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蓝花楹盛开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圣诞节的临近。"(When the bloom of the Jacaranda tree is here, Christmas time is near…… )紫楹花花期刚过,一首首圣诞歌曲又开始唱响在悉尼的大街小巷。
今年的房市火爆,我从年初忙到年未,临近圣诞还在忙着工作。下午,整个公司只剩下我和外面的接待小姐留守。公司的同事,有的已经踏上度假的旅途;有的装模作样出去拜访客户;还有的加入街上购物的大军。从12月初开始,我们公司就鲜有客户光顾,这也不能责怪客户,我们每个人不都是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用力踢也只能在草地上翻滚几下。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我正忙着给客户们写圣诞贺卡,感谢他们一年来的鼎立支持。写完了最后一张卡片,我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看着桌上堆成小山似的圣诞贺卡,心里不禁涌起一阵得胜的满足感,这些卡片至少部分反映出我自己一年来的业绩。我把贺卡归笼整理起来,放入自己的双肩背包,呆会儿去趟邮局,把这些卡片往邮筒里一扔,算是与今年的工作告别。
这时我又想起了Mary,她的二次现身,又突然的消失,总让人觉得不合常理,后来我曾尝试过与她联系,但都杳无音信,不知她是否安好。自从与林女士单独见面之后,我很想找Mary聊聊,这也是我近期一桩烦心事。想到这里,我随手发给她一条圣诞快乐的短信。当然我并不指望她有任何的回复。
三周的圣诞假期快要结束,忽然有一天,我收到Mary的一则短信,她约我星期天外出喝咖啡,这让我又重新燃起了快要破灭的希望。
星期天早上,虽然太阳已经爬上三竿,但街上依然毫无生气,路上的车辆很少,行人更是难得一见。我的车开的飞快,出门不到十分钟,便来到了与Mary约定的停车场。今天停车场一半车位都是空的,平时在这里找车位真不容易,全得靠运气。我停好了车,然后从车的后座上拿出一只准备送给Mary的礼品袋,刚想关车门,目光却落在了包得严严实实的一幅画上。这时我的耳边似乎又响起林女士说的话:"这画放在你那里,并不是说我想期待些什么,只是我十分好奇,你这番劳师动众的背后原因。"我笑了笑,用手轻轻拍了一下画框,便关上了车门。没走几步,怱然看见Mary的黑色宝马拐进了停车场,等她停好了车,我便迎了上去。
今天Mary看上去相当漂亮,她身穿一件粉红色的真丝衬衣,一条黑色时尚休闲裤,脚登一双平底皮鞋。马尾辫也改成了一头飘逸的直发,笑靥如花,神采飞扬,一副十足优雅知性的中年女人的样子。
"今天好漂亮呀!"
"我平时难道不漂亮?"Mary取下了墨镜,笑盈盈的问我。
"漂亮!我见过你三次,三次都印象深刻。"
Mary莞尔一笑的说:"瞎扯,我们前后才见过二次面,在你这里怎么又多出来一次呢?要不是…… "
我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于是急忙截住她的话,说:"在梦里?可我这个人从不做梦,尤其跟美女有关的梦。"
一番话夸的她咯咯直笑,说:"那还有一次在什么地方?"
看着她一副不依不挠的样子,我连忙改口说:"都怪我记性差,脑筋不好使。哪像你容光焕发,啥事都记得一清二楚。"我停顿了一下,上下打量着她,说:"新的一年,改头换面了。"
"说得一点都没错!发型改了,脸也苍老了许多。"Mary用手摸了摸脸,略带自嘲的说。
"优雅迷人盖过年轻美貌。"
"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呀?怎么每句话都带着甜言蜜语。"
"我这里还有更厉害的糖衣炮弹呢。"我把礼品袋递给她。
她微微低头看了一眼礼品袋里的东西,喜滋滋的说:"Lindt!这个牌子的功克力我喜欢。"
"你不怕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软。"
"哼,你是不是对我有企图?"
"猜得可真准!我完全是图谋不轨。"这时过马路的行人灯"嘟嘟—— "叫个不停,我俩赶紧穿过了马路,然后我接着又说:"分手之前,我还要再送你一样东西,到时你就知道是什么企图了。"说完我哈哈大笑。
Mary一脸的疑惑看着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们来到街角的一家咖啡店,我先走了进去,Mary连忙在我身后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还是坐在户外吧。"
对Mary的提议,我举双手赞成,像今天这么好的天气,户外对于我们来说很合适,说话气氛可以比较随便,声音大些也没多大关系。
我们俩拣了一张小方桌,面对面的坐下。这时一位服务生递给我们二份菜单,我们俩各自点了一份早餐 。
户外有十几张桌子,其中只有三张桌子坐着客人,生意显得有点冷清。骄阳被挡在遮阳棚外,淡淡的光影从棚顶漏了下来,映衬在Mary秀美的脸上,光彩照人。她的这种美与林女士的风韵又不一样,林女士穿着打扮更多体现在衣料考究,样式的中规中矩,是一种雍容闲雅的魅力,跟她相处自然融洽,或许外加点沉闷。Mary看上去时尚,虽年过半百,却依然保留着一点青春可爱的活力,跟她在一起你得保持警觉,她时不时的会用话蜇你一下,如果你能从容应对,与她相处会是非常的有趣和惬意。看着坐在对面的Mary那种顾盼生姿的样子,我想象不出她们俩那段心心相印的友谊到底是什么样子。
"你在想什么?"Mary见我坐着没吱声,先开口说道。
"没什么,只觉得你真会挑时间,这么好的天,还有这么好的心情—— "这时,服务生送来二杯咖啡,放在了桌上。等服务生离开,我急不可耐的说:"今天气色不错,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有什么开心的事,说来听听。"
"其实也没什么,上个月家里有急事,我回了趟上海。"
"回上海?"这跟我原先想的完全不同,其实,对她我可能真的是想多了,看她待人处事的样子就不像是个复杂的人。
"我可好久没回去了,一来回上海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有限的年假还不如去其他地方。"说完,我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说话有点跑题,于是接着Mary刚才的话说:"跟我说说上海有哪些新鲜事。"
" 回上海整天都泡在医院里,烦心事一大堆,哪还有心情出去玩。"接着Mery竹筒倒豆子似的说起了回上海的事情。"
原来Mary在那次看完房之后的没几天,忽然接到她哥哥的一通电话,说是母亲病重入院,正在医院抢救。所以Mary就把这里的事情暂且搁下,赶紧买了一张机票回了上海。后来经过医院抢救和治疗,母亲的病情渐渐稳定了下来,现在已经转危为安,转入了普通病房。昨天晚上,她母亲还告诉她,不久可以出院回家了。"
听了Mary的叙述,我真为她母亲的脱险感到高兴。我饶有兴致的问她:"那么说说你对母亲的印象。"
"她是一个平常女子,却做出了超乎常人的事情,尤其对我的人生观的影响。"Mary说的时候,我感觉她对母亲怀着深深的敬意,超出普通母女的那份深情。
"是啊,中国女性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远比我们这些男人更值得敬重。"说到这里,我抬起了目光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对女性的敬意。我涚:"其实,我也十分的敬佩只身勇闯澳洲大陆的女孩子们。我刚来的时候,接触过不少像你这样的女孩子,真不走运,没能遇见你。"
Mary又露出开心的笑了,她的笑声很特别,很迷人,依然带着少女般的天真烂漫。她笑意盈盈地说"如果那时候碰上我,你会不会爱上我?"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我这个大男人好生尴尬,叫我如何作答。她为什么会冒出这么一句话?她又想从这句话里证明什么?我一时找不出答案。还是就坡下驴为好,于是我大大方方的说:"你想听真话,还是想听骗人的假话。"
"在爱情游戏中,大多数女人不再乎真假,她们只在乎是否甜蜜,或者干脆点说吧,她们根本分辫不出什么是真假。"她端起了咖啡,轻轻呷上一口,接着说:"我还是想听听你的说法,真假我都爱听。"
"既然女人都不再乎真假,我也无话可说。其实我们都已经过了游戏人生的年龄,所以我不妨说些真话给你听。"Mary看我的眼神有点怪怪的,让我觉得不太自在,我知道她在捕捉男人说谎话时的那种眼神,于是我停了一下,想字斟句酌地往下说,Mary却抢先说:"说真话还吞吞吐吐的,是不是想编一套说辞?"
Mary的一阵抢白,我非但不愠,反而觉得她率直的可爱。她的心防正在瓦解,由此而来的是我们的互信和友谊正慢慢的建立,而这种改变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于是我接着又说:"我可以保证我一年之内,不会爱任何女人。因为我太太、女儿还在国内,我可不想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丈夫和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所以对于觅爱追欢这种事,我于情于理都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那么为什么一年之后,你有可能与别的女人谈情说爱?"
"并不是说一年之后,我一定会这么做,我只是强调人有时会很脆弱,特别在时间面前,总是那么的不堪一击,毕竟都是血肉之躯。所以我一般不会为这种事去指责别人,站在道德高地的话谁不会说。"
"其实,我的心情和你差不多,后来的事情,就是当初吃了秤砣铁了心,到头来还是身不由己。"
这时,服务生把二份早餐端了上来。看到这么大分量的早餐,Mary不禁吐了一下舌头,好像是在说,这么多,怎么能吃得下去。"刚来这里,这一顿早餐够我吃一个星期。"Mary夸张的说
"想想当初狼吞虎咽的样子,你也得委屈一下你自己。"我一边说,一边吃了起来。早餐做的很好,我吃了几口之后,便把身子坐直,像是让嘴里的食物尽快往下咽似的。Mary低着头,吃的很慢,还不时的把煎鱼时烤焦的部位剔到盘子的边缘,看上去像是一边吃,一边想着心事。
"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有什么话惹你不高兴了?"我说话的口吻有点道歉的意思。
"喔,没有啊,我只是在想你这‘一年’的提法蛮新奇的,可我碰到的男人都不是这回事。"
"只是你没遇上,并不是说他不存在。"见她还是有心事的样子,我连忙换了个话题:"不提这个了。我心里一直存有这样的疑问,你花时间来看房,却又不是一个诚心的买家,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鲜为人知的故事?"
"我刚来到澳洲,就住在这栋房子里,那是一段难忘的记忆。"Mary的回答很平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难忘?初来乍到的记忆都很难忘,但不致于动情啊,让我这个外人也觉查出来了。"
她沉吟了片刻,说:"其实,当我离开那栋房子时,曾发誓永远不再踏进去半步。然而不知为什么,当有一天我收到你们公司发来的电子邮件,知道这幢物业上市拍卖,便鬼使神差的想过来看看。"
"是来看房子,还是想见住在里面的人?"
"当然是房子了,时过境迁,对人我早已放下了。"
"但这有点说不通啊,世上最不该放下的恰恰是人"
Mary似乎没再意我的话,只管自顾自的说:"或许我是一个女性,情感更容易外露吧。"她把手里拿的刀叉放回盘子里,用一张纸巾轻轻拭了拭嘴角,说:"说真的,我喜欢跟你聊天,没有诫心,又能畅所欲言,更关键的是我们是这段艰难岁月的同路人。"
"非常荣幸!我也有同感,我们上海人来了一趟澳洲,女的改掉了扭泥作态的小姐作派,男的改掉了斤斤计较的小男人毛病,都能活出一个真实的自己。"说到这,我忽然意识到刚才的话对自己很不公平,立即补充说:"我可从来没有上海小男人的毛病。"
Mary笑的很开心,还一个劲的说我滑头,设个圈套让她往里钻。于是她也有样学样争辩的说:"我也从来没有上海小姐的作派。"
"这句话算我白说行吗?"我放下刀叉,双手举起作投降状,Mary更是笑的前仰后合。接着我又说:"现在的新上海人已经没有了我们那些的性格特征,这是不是上海经典没落的征象呢?我不敢说。"
"现在的上海已经没有我们小时候的那种感觉了,那些逝去的人和事,那些心醉神迷的风情,唯有在我们老上海人的举手投足中还能找到‘美丽而苍凉的手势’。"
"不要再说老上海,也不要再提你的张爱玲了,现在可不可以说说你的故事?"
Mary放下了刀叉,一脸狡黠的看着我。
"你刚才讲你母亲那段很感人,我想接下去听一个完整的故事,有关你的。"我一脸平静的说。
"那好啊,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疑惑的看着她。
"我讲完后,接下来你得谈谈你对房东的印象。"
"哈哈——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我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这时我忽然觉得这才是Mary今天邀我出来的真正目的。很多时候,人嘴上说的和心里想并不完全总是一回事,尤其是受到情感支配的这类事情,谁叫我们都是一群感情动物呢。
Mary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她话匣子一打开,我只有沦为洗耳恭听的角色。我在一旁一边听,一边留意她的脸部表情,她的神色随着她的故事的跌宕起伏而悄然的变化着,我能切实感受到这种变化,这里面有喜悦,有兴奋,有憧憬,有怀疑,有困惑,也有感伤,但无论什么都是对生活的一片赤诚。Mary的个人经历离奇曲折,扣人心弦,听着听着,居然与林女士跟我讲的故事重合在一起,同样一件事Mary有她的视角,林女士又有她的补充,使整个故事情节丰富精彩。这个以Mary为中心的联系圈子越来越大。我以前所收集来的故事简直不值一提
与Mary见面之后,我便开始埋头写我的小说。首先我把Mary作为小说的主人公,以她的故事和林女士的故事为原型,重新整理出新的人物关系。把小说里的人物尽量描写的客观,多元和丰满。把原本平淡的情节稍微改动些,使之变得跌宕起伏,就像是一艘在小河里行驶的船只,一下子驶入波涛汹涌的大海。除了增加可读性之外,不作道德上的评判,只留给读者更多人性的思考。在得到Mary和林女士的帮助后,我的写作明显得到了提速,不到半年时间,竟洋洋洒洒写成二十余万字的长篇小说。
小说呈现的是那个特殊的年代,一批来自万里之遥的上海学生,在澳洲这块古老的大地上,经历了一幕幕的传统与现实,希望与绝望,道德与背叛的爱恨情仇,没有一个人是完胜者,时间才是最终的裁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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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今年十月初就见悉尼的蓝花楹在开,布里斯班的蓝花楹好像都要谢了。
Mary好厉害的人物啊,让我害怕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