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如棉

有些情怀,万水千山走遍,亦难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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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街都是艺术家的年代》(第18章 移情)

(2010-01-27 19:02:18) 下一个

第十八章    移情


又一个炎夏终于过去了。湛蓝的天空、凉爽的秋风,让萎靡了很久的人们精神都为之一振。
沉星刚忙完一期杂志,心情愉快地逛了圈街才回家。到家后见天色还早,就想去看看莲子,因为前两天莲子过来,见她忙也没聊什么就走了。
她早已经看出来了,莲子现在与叶城和小五的关系非常密切。对此她非但不觉得有什么妒忌,相反她只觉得整个事情很有意思,她也很想知道这三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当然,她不可能没有感受到来自叶城的有些特别的感情,但叶城表现得相当克制,让她不能确定这里面是否有什么别的意味,或仅仅是出于同乡之谊。她也明白,也许是自己的矜持阻止了叶城,但是因为心里还一直还有个吕芒,她又能对他人作何想?
直到莲子的出现。她明显地感到莲子很喜欢叶城,叶城在莲子面前也似乎比在自己面前更开心、更放松。尽管心里也有种轻微的失落之感,但她还是很高兴她的朋友们都能找到伴侣,她不想耽误任何人。

今年父母信里电话里说得最多也是这个话题。估计他们也猜出来了,她心里始终装着那个吕老师。但这么多年两人一直没有什么进展,所以她妈妈没提名地直接暗示她,希望她别犯死心眼,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妈也经常看报纸、看杂志,你别把自己也变成一个‘北大荒’,那可不是什么时髦好玩的。”
她听了直笑,原来父母住那么远,也知道了“北大荒”这个关于北京、大龄、还荒着嫁不出去的女青年的新绰号。
她又不是号称“女人不需要男人,就象鱼儿不需要自行车一样”的极端的女权主义者,也从未想过一辈子单身。但是,叫她无可奈何的是,她偏偏掉进了这么一种让人吐不出咽不下、进退两难的境地。她已经下了好几次决心,结束这种无望的等待。可每当吕芒又给她打电话,或邀她见面的时候,她的意志就几乎不起作用了。尤其那次她患流感的事,吕芒后来知道了以后,他竟愧疚得要命,甚至坚决要她搬回城里,以防再有什么事,他可以照顾她。只看一眼他那急切的眼神,更不要说那番真切的话,她那已经渐凉的心就又被捂热了。
哎,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宿命?她无法左右命运,也不知道未来到底会怎么样,但有一点她是明白的,她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孤独,毕竟有个人一直在关注着她,用他的方式在“爱”着她。想到这些,多少能让她聊以自慰吧。

“哈,沉星,今天怎么有空?”莲子正往晾衣绳上挂衣服,见了沉星她一脸开心的样子。
“刚忙完,就马上过来啦!”沉星边说边过去帮莲子晾衣服。
“太好了,要不都不好意思去你那了!”
“也没事,你去了也不耽误我什么!”
“咱们这就你和曹光宇还算有份工作,剩下的我们都是无业游民哈!”
两人说笑着把衣物都挂好了,然后进了屋里。
莲子的“新家”和原来的那个家,除了棚顶上没那么多苍蝇之外,真没什么大差别。因为这里的民居,建筑方式估计一、两百年都没啥大变化。但不管怎样,沉星能在莲子的家里坐住,并且敢吃她递过来的水果了。
    
聊了一会儿各自的近况之后,莲子忽然笑着对沉星说,“别说我多嘴,我搬过来这么长时间,怎么从来没见你那有什么情况?”
沉星一笑,然后别有深意地望着莲子,“我那确实没什么状况,你这问题好像不少啊?”
莲子看着沉星的样子,忍不住和她一起笑了出来。
“你也看出来啦?”
“你说呢?”沉星看着她。
 “热闹啦!好玩,也麻烦。”莲子收回了笑容。
“一个钳工,一个电工;一个铜匠,一个铁匠。”沉星不动声色地说。
“扑哧”,莲子又被她逗笑了。“你也爱开玩笑,看来他们还是不了解你!”莲子没告诉沉星,泉子他们私底下称她为“冰美人”。
“想好了吗,绣球往哪扔?”沉星笑着问。
莲子睥睨着沉星,“什么绣球啊,我这根本就是一颗圆白菜!”
 沉星笑了起来,“那就更般配了……铜匠捡了颗圆白菜!”
莲子也笑了,“说的容易。白捡白菜谁都高兴,可真砸着谁脑袋上了,人家还不跟我急?”
沉星憋住了笑,明白了莲子的心理——这事不像表面上那么好玩,处理不好大家以后连朋友都难做。
“那就慢点来,总会有个结果的。”这其实是她自己的处事风格。
莲子点了下头,然后,“哎,别总说我,说说你,你没受过什么伤害吧?”
沉星笑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你说有谁从来没受过伤啊?”
“那倒是”,莲子一点就通。但她还是探究地望着沉星,“你不会真的……被什么特别的经历吓住了吧?”
“没有,没那么严重。”沉星摇着头、有点字斟句酌地说。
 莲子吐了口气,“那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你真的从来都没遇上过合适你的人吗?”
沉星望着莲子,她真有一种冲动,把这几年郁积在心里的话说给她。可是,想想圈子就这么大,没说出来的就不是真的,充其量大家只是猜测。说出来了,反倒让自己陷入被动,自己就真的成了吕芒的“女朋友”。而这其实是名不副实的,所以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遇上过,不过有情无缘。”她“笑”了一下。
“那就是说,你还很正常,没毛病,还可能有什么故事喽?”莲子调侃道。
 “啊,希望吧,希望是个好一点的、有趣的故事。”沉星向她眨了下眼。

 好一点的、有趣的故事没来,沉星却接了一个让她彻底心凉的电话——吕芒要到巴黎一个著名画家的画室去进修一年。
“好啊,这是一个好机会呀。”她目光发直、违心地对着话筒说。

吕芒临行前,他们找时间一块吃了顿饭。饭桌上两人仍然有说有笑地谈中国、谈法国、谈未来的艺术构想等等,但是关于感情的事,双方却都小心翼翼地回避着。
望着那双依旧如潭水般深邃的眼睛,沉星已找不到那双眸中的自己。她不在他的心上,至少这一刻不在。他们之间曾经难以言喻的微妙的感觉,似乎真的被时光之水稀释了、冲淡了,余下的仅是友情的余温,令人空留惆怅。
她努力做出不在乎的样子,把心中的叹息强压了下去。望着餐厅里装饰的石桥、油纸伞、雕花小木窗,处处显现着江南小城的韵味、小城的温情,但虚虚的,不知是何人的故乡,也不知能温暖什么人的心房?她的嘴角还在上翘着,心却渐渐凉了。
没有任何暗示、没有任何承诺,吕芒只是客套地说了句“照顾好你自己,等明年我回来的时候,多长两斤,好吗?”
沉星只是含混地“嗯”了一声,两人就在灯火阑珊的大街上挥手道别。
转过身来,沉星已是泪流满面。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瘦成这样?”曹光宇惊讶地望着沉星——沉星穿着灰米色的棒针毛衣坐在新买来的、和莲子一样的藤椅里,毛衣大的至少能装下两个她。
沉星勉强地笑了笑,“减肥,现在流行骨感美人。”
 “还开玩笑,你是不是真病了?”曹光宇关切地问。
 “我没那么虚弱,我又不是林黛玉!”
 “差不多了,姐姐,您赶快起来拿镜子照照吧!”曹光宇环顾沉星的画室,“怎么你连一块镜子都舍不得买?”
“自信呗。”沉星依然悠悠地开着玩笑。
 曹光宇也被她逗笑了。“想不到你还没冰冻三尺啊?”
“听他们编排吧,我不是在月亮上,就是住南极去了!”沉星继续幽默着。
“人家也没胡编——看看你自己的脸吧,没至于挂霜,不过也是一付‘闲人止步’的模样。”曹光宇说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有种少见的亲密感。
一丝羞涩闪过沉星的脸颊,“我有那么大义凛然吗?”
“不是江姐、刘胡兰那种,但绝对是别打我主意,我没心情陪您玩儿,对不对?”曹光宇目光灼烁地注视着她。
沉星并不回避他的目光,“你不觉得现在游戏人生、游戏感情的人很多吗?”
“我就不是啊,我是玩着玩着突然被人玩出局了。”曹光宇自嘲着、同时也借机表白了一下。
沉星早就听说了他的事,也在报纸杂志上见过宁宁和那个武打演员假戏真做、现在多么情真意切的“爱情故事”,仿佛她的初恋以及曹光宇都从不存在过似的。
当然,她也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笑笑,王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那你算是碰到高手了。”
“倒也没那么厉害,也就是第二名遇到第一名了!”
俩人对视了一下,然后一齐笑了起来。
那一瞬间,沉星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温柔地搅动了一下。因为很多人遇到类似的事情,大都会去朋友们那找同情、找支持,有些人为了泄愤,甚至还不惜丑化对方。而曹光宇却只是用一句玩笑,一带而过。
她不得不承认他身上那种从容、镇定有点打动了她。
“好吧,第二名没奖状,但晚饭还是有人请的。”她笑着从藤椅上站了起来,“今晚我也想好好做顿饭!”
曹光宇望着她,“今晚不劳您大驾,我那已经准备好了,专门过来请你的。”
“真的?”这回轮到沉星惊讶了。

曹光宇开始了对沉星的追求,起因还在前些日子在杨锦松家的一次聚会。
自从他与宁宁分手之后,他一口气接了几个戏的舞美设计。其中有陕西省话的一出历史剧,还有两出在北京的小剧场戏剧。他把自己弄得东奔西跑、忙得不可开交,就是要没时间去烦恼和沮丧。
几个月后,几出戏都分别上演了,他也觉出太累了,决定停下来喘口气,休息一段时间。正好那天杨锦松给他打电话,“嘿,朋友,咱也忙得差不多了吧,总该露露面了吧?”
“行、行、没问题,我也正想跟大家聚聚呢。”他马上一口应承了下来。
“那就说好了,周六晚上、还是我那儿,我叫上李霁、徐俊他们,苏菲也会过来。”
“好啊,我还一直没见你最新一届的女朋友呢。”
“你最好当她的面这么说!”
 “我会的,我会帮你开个女友历史回顾展的。”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等着你。”杨锦松笑着说。

结果,他是第一个到杨锦松家的,并且和正忙着准备食物的苏菲一见如故。
因为苏菲来自布拉格,而杨锦松也曾参加过布拉格的世界舞美设计展,所以俩人竟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他们聊北京、聊布拉格的建筑、历史,聊两个国家不同的文化和风土人情。
被晾在一边的杨锦松最后忍不住抗议了,“哎,这还一个大活人呢!”
苏菲非常抱歉地说,“对不起,亲爱的,我来北京后,光宇是第一个熟悉布拉格的人。”
曹光宇得意地看着杨锦松,“哼,要不是你,我可不管三七二十一,苏菲我是追定了!”
苏菲笑了。“光宇现在,没有女朋友吗?”
“没有。”他简短地回答。
“哎,我说,那事儿过去了吧?”杨锦松假做随意地问,其实他们几个朋友都很关心他的近况。
“总不能没完吧?”他反问了一句。
“那就重新开始吧,你想过没有?”杨锦松盯着他。
“这事儿啊,可遇不可求,以后再说吧。”他不是很上心地说。
 “别,咱别让一个丫头弄得没精打采地,这几天我就在琢磨,有一个人可能很合适你……”杨锦松很认真的样子。
“谁呀?”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谁?”曹光宇想了想,“你不会说的是沈沉星吧?”他瞪着眼睛问。
 “看,还是心里有她吧,你不觉得其实她比宁宁更适合你吗?”
曹光宇心里一动,是啊,沈沉星除了冷傲一点儿,各方面看起来都还不错。最关键的是,她含蓄内向,决不会像宁宁那么浮躁。
“可是,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她好像是跟你们院的吕芒关系比较特殊?”他突然想起这一点来了。
“特殊并不代表一定是男女朋友啊,你看沈沉星像似个有男朋友的人吗?”
曹光宇想了想,“还真不像!”
“吕芒已经去法国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在学校口碑不错,就是有点怪,从来就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女朋友。”
 “我也见过他两次。”曹光宇回忆道,“看起来挺正常的一人,不知是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
“好多人这么猜。”杨锦松附和着。“不过咱们今天不是谈他,咱说的是沉星。说实话,当年我们学校一大帮人都打过她的主意,最后她只和一个叫郝……什么的高她一届的人,谈过一场不太长时间的恋爱。”
“她不会也有什么问题吧?”曹光宇故意开着玩笑。
 “有什么问题呀,她的问题就是把自己藏的太深了点,弄得一般人连试都不敢试一下!”
“你们说谁呢?”苏菲满脸疑惑的样子。
“一个女画家,我过去的同学。”杨锦松耐心地解释着。
曹光宇若有所思地听着,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试试,不成也不会失去什么,成了,那就是天意。

曹光宇的出现,令沉星也不由得想到了或许是天意。
吕芒离去后,那种锐利的伤痛将她一下子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他就那么走了,转身,像过去的无数时光中的一个最最普通的场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根本不在乎身后那双凝视他的目光。
她终于看清楚了,那只是一场梦、一场自己一厢情愿的梦,白日梦,可悲的是这个梦做得太长了。
呆呆地坐在家中,悲伤如尘雾从空中倾泻而下,一点点地淹没了她,吞噬了她。望着那漫天满地的烟尘,她无法呼吸、不能呼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开始枯萎、凋零。
那是一段没有任何光亮的日子。她避开所有能避开的人,独坐在寂静的房间里,任由那无边的黑暗吞噬着她。有限的、必须外出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穿着她外衣的空壳子女人,在狭小的办公室里、在喧嚣拥挤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她的灵魂和她的肉体已经分离了。
她“平静”的可怕,“平静”得让身边的人都一无觉察,“平静”得连经常想过来看她的叶城都以为她确实只是很忙。
没有过相同体验的人是无法知道那其中的滋味的。
她一个人在生死的两岸中沉浮、挣扎。

直到有一天,清晨醒来,忽然听见了谁家公鸡报晓的声音,她的眼睛瞬间湿润了。
穿好衣服,下床,到厨房里打了满满一大盘清水。一头扎进清水里,许久才猛地抬起头,剧烈地喘息,然后再扎进水里,在水中任由泪水横流……
当厚厚的毛巾贴在脸上,她苦涩地笑了,她知道自己又活过来了。

然后,仿佛是上天对她的安慰与补偿似的,曹光宇微笑着走了进来、走进她的心房,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味道。
她还能说什么?
她只知道她自己再也不会愚蠢地拒绝任何真实的、看得见摸得着的情感了。

当沉星和曹光宇一天比一天更接近的时候,与他们相距不过几米之遥的叶城,却在一天比一天尴尬中,最终决定,必须从这潜在的三角关系中抽离出来。他不希望沉星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他已觉察到沉星现在和大家有意在拉开距离,他们已经好久都没见到她了。另一方面,他也怕小五继续误会自己,同时也不想伤了莲子的面子,
他借口经济危机,开始天天跑中关村他过去的同学、朋友的公司,而将“家”留给了小五。
事实上,他口袋里的钱也确实快要见底了,是得想办法去挣点钱了。
好在他的同学、朋友们也都需要他这种打零工似的“加盟”。所以,无论是编程序、设计网站、甚至是电脑维修之类的杂活,他一概来者不拒,反正他目前只需要忙碌,只要不回“家”、晚回“家”就行。
而小五那边,也毫不怀疑地认为他必须出去挣钱,并暗中松了口气。
能更无拘束地跟莲子来往,让小五从心里往外感到说不出的愉快。没过多久,他已经开始着手帮莲子准备开一个个人画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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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yaya2007 回复 悄悄话 追了这么久,等下一篇啊!:)
2boysmama 回复 悄悄话 why no more update for long?
雪如棉 回复 悄悄话 谢西西,刚去你的博客补课去了。很喜欢你甜蜜的生活和轻松流畅的文笔......

祝你2010开心、如意,常来常往哈!!
秦西 回复 悄悄话 很喜欢你的这篇。。。。

给小雪拜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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