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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轮回的轮回

(2008-10-12 21:23:20) 下一个
      汽车在嘉兴休息站停下了,父亲忙着找吸烟处,妻也有烟瘾。我要找的是当地的土产,嘉兴粽子。我买下了两大包真空包装的,数天后听到嫂子说,散装的要好吃多了,我两眼直了一阵,这是后话。
  
      大哥开车拉我们去了绍兴,我父亲的老家。记得上次回乡还在高一就读,也就是二十四年前 。现在的老家变得怎样,对我来说只是好奇,8月的早晨分外亮艳,阳光从车后赶来,似乎有股力量催我们急驶,高速公路旁的杂草或树木绿得栩栩 ,丝毫无畏于这夏日的炽热,但车窗外袭来的凉风还在提醒我现在还是早晨,离目的地尚早,便导致了车内嬉闹声一片,父亲情绪少有的好,加上他刚才买了些类似月饼的糕点,据说也是土产,分给我们吃,妻热衷于她的鹅翅膀,双手沾满了卤汁已顾不上从前座传来的糕点,我也是个爱说笑的,忽然间最忙的倒是一张嘴。临近绍兴时我们开始关心起道路来,看路牌,找地图,比开车的大哥还紧张。
   
          这是我今年回国,陪父亲回乡的前奏曲,前去探望重病的亲戚是我们这次回乡的缘起,记得我大妈,也就是我父亲的大姐,她们家门口有座山,当时我们还是翻过那座山再过了桥,就到她们家的,于是我透过车窗一直在寻找,是寻找我往年的印象,虽然已经淡薄,我还是期盼能回想起来,和我现在看到的能够吻合,但事实告诉我这已经很难。眼前广阔的公路取代了我的记忆,那湫隘破败,泥泞坎坷的陋巷已不复存在。我内心有了一股困惑,真的这二十多年将一切都给抹去,时间的残酷就在于他躲在我身后,悄悄地无声无息抹平我的足迹。汽车脱离大道转进了一条街坊,父亲说:“喔!到了到了!”看来还是些蛛丝马迹穿过时间留了下来。江南典型的小河出现在汽车右边,翠绿的柳枝随风摆动,当地人已经在门前开始忙碌,而这一切又瞬间被抛在车后。那座我在上述提到的山,和大妈的家几乎同时出现,表哥,表嫂,表姐,侄子都早已在门口迎接我们,二十多年,我有点不敢认了,白发,皱纹,新房,还有陌生的家狗,只有笑颜依存。亲戚的攀谈还是和原来一样随便,我忽想起了杜甫的诗:“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家。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问答未及已,驱儿罗酒浆。”
   
          问及起大妈,说去了邻居家念佛。表姐,表嫂正忙着做饭做菜,表哥一直在打电话,联系还要买鸡买鱼,我和哥偷闲溜达到新房后的旧宅,我们曾经在那里留宿过,正门已经关得很严实,自从多年前大伯去世,这里只有大妈一人住着,我们是从偏门进去的,高高的门槛,是的,似乎这不是我第一次,我仿佛踏回到从前,光溜而发黑的石板和左旁堆得好高的芦草,芦草已经陈旧,上面的积灰将草的褐色印得更深。阳光将天井照得极亮,似乎助我们将这一切看个透彻。我渐渐地摸索到了一点过去的记忆,指着旁边的那间屋对哥说:“当年母亲是住在这里的吧。”台阶前大大的水缸把我彻底地带回到从前,嗨,原来什么都没有改变,记得我曾经问过当时还很年轻的表姐,这水缸里的水用作什么?她说,这是积的雨水,很干净的。是的,我完全记起了当时的情景,因为那次我们随父亲回乡是在农历新年,大妈大伯的整个家里里外外都在忙碌,还有家禽迎着门槛跳进跳出。门外炮竹烟火,客堂八仙桌上满满的糖果胡桃,黑漆的大门上挂着大红的对联,各路亲戚论资排辈,各自作揖拜年,绍兴方言里夹杂着我们的上海腔,无疑成了稀客。戴着旧毡帽的大伯那可亲的形象历历在目,而今只有幽静的天井,脱露出砖块的灰墙和大水缸沿底那圈木绿而带污黑的青苔。木板墙已被年代刮得斑白,只有匍匐在石板间的青草,揭示出生命的存在。我已将时光混淆,把它们完全捏成在一起,没有消失,也谈何改变?二十多年挥间过去而又欣然归来,人们将时光永远的想象成直线,将过去留在身后,将未来摆在前方。我看未必,未来,过去和现在其实同时在我们眼前呈现,只是我们没去察觉,佛怕众生难懂,就将这条直线前后衔接,说这是轮回。哪有轮回!一切都在即时。
   
           我在新房的客堂里见到了大妈,她神采奕奕,说笑中还能道出我的小名。见到我父亲更是谈起了好多往事,姐弟间多年未面,却又相见如故。大妈八旬高寿,已是常年念佛,随身的布袋里还放着木鱼,念珠。
   
            我的回乡故事已到尾声,情节谈不上曲折迭起,其实能陪两鬓华发的父亲回乡一趟,是我最大的心愿。黄昏将尽时汽车往回开了,当问到一些家乡琐事时,父亲依然健谈。车里载着临别时亲戚送的土产,梅干菜和鱼干,还有满足和憧憬。我略有倦意地摇下车窗,凉风依旧,脑海里清理着今天的一切,想把它深藏。汽车还未驶进市区,而窗外已是夜色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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