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然睁着眼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象她身下的床单一样,肉体上的痛苦已经减轻了许多,可心头上的痛却让她痛彻心脾。
这个刚刚过去的暴风骤雨之夜是她一生中最漫长、最痛苦的一个夜晚,她已经记不起颍川是怎样将她送来医院的了,也记不起后来医生是怎样给她做的手术,她只记得自己那只被鲜血染红了的手依然在眼前晃来晃去,这让她害怕得要死,她努力不去想,却怎么也无法避开它。
蔚然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自己满怀期待和热爱而孕育着的孩子就这么走了,那么静悄悄地就走了,连声妈妈都没有来得及叫,她感到她的世界突然变得空虚了,心也被那个远去了的孩子给揪得生疼,可是,她不想哭,她在想象着那个可爱的孩子是去了天堂。
我应该高兴才是,她去了一个美好的地方,不用再跟着我受罪了。
她想起以前读过的一篇文章,写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给自己才出生就夭折了的女儿写的墓志铭,‘她来这个世界看了一眼,不满意,便又回去了’。
“她一定是不满意了”,蔚然心里酸酸地难受,想想以后的日子,感到很恐惧,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蔚然”,门是虚掩着的,潇潇轻轻地推门进来,蹑手蹑脚地走到蔚然的床前,见她醒着,便跟她打招呼。
“噢,你怎么来了啊?下这么大的雨”,见是潇潇来了,蔚然试图坐起来,潇潇见了,连忙止住她:“不用不用,你躺着吧,杰森这会儿在我那儿跟奶奶玩儿得挺好,你放心好了。”
潇潇将手里的一个保温桶和一个食盒放在床头的一个小柜上,她打开桶的盖子,倒出一碗汤来,道:“我婆婆给炖了点儿乌鸡汤,里面加了些通血化淤的中药,你先趁热喝碗吧,流产就相当于做个小月子,你可千万不能大意啊,种下病根儿就麻烦了。”
“谢谢”,蔚然心头一暖,差点儿掉下泪来。
潇潇扶着蔚然坐起来,又将那碗汤递给她喝下,蔚然满怀歉意地说:“你看,这么糟糕的天气让你们两口子轮番上阵,太麻烦你们了,噢,回头帮我谢谢奶奶,她看着个小不点儿还得照看杰森,我真不过意。”
“你跟我还客气个啥!谁没个难的时候啊”,潇潇接过蔚然手里的碗,将它放回到了那个床头小柜上后,又问:“昨晚颍川跟我说,你家老夏不在家,怎么这么巧啊,他去哪儿啦?啥时能回来?他还不知道这事儿吧?唉,要是知道了还不定怎么心疼呢”,说话间,她想起了自己那次假孕却被蔚然给嚷嚷了出去的事儿,不觉埋怨了一句:“我说你啊,嘴可真够紧的啦,怀孕都四个月了连我都不告一声啊,没拿我当朋友?我可真有点吃味儿了哦。”
潇潇还在唠里唠叨地说着,蔚然再也忍不住了,掩面放声大哭起来,那是一种处于彻底绝望中的哀号,只有肝肠寸断、伤心欲绝的人才会这么恸哭。
蔚然直哭得潇潇也跟着掉泪儿:“蔚然,已经这样了就别再难过了,孩子想要还会有的,你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啊。”
蔚然歇斯底里般地哭了一阵子后,收了泪,她抽抽搭搭地跟潇潇详细讲了她与夏禾正在闹离婚的经过,边说边不住地叹气。
一旁的潇潇听得早就气炸了肺,骂道:“真他妈的无耻透顶了!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那个小骚货,平时看着倒人模人样挺招人喜欢的,没想到会是这么个下贱胚,我先开始就看她那个骚样儿不顺眼,她在老夏面前撒娇使嗲,酸得我恨不能满地上划拉牙去,我回家跟老潘讲去,他还嫌我嘴没把门儿的,就爱多管闲事儿,我可真后悔啊,要知如此,我就该早点儿提醒提醒你才是,蔚然,你的脾气我是知道的,我可跟你说了啊,就一个字,离!咱跟他离!都这样了,你就别指望着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会回心转意了,他的心不在你这儿,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不会领情的,地球从来不会因为没了谁而不转的,踹了他,我保证你过得比跟着他强。”
蔚然叹了口气,说:“唉,有这个孩子扯着腿儿,我无论怎样低三下四都想跟他凑合着混下去,我寻思着,混到孩子大了他或许也就收了心了,我没有想绊着他、不放他走的意思”,想起了那个流掉的胎儿,她不禁又抹起泪来:“现在弄成这样了,我倒是彻底死了心……可怜我那孩子,竟被自己的亲爹给夺了命去。”
潇潇气咻咻地道:“换作是我,我肯定打911,先把他送局子里关两天给他个教训再说,还绿卡呢,他啥也甭指望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嚣张了?!妈的,这种人渣就得让他吃点苦头他才能老实。”
“唉,已经这样了,我害他也没啥意思,毕竟夫妻一场,我念着他的好处也就是了,他这些年也不容易,压力那么大。”
潇潇向来炮仗脾气,嘴比脑子快:“我说你这人呐,怎么还没明白,啊?!人老实大了就是软弱你知不知道哇你,他都对你那样了你还护着他,要我看,你俩这事儿也得怨你,怨你平时太依着他,这不,惯出毛病来了吧?我跟你说啊,感情是感情、钱是钱,两码事儿,这是我的原则,有感情的时候咱可以不讲钱,没感情的时候咱就一定得讲钱,你这事儿我是管定了,回头我帮你找个好的律师,咱可以放他出去找别人,不过,对不起了,得让他光着腚出门儿,这是他自己赚的,活该!他刚找了个金饭碗不是?正好,咱就拿他当咱提款机了,你别看他现在穷人乍富,抖得得瑟,只要让他变成穷光蛋,我看他还能怎么蹦跶!”
听潇潇一番话,蔚然苦笑道:“唉,这又何必呢?!钱没多没少,我穷日子过惯了,怎么还不能凑合?”
“蔚然你错了,咱不为自己还不为孩子?杰森已经没了爹了,你不能在物质上再亏待了他,孩子长得快,没几年就该上大学了,这学费呢?你总不能眼瞅着他因为没钱上不起好学校吧?虽说可以贷款,可你舍得他还没毕业就背一屁股的债吗?咱这又不是讹他姓夏的,法律判给你的你就尽管拿着,还得想办法多拿,拿得他心疼,你也别老想着夫妻情意不情意的了,他已无情,你就没必要跟他讲义,他欠了你的情就该拿钱来抵。”
潇潇说到杰森,真是戳到了蔚然的痛处,她心一横,道:“潇潇,我听你的。我已经对不起杰森了,没能给他留住爸爸,我一定得给他多争取点儿钱”,说完,她叹道:“唉,人穷志短呐。”
“这就对了嘛,咱跟谁置气也不能跟钱过意不去,就算钱是个王八蛋,那咱也愿意它是咱家的王八蛋,是吧?”潇潇拍了拍蔚然的肩膀,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咱不能就这么吃个哑巴亏,回头我替你找那俩人渣算账去。”
最好的结局不是找渣男算账(虽然我痛恨渣男),是女主找个更好的男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