——,她嗤嗤笑,不接着说了。

回到电脑培训中心,她盯着他,你为什么要送我电脑呀?顺手送朋友一台电脑,不行吗?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对朋友好是应该的呀!你是不是在追求我?既然被识破,无路可退,不如爽性,搂住她的腰,对着她的耳朵,“我要做——你孩子的爸!”然后从她耳根亲到脸庞。晕眩中她怔住了,在他的嘴快要贴上她嘴的那一刹那,推开了他,“你要冷静,聂辛尸骨未寒。我把你当大哥哥看待,哪晓得你……”他岂止受到挫折,这么说来,都很有些惭愧了。似乎眼前面临危机的,是他,而不是她。

我要回去了。我送你。不用了。天还早,我自己回去。她拉拉他手,在他脸颊上留下轻快的一吻,然后头也不会地转身。他在暗黑中看到一丝光亮,又受到鼓舞。不知她哪有那么大的能量,让他在绝望和希望之间剧烈震荡。他不到三十分钟就可以组装一台电脑,但就是三十年也琢磨不透女人的头脑。

接下来几天,他每天都给她打电话,她都推说不方便、没有时间。那我来看你。不行,你要冷静,不要头脑发热。我就是想照顾好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你不冷静,考虑问题不周全。反复如是,终究电话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坐立不安,却无计可施。到星期六,他才获得一线希望,“爸爸妈妈说,明天你可以来。”

 

到后才知道,今天是聂辛七七。施惠爷爷奶奶都来了。奶奶带着女士在厨房,准备斋菜。男士在客厅聊天。叔叔是语言学家,在介绍七七的来历。亲人去世做七的风俗,有人说来自佛教。实际上在佛教进入中国之前,先祖结绳记事就是七进制,逢七进位。甲骨文中七的写法,就是绳子上打了个结。小邹由电脑二进制幡然醒悟,七进制中,七七写作100,跟十进制中的一百天有一样的意味。叔叔频频点头,对对对,对对对。他接着解释,七七,又叫满七,吊唁期满;又叫断七,跟逝者作最后的诀别,更重要的是为活着的人祈福。小邹似乎明白了他们今天让他来的用意。

所有斋菜,都是阿姨事先从功德林买来。重新加热拼盘。金刚火方、罗汉素斋、白果芦荟、普渡众生和如意紫鲍,都是功德林的招牌菜。大家赞不绝口,不愧是以素仿荤的典范。小邹吃出了淮扬菜的风味。“没错,功德林就是淮扬风味。北京斋菜做得好的有几家,我见你是江苏人,所以选了功德林,”阿姨的解释让他感动。

爷爷感叹,人呐,就是个缘分。聂辛是我学生,我把他介绍给了施惠。他们又先后见到了你。这些都是人生的缘分。聂辛是个好学生、好后生,但天有不测风云。我们吃这顿斋饭,是为了纪念他、跟他做最后的告别。吃完这顿斋饭,活着的人重振旗鼓。活着的人只有活得像个样子,才对得起死者。我们不能背叛历史,同时要正视现实。

爷爷的话,跟功德林的菜一样,值得咀嚼。奶奶对阿姨讲,让他们年轻人多吃些。阿姨给他俩,一人夹了一大勺如意紫鲍。

这不是寻常场合。施家顾全逝者和生者的尊严,不能不使他心生感动。

吃完饭,喝完茶,爷爷起身,我跟奶奶要早些回去,小邹留下,多玩一会。我们过时了,未来是你们的。

 

等人聚齐,叔叔开始对他讲,感谢这些天你对惠的照顾。你的心意,她告诉我们了。只要她本人同意,我们做父母的不会干预。但是我们希望小邹,你前前后后把问题考虑清楚,不要意气用事。同情不是爱情,爱情也不是生活的全部。

我自己感情上也受过挫折,因为难以抗拒的力量,失去了以前的恋人。我经历过这种痛苦,虽然程度上不能跟惠相提并论。机缘巧合,在聂辛生命的最后时刻,我跟他血肉相连。我的确感到幸存者的责任,不光是为自己而活,也是为被无端剥夺生命的人而活。我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好施惠。她是一位好姑娘,我不忍心她受到世俗的伤害。

阿姨还是担心,那你有没有考虑过,现在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你就不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叔叔、阿姨、惠,这个问题,我还真不担心。我有兄弟二人,弟弟大学毕业在南京工作,已经成婚、有个男孩,现在父母在给他们带小孩。我本人没有传宗接代的旧思想,也没有来自家庭传宗接代的压力。聂辛跟我,是血肉相连的兄弟。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就是我的后代。从我内心来讲,这个孩子就是我自己的孩子。一对夫妇只能要一个小孩的政策,对我没有影响。只要惠不嫌弃,我一定照顾好她,照顾好孩子。

叔叔点头,这是我们最担心的问题。你这么说我们就稍微放心些了。施惠,你怎么跟没事儿人一样?又不是包办婚姻。

她看着他,那我这辈子,就赖上你了?

他搂过她肩,抱得紧紧的。俩人都哭了。于他,是连续数日来的焦虑不安,终于得到释放。于她,是在人生的险滩,终于有一艘渡船要将她接到彼岸。

 

爸爸、妈妈——虚变量已变成实变量,如果你们不反对,我们明天就去领结婚证,客观环境不允许我们再拖延。

好。

然后尽快举行婚礼。虽然今年是个凶年,但公历八月八号却是个黄道吉日。什么黄道吉日?七夕呀。

好好好,这个日子好!小邹考虑问题周全。嘿这位电脑专家,不过是要将她尽快由变量转换成常数。

虽然现在兵荒马乱,外面军队没有撤离,但我们的婚礼一定要尽量隆重。这既是无声的抗议,更重要的,看还有谁再说三道四?

对对对。北京两边单位都好说,你老家呢?

盐城老家就算了,小地方没什么影响,长途跋涉不划算。寄几张照片给父母,通报一下消息。其它的等孩子出生之后再说。

 

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完整方案。

大家分头行动。你陪惠休息一下,我跟你爸去买糖,明天你们领证要分发。

小邹好是好,就是矮了些。你这才是妇人之见呢!

 

他第一次进她闺房,一眼看见柜子中央,聂辛的照片。对不起,该收起来了。不要紧的,能让我看看你们一起的照片吗?不许吃醋喔!

她打开相册,一页一页给他翻看。你们的确般配,俊男靓女。“可惜他没有你的福分呐,”她将照片收起,放到一边。

我有什么福分呢?我不吃醋,我要吃糖。他搂住她,亲她的嘴。他们似乎在用嘴,摸索未来的路。当他的嘴移到脖颈以下,她推开了他,“越位!”

恋爱中的人,就是什么都不做,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心里都比蜜甜。客观情势,让她甚至没有太多矜持的机会,她不禁叹了口气。“为什么叹气?”不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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