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然哆哆嗦嗦地给亚娟拨了个电话:“喂,亚娟吗?我是蔚、蔚然呐”,她的声音是颤抖的,余惊未消。
亚娟听说是蔚然,心里有点纳闷儿:“噢,蔚然呐,你这会儿不是正在班上吗?我正要出门,你啥急事儿啊?”
“我怕你走了,赶紧给你挂了个电话,别,你别过来了,出事儿了。”
亚娟心下一惊,说话也不利索了:“啥?出了啥事儿?餐馆儿遇上打劫的啦?”
蔚然稍稍镇定了一下,道:“不是,是移民局的来查了,我当时恰好去了趟厕所,就一会儿的工夫,我从厕所里出来时,瞧见阿新、小莱他们几个在正厅西面那堵墙前一溜儿站齐了,他们前面还站着两个人,我往大门口伸脖子一瞧,见门口被两个人给堵住了,厅里还有几个人,拦住了几个服务员,好象在盘问什么。我当时差点儿给吓趴下了,我本来想从后门溜出去的,转念又一想,后门儿肯定也有看守的了,就又掉头回了厕所。我最近身子不太舒服,怕冷得厉害,咱馆子里冷气开得太足,我受不了,就在白衬衣里面多穿了件贴身短袖小褂。我今儿算是因祸得福了,我赶紧脱下餐馆儿的衬衣跟马甲扔垃圾桶里了,然后装作刚吃完饭的样子,大摇大摆地从前门儿出去了,走到门口,我还故作镇静地看了那几个人一眼,可我出门一进了车就差点儿瘫了。后来,我怕你来上班儿给逮着,就赶紧给你打过去,妈哎,说话这会儿我的手还抖着呢,吓死我了。”
亚娟也惊得发抖:“天哪,你可真够冷静的哦,听你这么说我都哆嗦,谢天谢地,我今天下午幸亏有课,班排得晚点儿,要不,我要是进去了阿毛可咋办呢,听说911以后移民政策紧了,抓着打黑工的也要遣送回国呢。”
蔚然直呼运气:“就是啊,我这不也后怕得厉害么,幸亏咱俩运气好哇,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我猜,八成是张老板得罪了谁,让仇家给告发了,他这人就是嘚瑟,开了个赚钱的馆子自己偷着乐就行了,也不注意着点儿。我前阵子听说他想把‘好运来’给吞并了,再开家‘四季春’的分店,后来又听说这事儿给黄了,因他压价压得太狠,不给人活路,这不,霉运当头了吧?嗐,我这人就是马后炮,早知张老板这样,咱还不如在‘北京园’呆着呢,当初图这里赚头大,这下倒好了,饭碗都没了,还差点进去。”
亚娟还在那里感慨着、庆幸着、后悔着,而蔚然的脑子却在想着别的事情,她问:“亚娟,要不,咱再回‘北京园’干去?我当时离开时,阿梅还使劲儿挽留我来着,让我想去了,回头再去找她。阿梅的店不惹眼儿,她这人还算和气,不怎么招摇,我估计,移民局断不会去她那里查的”,说起阿梅来,尽管蔚然对她还是耿耿于怀的,可一想到自己需要赚钱来,也顾不得以前与她发生的不快了。
亚娟听了,有点诧异:“哎我说,我倒是无所谓的,回去就回去,反正我横竖是个蒸煮不烂的滚刀肉,脸皮厚着呢,大不了她不要我我也没啥好难受的,你呢?你面皮儿那么薄,自尊心那么强”,她本来还想说,“怎么能低下身段来求她啊”来着,一转念,觉得不妥,就收嘴了。
“唉”,蔚然叹了一声,道:“我这不也是正为筹学费犯愁嘛,人被逼急了,哪儿顾得上脸面哦,还是先顾肚子要紧。”
亚娟道:“蔚然啊,不是我说你,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可别跟我学啊,你看我,啥事儿都逞能耐,要强要到最后,连老公都给吓跑了,你家老夏那么心疼你,你就在家安心带孩子就是了,何必这么辛苦呢?趁着还能生养,我看你趁早再要个老二,等儿大女大了,看着他们有出息就是咱的成就了,咱这辈子省吃俭用、辛辛苦苦地,图得不也就是这个了?”
蔚然被亚娟说得难受,想起了肚子里的孩子,心头一酸,道:“他呀,一个穷打工的博士后而已,哪儿能养活得起一家四口呢。”
亚娟笑道:“好你个蔚然,竟跟我也保密,还拿我当朋友了不?”
“啥?你说啥呢?”蔚然被她说得一头雾水。
“还跟我这儿装,跟我也来‘立给儿隆’啊,我可真生气了。”
蔚然实在想不出,除了她怀着孕和正跟夏禾闹离婚还有什么可以值得亚娟大惊小怪的事情,而她也并不认为,任何外人会知道这些:“你说的啥,我真的不知道啊。”
亚娟撇着嘴道:“你家老夏拿到了默克尔制药12万的offer,国家利益豁免也批了,就等拿到绿卡去休斯敦上班了,这事儿连我都听说了,你就不用捂着盖着的了,默克尔那可是全球500强的大企业啊,虽说那里的中国人已经不老少的了,可像你家老夏这样的,上来一下子就能拿到个高职位的,我看超不出三、五个的。”
蔚然心头一颤,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把身子靠着墙,心道:怪不得他要收拾行李了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天哪,他做得可真够绝了。
蔚然惨然一笑,掩饰道:“噢,是这事儿啊,我家老夏早就放出风去了,我还以为你早知道了呢,其实,他这也不是什么多好的职位,我们也怕嚷嚷得满城风雨的,最后没去成怪尴尬丢份儿的。”
“我说,你绿卡马上到手了,还打什么‘北京园’的工呢”,快言快语的亚娟又道:“哎,我昨天在学校里遇见了老夏还跟他开玩笑来着,说请客别落了我哦,你家老夏比你还深沉,跟我嘻嘻哈哈打太极就是不松口,反正我不管,我这客你是请定了,这么大的喜事儿我不宰你宰谁去?你们多少也得分我点儿运气吧?别那么小气啊,我可是赖上你们了,我的刀已经磨好了,这回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蔚然嘴里“那是自然”应着,却差点晕倒在地,她颤抖着挂上了电话,身子顺着墙滑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眼前金星乱冒,感觉心中无限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