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贡氏

沈仲章(1905-1987),排行名锡馨,笔名亚贡、亚贡氏等。沈仲章一生经历丰富,涉足甚广,颇具传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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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浮老道賭割頭(连载上篇)

(2024-07-12 13:41:44) 下一个

【编者按】本上篇原载《傳記文學》20246月号。该刊希望,等7月号刊出下篇后再转发。

羅浮老道賭割頭
──沈仲章領隊歷「苦」記(上)

沈亞明

父親沈仲章擅旅行喜山水,早年曾被稱「小徐霞客」或「沈霞客」。晚年,他對筆者憶述了一系列難忘的經歷。

其中,他被公推「領隊」與竺可楨等同攀羅浮山……山脚老道用腦袋作賭注「死諫」……未到山頂沈仲章癱僵在地……最後卻成贏家——令人聽後難忘。尤其是一些細節,父親邊講邊演示,當年情景彷佛眼前。

另者,一九八五年三月到十二月,沈仲章系統口述生平,筆者全程在場。其間,父親撥出一個下午,專講相連的一串小故事——同時聽講者事後據錄音再做筆錄。如今但凡懷疑自己的聼憶,就可檢索文本復核。

而本篇欲說之事,發生在一九三五年。當時,沈仲章是北京大學助教。暑假,去廣西參加科學年會。

桂省境内,李宗仁與白崇禧盛情招待與會代表。會後,安排兜風觀光。壓軸節目是汎舟灕江,書生雅士們分小組登遊艇,流連於「甲天下」的山水中。所謂「遊艇」,是省方徵用的民船。每船可載十來人,與沈仲章同舟共濟的有徐鴻寶(森玉)、謝國禎 (剛主)、王庸(以中)、虞和寅(自畏)等船客,還有船主及水手。竺可楨等人上了另一條船,但可相遇景點,共嘆觀止……詳情另述。

以上略陳背景,引到本篇敘事之始:沈仲章所乘扁舟到了梧州,外省貴賓揮別朝夕相處多日的船家,改搭其他交通工具,出廣西入廣東。

一、廣州組隊

翻閲一九八五年沈仲章口述筆錄稿,父親這麽說:「從梧州經過幾處地方到廣州」。筆者腦中有些零星聼憶,但過於散碎,唯恐搭錯。好在一九三五年九月,謝剛主回到北平,揮筆寫下<兩粵紀遊>。史家留錄,珍貴難得——該文也是本篇主要參考資料

(一)梧州到廣州

沈仲章記憶力相當强,因此學多種外文(英、德、法、梵文、古希臘文……還有馬來文)不感到費力。但是,經過一段時期梳理他的回憶,筆者發現,父親記憶力有强項弱項之分。

突出的强項是涉行動的信息,細部可以非常具體。對此,心理學及相關學科早有解釋——「動」助記憶。而明顯的弱項是記時間,雖對季節晝夜等能有印象,但常記不住日期。這也不難解釋,日月輪轉是自然現象,數字文字是人造標簽。

<兩粵紀遊>逐日記事,補了沈憶弱項。擇要概述相應旅段:八月二十五日下午,到梧州,夜宿廣西大學;次日下午四時,坐汽船出桂;夜深三時(即二十七日凌晨),抵三水(已越省界);六時,所乘火車啓動;九時,抵達廣州。

筆者找到一張沈仲章攝圖,暫名「葉間江面走篷船」。腦中有候用名,改「走」為「送」——融入攝影師依依惜別之念。

因爲,綜合絲絲跡象推測,該圖很可能是沈仲章透過樹葉空隙,用鏡頭目送那條把他送到梧州之船——父親會這樣的,而在搭「遊艇」的那幾天幾夜,他幫船家搖船,跟船家聊天,建立了感情。

可是,不詳他上岸逗留的時段,是否允許拍照。據謝文,他們下午就到梧州,時段應合適。儘管還不能下結論,但可能性加碼。不免欣欣然,特分享上述之圖於此。

另據謝言,從梧州到廣州,中間只停三水。沈憶則説,「經過幾處地方」。如何解釋兩説之差?兩人都對,各記各自踏足之地。

謝國禎到三水前,雙脚在汽船上,離三水後在火車上沈仲章習慣事先打聽,沿途會停靠哪「幾處地方」,他也會盡可能下去走走看看。

(二)隱身攝影師

一九三六年,《禹貢半月刊》分期連載<兩粵紀遊>題註:「卷中所插各種風景照片,多由沈仲章先生所攝。沈君將所攝全份相贈,謹致感謝。」

卷中,圖十三解説詞如是:「七星岩洞口立者為王以中及著者」。竪排不加標點,但能讀出是解「七星岩洞口」。看圖也是,「七星岩洞口」占據整個畫面,「立者」占幾十分之一,襯托洞口尺寸。

然而,the last but not the least——直譯「最後並非最不重要」,實際語境常引申隱喻或被理解爲「最後其實最重要」。稍稍細看,圖中兩人正襟併排,面向鏡頭。顯見,王庸與謝國禎是有意識留影留念。拍照前,被攝者攝影師應有溝通,拍照時也該面對面

有意思的是,謝國禎在文内列出若干旅伴,卻隻字未提沈仲章。而沈仲章憶說兩廣行,多處提到謝剛主。

試試分析:現在,監視鏡頭可自動拍攝,也有各類遙控設備。過去,需要攝影師透過取景框,確認被攝對象在畫框中的位置形態基本合意——尤其是上圖這樣的策劃合影,沈仲章必須目中有人。説不定還得口呼人名,請「剛主兄」這樣,以中兄」那般

而謝國禎,雖目擊相機,但不一定留意拿著相機的人。及至文章完稿,配圖可增色。彼時中國學界已懂,須註照片來源。這才弄明白,一路隨行的隱身攝影師是沈仲章。

漏了沈仲章的名字,並非孤獨現象,筆者不會責怪謝國禎。況且,拍風景照拍合影也沒什麽稀罕。有意思的現象是,不少事沈仲章分明是關鍵人物,但不知爲何常被「看不見」。

有篇對拙著《衆星何歷歷:沈仲章和他的朋友》的書評如是言:沈仲章「做为先, 「這樣性情的人,自然容易在每個可能的節點上,都是雖不可或缺但一直待在角落裡,因而不為人所知也就不難理解了」——想來有道理。

(三)頭號嫌疑犯

隱者且隱,繼續讀<兩粵紀遊>:「我這次旅行,本與徐森玉,虞和寅,王以中三公作伴。既至廣州,住在新華酒店,便與竺藕舫先生竺可楨在一起」。

針對上摘謝言筆者做了一個小規模語感調查。

問項一:<兩粵紀遊>作者到廣州前,與他作伴(可能)有幾個人?「可能」加括號意在突出,提醒答卷者考慮隱含的可能性,也許字面不明顯。然而,獲答一致:所摘第一句寫得清清楚楚 ,只有「三公」,沒有別人!

問項二:<兩粵紀遊>作者到廣州後,與他同住一個旅館的旅伴,又增加了幾個人?獲答也一致:所摘第二句顯示,只增加了「竺藕舫先生竺可楨」,雖名與字成雙,但是同一個人。

問項三:據讀感,謝國禎竺可楨在廣州住同一旅館,是臨時碰上的還是預先約定的?獲答略同:像是巧遇,緣分堪贊。有的答卷者索閲<兩粵紀遊>,讀了上下文後追加一句:沒看到預約痕跡,但也不能排除。

參比沈仲章回憶:在南寧開會時,由會方分派住宿,他與徐森玉、謝剛主等分在一組。會後同船遊覽,然後一起到廣東。確實,沈仲章這組人與竺可楨住在同一個旅館。但是,竺可楨並非孤身旅行,而是帶了一撥人——因此才有遠征羅浮之議,爲此才與沈仲章聯手組隊。

筆者提個有七八分把握的估測:謝公同伴中有某公或數公,竺公或其隨行(下面以「竺」總稱)相約,在廣東結伴旅遊。

那麽,何人與竺相約?目前兩個嫌疑對象:一號仲章,二號王庸。

先説二號:竺可楨研究氣象地理,王庸研究歷史地理。地理學兩分支的專家應會有交往,如果是王公拉攏「大同行」竺公,王謝至交,謝公應有所知情,筆下也許留痕——且待細察。

再説一號:如果是沈仲章裡通外組,隱身人較易躲過謝史家的雷達。而仲章為嫌疑,還有兩條理由。

一者,竺可楨著有一書,題爲《地理學家徐霞客》,介紹徐「老同行」。順此思路,竺公也許視沈「小徐霞客」「小同行」——沈仲章旅行常兼帶或專爲采風及語言調查,沾邊人文地理學,而沈君也曾與竺公及隨行「切磋」徒步越野、探山露營等經驗。

二者,在廣東遊山玩水,「小趙元任」特別有用——這個在北大語音樂律實驗室的助教沈仲章,能説幾句廣東話,被竺公等人看中,作爲隨隊「翻譯」的人選。

那麽,何時與竺相約?可能在南寧,也可能在灕江,甚至更早。父親坦言,一九三五年去兩之意不在年會,而在山水之間也。早在報名參會時,就「預謀」旅遊——這麽一想,仲章嫌疑更大了,列為頭號不冤枉。

(四)兩組合一隊

兩組人馬在廣州旅館匯合,策劃下一步,「問廣州有什麽地方好玩」。

竺可楨組「那幾個都是地理學家,說唯一有名的是羅浮山」(引號内均摘自沈憶筆錄)。想來,廣東名山不止一座,只是按竺組人員標準,羅浮山可冠「唯一」。

而沈仲章組内多文士,估測王庸等也會引經據典,什麽「粵岳」「嶺南第一山」「百粵羣山之祖」……也許會當場吟詠古賦舊韻。而那年代的理科人士從小讀私塾,詩文功底先入爲主。

大家興致勃勃,當即組成了一支登山隊。

羅浮登山隊規模多大?

已知謝剛主沒能入隊,他在<兩粵紀遊>寫道:「我初到廣州,就患足疾,徐竺諸公去羅浮山覽,我一人獨遊廣州」。

據上摘所列名單:徐竺確定肯定是成員,同文稍後提到王虞二公。而沈仲章難入謝眼,筆者斗膽做主,根據既成事實,讓他忝列「諸公」末位——加起來共五人。

羅浮登山隊成員全了?

沒有。還有竺可楨所携同伴,<兩粵紀遊>内無蹤無影——可見,謝史家筆下不止一個隱身人。須提醒,大可不必驚詫,遊記作者難以面面俱到,只能擇要而記。

沈仲章晚年的回憶也沒逐一列出人名,但説了竺可楨有同伴。沈憶如是:到了廣州,「我們一組和清華竺可楨他們七八個人住在一個旅館裡」。

參比謝沈兩人所言,大概只要從「住在一個旅館裡」的總人數中減去一人(謝),其餘就是出行人數。據語法分析,可有兩種算法。

算法一,「七八個人」是「竺可楨他們」的同位語,加上「我們一組」五人(沈、謝、徐、王、虞)——共十二三人。減去一人,登山隊浩浩共有十一二人。

算法二,「七八個人」是「我們一組和清華竺可楨他們」的同位語,即兩組合一起的總數。這樣的話,竺可楨僅携一二同伴。減去一個,登山隊區區不過六七人。

據過去聼父親講述留下印象,感覺竺組人員要比「我們一組」多。先假定算法一,羅浮登山隊超過十人。下文還有證據,届時回頭再議。

最後,提一點備考:「我們一組」也許還有一人。據沈仲章所述廣西住宿同組成員情況,估測是王星拱。不詳是否同去粵嶽羅浮,但後來從廣州一起去湖南,同登南嶽衡山,且待續篇。

 

[羅浮山圖;源自《古今圖書集成·方輿彙編·山川典·189卷》;維基共享資源] 

二、問路繞道

         沈仲章回憶:隊伍組成,目標選定,先查地圖。羅浮山離廣州不遠,在增城那裡,靠近東江。可從當時他們能找到的地圖上,看不清該怎麽去。問旅館的人,説沒去過;又問附近的人,沒人能説明白。反倒説了不少泄氣話:交通既不便,也沒啥好玩,而且路上不太平……總之,勸「北佬」們打消這個念頭。

(一)真「領」導

竺可楨及隨行是研究地質氣象的,荒山野嶺,哪裡都敢去。「沈霞客」原喜闖山越嶺,躍躍欲往。其他人也勁頭十足,七嘴八舌議決:由大概最年輕的沈仲章當「領隊」。

插議:「我們一組」在廣西時,沈仲章最年輕。跋涉到廣東,全組一起變老若干天,最年輕的還是最年輕。而竺可楨組的青年助教,有與沈仲章年齡相仿者。

不過依筆者看,衆人的意思,並不是要沈小青年當「領」導,而只是因為問路得用廣東話,這個「小趙元任」有點小本領,「能派派用場」。年長者「哄」年輕人,美其名曰「領隊」。

「能派派用場」用引號,因是父親的口頭禪。大凡別人誇沈仲章會這會那,或沈自己不小心漏嘴一個小本領,比如能説幾句外語什麽的,父親就會更正,不過是「能派派用場」。一九三七年底,沈仲章與居延漢簡同船離開天津。為便於掩護,他靠幾句廣東話,與船上廣東籍買辦攀上了「大同鄉」。可父親晚年回憶時特意指明:相對自己後來在香港四年,其前説的廣東話只能算「洋涇浜」。

從父親零星憶述循跡,首倡去羅浮山的是竺可楨。同去的人中,也以竺可楨名望最高,全隊都尊重他。筆者認爲,竺可楨才是真正的「領」導。

(二)馬前卒

隊伍出發了,沈仲章走在前頭。邊走邊用廣東話問路,充其量不過是個馬前卒。

沈仲章還兼職翻譯,隊内任何人要與隊外當地人交流,召之即來。沈翻譯前前後後來回跑,順便察看有沒有人需要其他幫助,並確保無人掉隊。如此,擔負起了照應全隊的任務——大概就算是個「領隊」了。

一出廣州城,每換一個地方,就換一種口音。沈仲章是外省人,說的廣東話接近省府話,當地人全聽得懂。可當地人講話一快,沈翻譯就把握不住了。好在,都是粵語次方言。基於他以前對方言地理所做功課,在實地積攢一點語料後,這個「小趙元任」能大致摸出對應規律。先聽個差不離兒,再復述,用眼神問對方:是這個意思嗎?如果弄錯了,對方會搖頭。

難辦的是在半路向行人問路,不知「攔截」之人是前村老鄉、是後站居民,還是從老遠來的粵省外鄉人。人家急著趕路,沒工夫讓你分析什麽音系特點。

往往,本土住戶不太外出,只知周邊村鎮。有時,碰到個好像見多識廣的過路者,卻領會不了他的意思。有時,幾個人搶著指路,但各人説的口音不一樣,指的方向也不一樣。

更可怕的是吃不準答者背景,唯恐遇到壞人,被騙入匪窩遭搶——離開旅館前早接警告,路上不天平。

(三)一天半

遠征隊一處接一個處轉,不斷問路。

那是一九三五年,他們先步行一程,到一個點;再坐一程船,到另一個點上岸;接著坐一程轎子,又到某個地方,過一夜……繼續轉,繼續問。總算,第二天中午,一行人到了羅浮山。

想想如此艱辛,幸好患足疾的謝剛主沒同來。也多虧<兩粵紀遊>錄有之前日期,可供排算日程:八月二十六離梧州,二十七日到廣州。當日,兩撥人討論出行計劃,合組遠征隊。二十八日(估計一早),步出旅館大門;二十九日中午,抵達羅浮山脚。

現在從廣州去羅浮,據谷歌地圖,開車走高速公路兩小時就夠了。而增城有地鐵和公交汽車,火車也設站點,可達廣東各城市包括機場。羅浮「嶺南第一山」聲名遠揚,已成一個旅遊熱點。去者成千上萬,想必交通非難事。其實,正因今非昔比,昔日足跡才更有存錄價值。

而就在當年,沈仲章已發現,從廣州到羅浮有幾條路綫可走,他們那次繞了遠道。走的都是鄉下的路,幾乎沒有外省人去的地方。

筆者有過類似經歷。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中國旅遊業仍不發達。幾個大學生出行,踏訪彼時無人憑吊的古跡或聲名湮沒的名勝。當地人指路得先到某處,到了那處又被指向另一處,指來指去,繞來繞去,以爲轉出歧途卻又岔入歧途。甚至誤入「絕路」,走投無路而後柳暗又花明。回想起來饒有滋味,表過不議。

三、道觀打賭

遠征隊來到羅浮山,走進一個道觀,喚作黃龍觀。道士上前接待,打水讓訪客洗塵,招呼大家吃飯。沈仲章晚年回憶:「飯好極了」!不難想象,遠道客餓慌了,感覺特別好吃。

父親還說,鷄鴨魚肉,擺上一桌——聽來,確實不錯。

(一)「問我倆就行」

同桌有兩個貴州人,在道觀養病,住了一兩個月了。兩人在這撥北平來的學人面前,自充羅浮通。說是已把整座山玩遍了,熟極了。

「你們要上山玩,問我倆就行。」接著,貴州人説開了。

先介紹周圍環境:羅浮的道觀都在下面,很多景點也在下面,有幾個瀑布,如黃龍洞瀑布,是個大瀑布……歷歷道來,如數家珍。

再指點登山路徑:從這裡上去的話,山勢比較陡。山頂叫飛雲頂,山頂後面有個佛廟,叫書寮館……步步道來,堪稱導遊。

根據上節計算,那天是八月二十九。沈仲章也多次提到,到廣東時暑假快結束了。竺可楨和助教們要回去教課,餘日有限。

他們已意識到,來羅浮走了彎路,盤算返程一天該夠了。如果當日上山下山,次日回廣州,恰恰好。大家準備飯後就出發,一邊吃飯,一邊討論怎麽玩。

(二)「沒有一滴水」

管事的老道聽到了,就勸遠客說:來了就不要走了,今天休息,明天上山。這裡到山頂有幾十里路,上下需要一天。今天只剩下半天了,時間不夠。

還警告說:山上曬得不得了,沒有一棵樹;乾得不得了,沒有一滴水。明天我給你們準備好水,你們一大早就出發。

一方面,遠客們懷疑那道士誇張其詞,目的是要招攬生意,客人多住一天,多吃幾頓飯,道觀能多掙些錢。另一方面,對真正當地人的話又不敢不信,於是遲疑起來。

貴州客給北平學人出主意:上山走多少路,就能找到水。有兩處泉眼,水不多。好在你們人也不多,「十來個人」,解解渴是可以的——「十來個人」加引號,是因爲摘自沈仲章口述筆錄稿。

暫停一下,回頭為第一節遺留問題做個了結:現在可以確定,算法一是對的。即竺可楨那一組七八個人,加上沈仲章、徐森玉、王庸、虞和寅,登山小隊共有十一二個成員。

這十來人繼續聼,貴州客繼續策劃:過了兩處泉眼,你們繼續往上,會見到又一處。那是一道石壁,石縫裡有泉水流出,源源不斷,你們就可以大口大口喝了。

(三)「把頭割下來」

貴州客一邊説,一邊畫示意圖。走到哪處有棵樹,有遮陰;再到哪處有塊大岩石,可歇息。沈仲章接過圖,一看,畫得很清楚。便琢磨起來,按圖計算全程費時。

沈「領隊」算完,告訴隊員們:如果趕緊上山,按我的速度,六點半能回到這裡。可能有人走得慢些,但夏季日照長,七八點鐘到山脚,天色還亮。晚飯後,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們一大早起來,逛山脚一帶的風景。吃飽早飯,就能打道回省府。

老道一聽,這個年輕人説得輕描淡寫,大叫:不可能!不可能!

沈後生回嘴:我是經過計算的。(是的,這個沈仲章膽大而不莽撞,否則兩年後他救護居延漢簡,就不可能成功。)

那時那刻,那老道發急了,衝著沈仲章高呼:我用腦袋跟你打賭,你要是六點半能回黃龍觀,我就把頭割下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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