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日食（128）

       婚礼是在镇上的教堂举行，晏之大姑穿上了白色的婚纱，昨天晏之和表姐陪她试婚纱的时候，大姑因为第一次穿婚纱就弄得自己害羞不已。

       今天在众人面前许是有些腼腆又许是有点兴奋，更是羞红满面，还真有那么一种含羞带怯的柔媚。

       恍惚间，连牧师问她愿不愿意时都走了神，最后羞怯而又感动的应着让大家都看到了爱情中小女人的模样。

       工程师也是被这片羞怯感动着颤抖着双唇亲吻了新娘。

       表姐不光带着她自己的一双儿女，也把她的白人老公以及老公之前婚姻的一对儿女带来了，几个小孩坐立难安的一刻都不消停，唯有表姐最小的那个据说有一颗老灵魂的儿子，在这一刻流下了眼泪，他嘴中喃喃的念着。

      “婆婆，你一定要幸福啊！”

       小孩一边念叨着，一边哭得稀里哗啦，把教堂里的众人都感动到了。站在他们身后的我和晏之心有灵犀的都心里一颤，互相深情回眸着，晏之默默的攥紧了牵我的手。

      “。。。是的，大姑你一定要幸福啊！”

       我也在心中默默的祝福着，为那个一生辗转不遇良人，古稀之年终于在异国他乡寻觅到了爱情的女子，那个单薄瘦削已然失去了生命中最光彩的身姿，却依然奋不顾身投入到了爱情，此刻面色羞红了的女人。

       之后参加观礼的人们陪着新婚夫妇在附近景点拍了很多照片，大姑虽然上了年纪，不过身材还是纤细婀娜的，脸上的羞红一直没有褪去，在大家的取景框中有着中国女人独特的古典美。

       下午，大家都聚在屋后的典礼帐篷中，听他们的爱情故事，也纷纷上台发言，送上祝福。

       最后在舞曲中，整个婚礼达到高潮。

      “你看大姑的眼神都满含着深情，有了泪光！”

       是的，两个新人的眼光彼此纠缠在一起，甜腻的感觉都能拉丝。

       也许他们已经不是最好的年华，但大家眼中看到的此刻的他们，眼睛已经不再浑浊，影影的能看到青春的模样，单纯、感动、崇拜、热烈。。。

       “你说我们老了，还会这样的爱着吗？”

       晏之依偎在我身旁，一起眺望着婚礼最后燃放的烟花。

      “。。。会的，我想和你永远这样依恋着走下去！”

       我吻着晏之的脸颊。

      “烟火真美丽，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还是尽情燃烧了一生！”

       晏之突然有些伤感，我搂紧了怀中小鸟依人的爱人的身躯，用我的温暖抵御开始袭来的夜寒。

       第二天是4月8日，星期一。

       很多昨晚留宿的宾客都陆续告辞离去。

       上午，晏之准备送我去机场，她答应大姑在这里小住两天陪陪她。

       晏之表姐也留下来到时和晏之一起走，她要把她老公以及4个要赶回去上学的孩子一起送机场。

       我们分别开两部车，大姑也跟了去，不过也许是嫌那边的大呼小叫，她和小外孙坐到了我们这边。

      “婆婆，你知道今天有日全食吗？！”

       为了打破分别在即的低气压，小孩开口道。

      “忙了这么久，我都好长时间没有关心新闻了，要说日食我还真不知道！”

      “这是2017年以来，北美大陆唯一能完整看到的日全食，错过了再次看见又要几十年后了！”

       小孩嘀咕着，大姑沉默着没有应答，许是想起了什么心事。

      “中午1点多就能看到了，不过那时我们差不多已经登机起飞了，不知道在飞机上能不能看到！”

      “我让妈妈买晚一点的飞机票，不过她为了省100多块一张票钱，没有答应我！”

       小孩撇了撇嘴。

      “不过5个人的票钱就要5、6百了，我也能理解她！”

       小孩懂事的让人心疼，这在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美国，真的很少见，难怪说他有个老灵魂呢！

      “也不知道这样的天文奇观会发生些什么？”

       小孩自言自语。

       我和晏之忍不住的对视了一眼。

      “。。。还好，我的飞机是2点的，在机场能凑合着看上一眼。”

       我不忍心刺激小孩，心里默默的一叹，不过我对这些所谓的天文奇景并不感冒，也全没特别留意。

       到机场已经将近12点了，我们拥抱着告别。

      “。。。亲爱的，这次婚礼给了我很多启发，等你回来，我们一起也好好策划一下！”

       我抱着晏之，在她耳边轻轻叮咛。

      “嗯！”

       晏之欢快的答应着，我感觉我们分开时的眼光能缠绵着拉出一道彩虹。

       奥斯汀机场很繁忙，尤其是午间时分正是起降航班最忙碌的时刻。

       我排在长长的安检队伍中，美国机场的安检繁琐而又效率低下，队伍缓慢的移动着，我忍不住对边上TSA快速通道羡慕不已。

       眼睛的余光中，不经意的撇到通道中走过的一个亮丽的亚洲人身影，高高的马尾有活力的跳跃着，苗条挺拔而又错落有致的身材格外引人注目，一身lululemon的运动装虽然是很多美国女孩的常规穿搭，但穿在那个女孩身上怎么看都觉得分外养眼。

       “。。。呸，我不是个好色的男人，刚才才和亲爱的老婆分开！”

       我心中嘀咕着，强行收回了目光，只是惊鸿一瞥而已突然就觉得心中漏秒般的错乱了一拍。

       那个人的侧颜怎么那么熟悉！

       溪月！

       我再次寻觅那个方向，人已经消失不见。我的心开始起伏不定，世界真是圆的，一些人总会再次相遇。

       我有点浑浑沉沉，过安检的时候甚至忘了取下腰带。

       匆匆过了安检，我不由自主的一路寻觅，不期然的寻着再次看到那个人影。

       时间在流逝，我觉得自己脑中开始抽真空般的慢慢一片空白，埋藏在深处的一股执念压制不住的蠢蠢欲动，那无名的念想活过来像似机械般的不停在耳边鸣响。。。

       已经走过了无数的登机口，甚至我都开始扫描那些商铺和Cafe。

       远远的我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目光向我投来，像隔了千山万水，又似穿过了无数时光。

       我们都远远的定在那里，似乎难以置信，似乎又想解读那目光中承载着的思念与期待，这一瞬我觉得我被凝固在那些干涉光影中，四周封固了川流不息的人群，以及喧嚣不已的声息。

       我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她迈开脚步，感觉自己打破了那些封印，我能听到世界裂开的“咔”的一片脆响。

       现实的世界慢慢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是由远渐近的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

       仿佛为了证明这一切的真实，我迟疑着按下了接听。

      “我打了几十个电话了，你怎么才接？”

       是晏之表姐的声音，急切又带着哭腔。

      “她们的车子就在我前面被撞了！”

      “现在警察、消防、急救都赶到了，还没把她们救出来，她们卡在车里了！”

       刺耳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所有的封印，让我回到了现实，心中再一次的漏秒般的紊乱了，我的世界再次颠倒。

       我掠过了那期盼转而疑惑的目光，在我匆忙奔跑的身影后成为了一道残影。

       冲出机场，脑子渐渐回血的我只感觉世界在我眼前倾覆，一层暗黑的铁幕，摩擦着、燃烧着惨白的日光，轰然落下。

       日食！

       黑幕在扩散，隔绝着世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逸散，失去。

       不！晏之！

       那末日般的景象渐渐刻进了我的骨髓，我的眼睛渐渐充满了血泪，在黑暗中模糊，耳鸣的声音又再度响起，是一片撕裂断帛般的弦子声。。。

      “我失骄杨君失柳
       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
       问讯吴刚何所有
       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
       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忽报人间曾伏虎
       泪飞顿作倾盆雨”
       。。。

 

      全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