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活下去
面对频频发生的死亡,银庄人终于选择向上级反映疫情求救。从1998年开始,他们采取了写信、打电话、“跑”各级领导部门、集体上访各种形式。这是一个艰难漫长的过程。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一 “无名热”:疫情的发现与掩盖
村医栗昭:当地第一个发现并且报告艾滋病疫情的人
最早开始怀疑村里人得了艾滋病并报告疫情的,是村医栗昭。他说——
1998年春上,栗庄的栗合香死了,紧接着滩头村又有几个人连续发病,他们都卖过血。5月底,我写了一份报告报给镇防保站,以“疑似艾滋病例”把滩头村6名患者发病症状,列表报上去的。防保站的李新宽看到报告很惊讶,说:“咦,卖血人恁多,那得多少艾滋病啊?俺也得汇报!”当天下午,防保站就派银建文过来,把几个病人看一遍,都在家里躺着哩。第二天他们就上报县防疫站了。两三天后,县防疫站站长薛玉堂带医生护士共4人来抽血检查艾滋病病毒,包括以上我报告过的6人,一共抽了9个人的血样,其中有一小孩,腹泻,他母亲是6个人之一,怀疑母婴传播。一两个月后,结果出来了,除了那小孩,8个人都是艾滋病。我第二次向镇防保站报艾滋病材料,报了滩头村和栗庄共13人,都是症状很明显的,后来检测证实全部艾滋病。
但是上级要求严格保密,防疫站只说是发现“无名热”。全镇村医开会,也是按照艾滋病三条传播途径来说的,母婴传播、血液传播、性传播,但是就是不说是艾滋病。“他们不敢承认这个事实,教育我们全镇的医务人员预防’无名热’。”
栗新臣:四叔的化验单
滩头村村民栗新臣是个有心人,他要找证据。1999年七月(农历),栗新臣的四叔发病,栗新臣带四叔到周口市防疫站检测出艾滋病毒,并想方设法拿到了化验单。栗新臣的四叔当年去世。栗新臣说——
到1998年、1999年,村里这人都发病,发病不知道咋回事。1998年俺那庄死几个人,1999年就挨着俺这一门了,俺一个兄弟媳妇、一个四叔、一个兄弟,这一年死仨。坏了!我说,就是从那个卖血的事上引起的!但是没有证据不敢说。
俺四叔一发病,我就拉着他到周口市防疫站给他化验,当时心里已经怀疑是艾滋病——人都传着说是艾滋病。后来才知道,实际上村里到那化验都十几个人了,但是都不说,村民不说,防疫站也不报,都在这压着哩!四叔的化验结果出来了,防疫站化验室的徐登龙把化验单往书本子里一夹,说半天就是不给我。他说,这个病呢,反正到这个地步了,反正治不好,你自己可别再传染上了。我说,到底啥病啊?是肺结核呢,还是肝炎呢?他说,都不是。我说,这事你确定不了呢,你就让周口市防疫站给我出个信,我上郑州去化验。他说,你可不能去郑州!他们就是害怕外边知道这事。我说,你把化验单给我了,我就不去郑州了。他说,这个单子我给你,可是你得保密,说出去对咱这影响不好,对你一家名誉也不好。我说,好。我能说啥呢?他说,这就是阳性,阳性你不懂,就是艾滋病!他叫单子给我,我就回来了。那一下拿到证据,“摸到”血站了!那一夜我都没睡着。(田野手记200605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