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衣掐指一算时程,觉得同泽去不周山寻医,此时差不多也该往回赶了,她担心,若与他回去的时间错开太多,两下兜不拢,便不敢在三窝子久留,她跟盟主及众头领告别后,径直往回赶。一路顺利,正当她暗自庆幸,这趟出行大功告成,来去人不知、鬼不觉时,哪承想,她却在宫里与同裳再次不期而遇。
无衣远远瞧见了他,正想赶紧绕道避开,哪知同裳却好像是在等她,飞快地冲着她奔过来,甫一见面,他气还没喘匀,忙不迭地问:“无衣,听紫鸢说,你出远门儿了,怎的一去这么久?去了哪里?为了什么?怎么走前也不打声招呼?”
同裳跟老友重逢一般,喜悦之色溢于言表,他直抒胸臆,以致说话没有边界感,这让无衣多少感到有点尴尬,她见避之不及,只好假装刚看见他,赶紧施礼,问:“给翼王殿下请安,王爷找我有事?”
“非得有事才可以找你?”同裳轻责道:“你屋那俩小丫鬟干什么吃的?!只说你跟王兄出门去了,到底去哪里、何时归、为了什么,一问三不知,害得我这些天提心吊胆,难免胡思乱想。还好,你平安归来,否则,本王定然轻饶不了那两个婢女。”
“哦,多谢王爷惦记,不关她俩的事,是妾身特意没告诉她们行程的……既然王爷无事,那,妾身就先行告退,一路风尘仆仆,妾身蓬头垢面、衣着腌臜,着实羞于见人,想先回房沐浴更衣。”
同裳道:“先等一下,我,那什么……的确有事问你。”
“哦?王爷请讲。”
同裳道:“那日你大婚,起先我只知你是大渊嫁过来的,孙丞相的外甥女,我就没往心上去,只是跟随众人,做了个看客。过后我才听母后说起,是因为担心鄀阳那边找麻烦,又因你重孝在身,所以才没有广布天下,对外大肆声张,慕容王后是母后的胞妹,即便她们姐妹情深,母后也没告知她实情。”
无衣道:“母后睿智,设身处地为妾身着想,妾身感念在心。”
“可是,婚礼潦草俭朴,委屈你了。”
无衣凄然一笑,淡然道:“哪里说得上委屈。父母家人尽逝,只剩我孤身一人在世,若水上浮萍,随波逐流,去留皆由天意。更何况,以无衣蒲柳之姿,愚陋资质,父王不违誓约,太子肯容纳妾身,无衣自是感激不尽,安敢心存奢望?”
同裳内心忿然不平,想着王兄大婚之日才匆匆赶回家,居然连这等人生大事他都不放在心上,显然他对这门亲事是不情愿的。而无衣,则是同裳心目中的洛神,若天上明月,照亮着他,给他希望,给他幻想,而他却只能仰望,遥不可及。
同裳打断她:“我不准你这样贬损自己!在我眼里,你是那‘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样的绝世风姿,你肯下嫁,是我拓跋家的荣耀,若有哪个人胆敢对你不敬,本王第一个饶不了他,王兄也不行!”
“谢王爷抬爱”,无衣赧然,小心提醒他:“妾身如今已是太子妃,自当谨守本分,不敢逾规越矩,不敢心存非分之念,王爷见谅。”
同裳道:“秦小姐可能有所不知,我这人一向吃软不吃硬……如果他待你奉若圭臬、视若珍宝便罢,否则,我可不会客气,管他什么天王老子,玉皇大帝,哼!”
无衣心里五味杂陈,她委婉道:“多谢殿下好意,妾身与太子情深意浓,琴瑟和谐……”
无衣还没想好该怎样接着往下编,身后突然传来同泽的声音,顿时吓了她一大跳,仿佛做坏事被抓现行一般,她的心脏扑腾扑腾狂跳,惴惴不安:怎么会这么巧?难道也是,冥冥之中命运早有安排?刚才我违心说的那些话,他到底听去了多少?
无衣回过身来,同泽见她面若桃花,娇羞可人,耳边响着刚才她说的那些话,心里不由得一暖,他微微一笑,嗔道:“无衣,你知我身子虚,还跑那么快,怎的也不等等我?着急回家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嘛,回头罚你为我熬梨膏,必须是你亲手熬制的,不可假手他人。”
无衣一脸惊诧地望着他,不知他缘何突然跟自己套近乎,言语暧昧不说,还不讲尊卑礼仪,她含混道:“殿下,梨膏又非琼浆玉液,想吃还不简单,妾身遵命便是。”
适才同裳只顾着跟无衣表白,他目不斜视,眼里只有佳人,直到他发觉,同泽带着两个近身侍卫,不知何时已到了眼前,况且,此刻同泽与无衣眉目传情,旁若无人,对同裳来说,真好比泛舟遇逆风,赏梅逢骤雨,他顿感扫兴,可碍于礼制,他还是施了一礼:“见过王兄。”
同泽问:“王弟,我出去这十多天,可有大事发生?”
“不曾,一切安好。”
“那就好”,同泽又扭头跟无衣说:“无衣,这一路颠簸劳顿,你也累了,先回房沐浴更衣去吧,我跟王弟有几句话要说。”
望着这俩兄弟,无衣内心忐忑,不知他们会不会因为自己而起冲突,可既然同泽已经吩咐下来,她也只好照做,跟同裳告辞后,她转身回寝宫去了。
同泽见无衣走远了,婉转道:“王弟,我与王妃的婚事,虽说是奉父母之命,可我俩也算是前世有缘,今生有幸相遇……怎么说呢?世上很多事,扑朔迷离,假象丛生,让人雾里看花。管中窥豹,虽可见一斑,可又能让人看透事情的几分原委?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再回首,早已物是人非。”
同裳不知,刚才自己的肺腑之言被同泽听见了多少,他暗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如干脆豁出去,这就把事情挑明,省得日后与他龃龉不断。
同裳悻悻然,道:“王兄有所不知,我与秦小姐早就相识、相知,高山流水,两厢情悦,只可惜,阴差阳错,造化弄人,她嫁的却是你。”
同泽不恼,反而微微一笑,道:“呵,既然天命如此,王弟何必怨天尤人?”
同裳语带威胁,道:“王兄命好,王弟自然不会与你攀比,但秦小姐例外,若你不真心待她,王弟决不会袖手旁观,我说到做到。”
同泽冷笑一声,责道:“嗤,这是你该说的话?!无衣是我的女人,容得了你见缝插针?敝帚自珍,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