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大多数人都可能多少有点自恋,倒也不一定是坏事。但如果自恋程度很严重,就成为了自恋狂,属于一种精神变态,英文学名Narcissistic Personality Disorder。 自恋狂最显著的特征就是自以为非常了不起,渴求别人的艳羡,同时对别人麻木不仁。由于自恋狂在人群中有相当比例,我们在生活中难免都会遇上,他或她可能是你的上司、同事、朋友,甚至父母、配偶、子女,会为你的生活加入相当的苦涩。
在王尔德童话故事《了不起的冲天炮》中,主角“冲天炮”就是这么个角色。
“冲天炮”本来不过是为王子的婚礼准备的一枚烟花,可他却自大到认为:
“国王的儿子运气真好,”……“他正好赶上我要燃放的那天结婚。说真的,就算事先安排,也未必能为他挑到更好的日子;不过王子们总是这么走运。”
甚至:
说真的,王子和公主昨天的婚礼就是为了向我致敬。
在他看来,如果没有他,这世界就会沦入万劫不复:
“要是今晚我出了什么意外,那对大家可就是天大的不幸!王子和公主从此不会再快乐,他们的整个婚姻生活都会被毁掉;至于国王嘛,我知道他一定会一蹶不振。说真的,每当我想到自己地位的重要性,我简直都要感动得落泪了。”
自恋狂是绝对不能直面现实的,因为如果他睁开眼看世界,他那虚假的伟大形象就不能存在了。自恋狂需要在自己的眼中维持一个虚假的世界:
“常识?真是笑话!”冲天炮愤愤不平地说道,“你忘了我是多么不平凡、多么了不起。谁都可以有常识——只要他没有想象力就行了。但我可是有想象力的,要知道在我眼里事物从来都不是它们真正的样子,我总是要把它们想像得完全变了样。
自恋狂的生活动力就是要感受到自己高人一等:
人生唯一的支柱,就是要意识到所有其他人都远不如自己,我一向勤于陶冶这种心态。
在自恋狂眼里,自己永远是站在道德的顶峰,因为他就是道德,他有当然的权利去批评别人缺乏道德:
“这是个理由太自私了。”冲天炮愤怒地说道,“你有什么权利开心?你应该想着别人。事实上,你应该想着我。我就一直都在想着我自己,我希望别人也都这么做。这就叫同情心,是一种美好的美德,而我对此有着极高的天赋。"
有趣的是,如果两个自恋狂相遇,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王尔德安排“冲天炮”遇上一只青蛙。青蛙们彻夜叫唤吵得人睡不着,可经青蛙自己一说,成了:
“我们都坐在农舍旁边那口老鸭塘里,一等月亮升起就开唱。那声音是如此美妙,人们都不肯睡觉来听我们唱呢。事实上,就在昨天,我还听到农夫的妻子对她母亲说因为我们她晚上根本睡不着。能受到这么多人的欢迎,真是让人欣慰啊!”
青蛙一见冲天炮,就按照自恋狂的路数给对方一句恭维,但那只是要套对方来注意自己,然后就涛涛不绝地讲自己,再不给对方插嘴的机会。这让冲天炮火冒三丈:
“交谈?真好意思说交谈!”冲天炮说道,“明明是你一个人在说话,这可不算什么交谈。”
“总得有人做听众呀,”青蛙回答道,“我就喜欢全由我一个人说。既省时间,又能避免争吵。”
“可我就喜欢争吵。”冲天炮说道。
“但愿你不是这样,”青蛙心满意足地说道,“争吵是极其粗俗的行为,因为在上流社会里,大家的意见都完全一致。再说一次再见,我看见我那些女儿了。”说完,小青蛙游走了。
“你这个人真让人恼火,”冲天炮说道,“而且非常没教养。我最讨厌像你这样光说自己的人,尤其是当我正想说我自己时。你这种行为我称之为‘自私’,而自私是最可憎的品质——特别是对我这样性情高贵的人来说,我可是出了名的富有同情心。事实上,你应该以我为榜样,你绝对找不到比我更完美的模范了。既然现在有机会,你最好好好把握,因为我马上就要回宫了。我在宫里可是个红人,说真的,王子和公主昨天的婚礼就是为了向我致敬。当然啦,你这些事肯定都不知道,毕竟你不过是个乡下来的。”
“跟他说话是没用的,”一只蜻蜓说道,它正停在一根褐色的大香蒲上,“一点用都没有——他已经神游到别处去了。”
在这篇童话中,自恋狂并不止于冲天炮跟那只青蛙,还有不少稍弱一些的自恋角色。同是自恋,风貌别异。在这么一篇短短的小故事中,浓缩入如此丰富的嘲讽,不得不说王尔德的确是文学史上数一数二的嘲讽大师。
英文原文: The Remarkable Rocket
中文翻译: 了不起的冲天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