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如棉

有些情怀,万水千山走遍,亦难忘 ~
正文

《满街都是艺术家的年代》(3)

(2009-12-16 20:23:26) 下一个


        当叶城在公司办完了所有手续,一些关系不错的同事都来祝贺他即将开始的留学生活。几个师弟师妹还一再嚷着别忘了保持联系,因为他们也有出国留学的打算,以后还想让他帮点忙呢。
         叶城这才不得已说出了他的最新的决定。
        “什么,什么,你没病吧?”
        “逗我们玩儿?”
        “……”
         叶城一点也不感意外地看着大家。
         他“嘿、嘿”地笑着,说“没开玩笑。所以,再什么见哪?以后咱们还会经常见的,没准你们老在中关村大街上碰见我,都烦了呢。”
       “啊——真的?”
       “这绝对是本市今晚头条新闻了!”
       “得,晚上回家我就跟我们那位说去,别成天逼我考研读博的,比我还没正事的人敢情大有人在,只是没暴露出来就是了!”一个瘦高个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嗨,大李,你跟叶城可是两回事儿啊。人家叶城是为了理想,您那叫沉迷于网络游戏,别往一块瞎套,套不上!”有人不客气地揭大李的“伤疤”。
        “就是,就是。”众人一起跟着起哄。
        “网络游戏?玩好了,那也得需要想象力……”
    
        回到出租屋,叶城就开始收拾东西。他从楼下的小超市里要了不少纸箱,把能装箱的东西都统统先装好。房东那也都打好了招呼,现在他就等着小五的一个电话,他的梦就仿佛伸手可及。
        可小五,这两天一个电话都没打给他,他自己也因为手上的事太多,也没有死催对方。不过今天不同了,他收拾得差不多了以后,心想得呼小五。这家伙没准瞎答应的事太多,搞不好他并没把自己的事太当真呢。
        连呼了好几遍,都没动静,叶城的心直往下沉。
        过了半个多小时后,小五才回过电话来。
       “你怎么回事儿?呼德也太差了吧你,不知道我急呀?”叶城上来就急得直“骂”小五。
        小五那边居然笑出了声,“你以为我是在你们公司呀?上次忘了跟你说,等你搬过来你就知道了,这儿就一个公用电话,我这还是求人让我才回成的呢?” 
        叶城想起了那成排的红砖房,坑坑洼洼的灰土路,忍不住笑了。
       “那你就别废话了,干脆点,告诉我找没找到房子得了。”
        小五哈哈地笑了起来,“大帅,我连上厕所的工夫都没闲着,见人就问有没有空房子,可现在搬这儿的人太多了,老乡们早不像以前那么热情了,牛得很……唉,对不起,没说你---哎,哎,这就完,这就完。……哎,我说大帅,你要是实在是着急的话,我还想呢,要不你就先搬我这凑合一段儿,以后你不就可以随时找房子了么?你看行不?”
         叶城心里乐开了花,“够哥们,五儿,明儿就搬,完了我请客!”
         小五高声地“涮羊肉!”

         叶城原以为自己的东西不算多,但真搬起来,衣物、书籍、铺盖、电脑、锅碗瓢勺零零碎碎的,加起来竟装满了小五骑来的三轮车。
        “你还真有先见之明!”叶城推着自己的自行车、拍拍三轮车,开心地对小五说。
         小五的瘦脸上立即菊花般地灿烂,“在北京我都搬了十几遍了,这点经验我还是有的!”

        小五和叶城一先一后地进了村,路上遇见的人都满脸含笑地和他们打招呼,叶城明白,他们没准都在心里想,这村子又来了一个“疯子”。“疯子”就“疯子”吧,他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想干啥干啥、笑骂由人的痛快淋淋的体验呢。
         越来越接近小五住的那排平房了,叶城突然心里有点激动。
        第一次,在北京,有了那种回家了的感觉。

        小五租住的是房东的偏院,是房东给儿子将来娶媳妇时用的。一大一小两间房外带一个小储物间,厨房在外面院子的顶头。没厕所,这儿的人都上外面的公厕,这是唯一让叶城多少有点闹心的地方。不过这毕竟是件小事,中国人什么恶劣的事情没经历过,一个臭烘烘的厕所能把一个大老爷们怎么的?他没那么矫情!
        小五平时住小间,大间做画室。叶城一来,就只能在画室里再搭个地铺,暂时用不上的东西都放进小储物间里。
        两人忙活着往下搬东西的时候,斜对门的院子里走出来一个28、9岁的胡子拉碴的男子,中等个儿,面相挺温和的,从他的帆布裤子、粘着颜料的上衣,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干什么的。
        他一抬头,立即笑容满面,“嗬,又来了个朋友!”
        小五一笑说,“嗨,大师起床啦?这是大帅,叶城,我哥们!”
        然后对叶城“高一鸣,高大师,绝对、真正的猫头鹰,晚上画画白天睡觉。”
        高一鸣“别听他瞎说,以后就叫我老高好了,我这就去撒泡尿,回来帮你们搬东西。”说完就急急地往胡同外面走。
        小五冲他背影喊“得,晚上大帅请客,涮羊肉!”
        高一鸣回过身来,很高兴地“好啊,我正惦记着这口呢!”

        小五和叶城一人抱了一个箱子走进院子,小五“我真没跟你瞎说,这人画的公认的不错,浙美毕业的、河北人,而且这家伙成天看那些大部头的哲学书,什么尼采叔本华弗洛伊德啦,什么老庄孟子荀子啦,他都门儿清,认识他你能学到点东西。而且他‘老婆’郝让也是个人物,在他们那儿的省台做编导,拍的片子经常引起轰动、获国际大奖什么的。她比大师大好多,俩人都好了七、八年了,就懒得拿那张纸,可他们在一起的感情啊,那简直就是——绝对了!”
        听小五一肯定什么就一口一个“绝对”,叶城就想笑。可他还是不大相信地问“他们离得那么远……怎么住在一块啊?”
       “这你就狭隘了吧,有空就过来团聚、没空就各忙各的,俗人才粘粘乎乎的呐。”小五有了种见多识广的优越感。
         叶城没再说话,不过心想这看来是什么人都有,但肯定都不是循规蹈矩之辈。自己抽风的这点事,在这看来根本就不叫事。
        两人再出来时,高一鸣已经回来了,而且身后又跟了两个和叶城、小五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小五一见他们哈哈直笑,“泉子、晓春你们怎么也来了?”
        高一鸣会意地一笑,“厕所碰上的”。
        只有叶城不明就里还客气地说,“呦,这么多人帮忙,多谢!”
        小五终于忍不住了,“谢什么呀,都是冲羊肉来的。”
        众人齐笑。

        晚上,一大帮子人坐在离村子不算远的一家餐馆里。除了叶城、小五、高一鸣、泉子和张晓春外,又多了三个人。待火锅端上来,羊肉也下到锅里了,叶城举起酒杯“谢谢大家今天帮忙”。
        大家也纷纷端起酒杯。
        高一鸣笑着“谢谢你的羊肉,欢迎入伙!”众人起哄般地都喝了点酒。
        小五,“我说咱就别客气了吧,先吃,完了再聊。”
        泉子“深沉地”,“小五同志,注意点形象!”
        小五夹了一口羊肉,“别伪装了,自己人!”众人全乐了,筷子齐刷刷地冲进火锅里。
        高一鸣吃了口羊肉,筷子还想进锅时,锅里已经清汤一片了。他连忙举著下羊肉,一边问叶城跟小五的关系。
        叶城“我和小五中学同学,一起学过画,可惜后来我父母坚决不让我再画了,所以我只能上了理工大。”
       “你也是理工大学毕业的?”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叫杨旭的忍不住地问。
       “他呀,他爸说他抽风、脑袋进水了。他不仅理工大毕业,连上个星期刚拿到的、美国加州大学研究生的全额奖学金都不要了,非哭着喊着地要来咱这儿!”小五表情非常夸张地说。
        高一鸣“哈,那看来真是抽风、脑袋是进水了,不过咱这儿脑袋进水的本来就不少,是不是?” 说着他看着对面的唐力。
         唐力笑了一下,“我原来在西安的一所大学学机械工程的,到北京旅行一趟就碰上了这帮家伙……”
         话还没说完,他旁边的泉子抢着说,“大学都不念了,他爸妈差点没被他气死!”
         叶城张着嘴,很吃惊地看着唐力,遇到知音似的举起酒杯,“来,啥也别说了,眼泪哗哗地。”
两个人很响亮地碰了一下酒杯。
         坐在唐力另一侧的老贺,低声地“感人,真感人哪,你们这帮艺术青年!中国艺术的希望就在你们身上,别低估了你们自己”。
         泉子在一旁急了“哎,我说老贺,叫你老贺,是因为你比我们大几岁,你别真弄得跟七老八十似的。”
        老贺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怎么说我也是孩子他爹了,不比你们,没负担,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泉子瞪着眼睛,“谁说我们不饿,饿得很!你还有老婆在老家开个小店儿,随时还能寄来点银子。我们就惨了,家里人还等你卖画卖手艺寄钱回去呢”。
        老贺宽容地一笑“嗨,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我看我们还是谈点别的,别让人家叶城听了像诉苦大会似的,好吧?”
        一直在旁边吃得没停嘴的小五忍不住插话道,“是啊,泉子,你就甭挤兑老贺了,这次咱们的画展要没老贺、没咱没见过面的嫂子的赞助,就咱哥仨那点底儿,那不就扯了!”
        泉子马上有点挂不住地“哎,对不起,老贺,我没别的意思,我这,我这纯属就叫嫉妒!”
        众人立即笑得人仰马翻。
        老贺又气又笑地,“说你们还小吧,你还不服气,就只看到寄来的钱。其实,其实,事情哪有那么简单的,你说是不是,老高?”他把目光投向高一鸣。
       “是啊,生活就是生活,和想象那还总是有些距离的。”高一鸣马上认同地说。
         泉子立即表示明白“是,是。”说完,他马上给老贺的杯子里续了点酒,“来,老贺,敬你一下。”
        老贺有点惶惑地双手搭在酒杯上,“唉,唉,你不要这么客气哦。”
        小五见了笑骂道,“你小子转的够快的,怪不得这么多年一直没饿死,还活着。别忘了今天是我哥们买单,你老在那盯着老贺没完干什么?”
       “嗨,你丫忘了你刚吃完我一个多月,吃得你胆肥起来了你!”泉子龇牙咧嘴地冲着小五说。
        大家看着这俩活宝直笑。
        叶城有点不好意思地“今天大家能来那是给我面子。我也就是以前学过点儿画,而且那都很长时间了。你们都是科班出身,即使是唐力,也都开过画展了。以后都是我老师,我少不了要常麻烦大家啊。”
        高一鸣很宽厚地宽慰他,“叶城,你不用迷信什么科班不科班的,这些东西说起来有用也没用。谁听说过凡高、毕加索毕业于什么美术学校?很多大师也都只是学过点必要的基础之后,就自己创作去了。听小五说你有点功底,从现在开始,你其实最需要的就是自信。”
        高一鸣的一番话,说得叶城直点头。
       “就是,叶城,要想干出什么事儿呀,就得有股冲劲,别想得太多。你要认为自己是个艺术家,你就是个艺术家。不信你试试,明早起来,你拿桶颜料往画布上一泼,爱谁谁了,你也就成了!”说这些话时,泉子显得相当狂热。
       “别听他胡咧咧。”小五说,“你要是后天早上再拎桶颜料往画布上一泼啊,人家准认为,妈的你丫原来是个刷油漆的!”
        大家都被小五逗得哄堂大笑。
        老贺赞成地“是啊,取巧不成,取巧的事情都是不长久的。”
        泉子急赤白咧地辩解着,“我他妈的就是打个比方,你们这帮家伙还让人说话不让了?你们再说,再说我把这一锅羊肉全包了,我!”
        众人又笑。
        坐在人堆里一直没怎么说过话、脸色有点黄的张晓春,带着点河南口音有点结巴说,“老叶,我真的是……挺好奇的,你怎么……就把那么多好事,说不要、就不要了,突然想起……画画来了?”
        大家都停住了吃喝,等着听故事似的看着叶城。
        叶城放下筷子,长吸了一口气。然后定定地望着小五,小五也望着他。
        半天,他和小五都笑了。
        叶城一指小五,“还不是那天在中关村遇到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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