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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韵 (热门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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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韵》129.《鹧鸪天-一醉醒来春又残》晏几道

(2025-08-06 10:37:01) 下一个

《鹧鸪天(1)- 一醉醒来春又残(2)》

晏几道

 

一醉醒来春又残。野棠梨雨泪阑干(3)。

玉笙(4)声里鸾(5)空怨。罗幕香中燕未还。

 

终易散,且长闲(6)。莫教离恨损朱颜(7)。

谁堪(8)共展鸳鸯锦(9),同过西楼(10)此夜寒。

 

1.  鹧鸪天:词牌名,又名“思佳客”、“思越人”等,双调五十五字,上片四句三平韵,下片五句三平韵。

2.  残:将尽。

3.  阑干:流淌滴落的样子。

4.  玉笙:笙的美称。

5.  鸾,传说中的与凤凰类似的鸟。

6.  闲:安闲、淡然。

7.  朱颜:年轻的容颜。

8.  堪:1. 能够,可以;2. 忍受

9.  鸳鸯锦:指绣有鸳鸯图案的锦被。

10.西楼:此处指欢会的地方。

 

晏几道(1038 — 1110年),北宋著名词人。字叔原,号小山,抚州临川文港沙河(今属江西省南昌市进贤县)人,宋真宗时期宰相和著名词人晏殊的第七子。 晏几道自幼聪颖过人,继承了父亲的文学天赋,7岁就能写文章,14岁获荫赐进士。晏几道年少时过着逍遥自在的富家公子生活,中年后家道中落。晏几道不慕权贵,不利用父亲的声誉或其父门生故吏满天下的条件以谋取功名,加之他性格孤傲,因此他仕途很不得意。一生只任过历官开封府判官、颍昌府许田镇监、乾宁军通判等一些小官。

晏几道的词工于言情,是婉约派的重要作家。晏几道特别擅长小令(包括中调)。他的词语言清丽,感情深挚,揉合了晏殊词典雅富贵与柳永词旖旎流俗的风格。晏几道的词改变了歌舞欢场上逢场作戏的艳词的性质,更多地反映男女情爱中的感情共鸣。他的词较具有强烈的个人色彩,题材比较狭窄。晏几道的词风似父而造诣过之,与其父晏殊合称“二晏” (世称大晏和小晏)。黄庭坚在《小山词序》中评他的词“寓以诗人之句法,清壮顿挫,能动摇人心。”

晏几道著有《小山词》一卷,存词260首,其中长调3首,其余均为小令 。这些词均收入《全宋词》中。

诗词作品影响力总体评分:4

 

宋雨:我原先与很多诗友一样,不知道晏几道原来是“太平宰相”晏殊的儿子。小宴自小聪明、家境又好,颇有些公子哥的派头。但他17岁以后,随着父亲的去世,奢华的生活就逐渐失去了。

唐风:晏几道的家道中落是逐渐的,而且他本人是晏殊在世时已被皇上赐进士。父亲去世后,兄长努力为他在朝中争取到官职。然而在他三十几岁的时候,因为他有一位朋友绘画讽刺王安石变法,被朝廷治罪,他也受到牵连进了监狱。后来宋神宗念及他是前宰相之子,姐夫又是前名相富弼,就赦免了他。

宋雨:这件事对晏几道的打击很大,他从一个心高气傲的的公子哥,变成了心灰意冷的落魄贵族。他数年间没有生计,甚至不得不投靠在南方做官的五哥。黄庭坚曾在晏几道自著的《<小山词>序》中列出晏几道的“生平四大痴绝处”,其第一条就说他“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 意思是他父亲在官场留下那么多资源,他却不知道去利用。当然黄庭坚说他迂腐,是带着褒义的。

唐风:小晏的确很迂腐,且爱书如命。例如,由于生活愈发窘迫,他不得不数次搬家。然而他对温饱问题似乎不太介意,但特别关心他的书。据北宋张邦基的《墨庄漫录》记载,晏几道的书很多,每次搬家都很麻烦。他的妻子讥讽道,他就像乞丐不肯丢弃讨饭的碗。听到这话,晏几道并不生气,回一首《戏作示内》:“生计惟兹碗,搬擎岂惮劳……愿君同此器,珍重到霜毛”。

宋雨:其实晏几道后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元丰年间,宋神宗在宫中举办宴会,小晏因其诗才,也被招宴,得以一展才华。他即席写下了《鹧鸪天·碧藕花开水殿凉》,结果“大称上意”,神宗当即命教坊艺人演唱。不久他被授予颍昌府(治所在今河南许昌)许田镇监的官职。

唐风:这虽是一个小官,晏几道还是很高兴。此时颍昌知府韩维曾是晏殊的弟子,算是老熟人。晏几道上任伊始,就给韩维抄录了一卷自己过去的一些词作献上。韩维阅后回复道:“盖才有余,而德不足者”,并希望小晏“捐有馀之才,补不足之德”。一副教训人的道学家面孔,毫无昔日晏家门生的温情,让晏几道深感屈辱。

宋雨:此番受辱后,晏几道放弃了对仕途的向往与追求,他一头扎进诗词的世界,潜心填词,在词艺上达到了更高的水平。后来,范仲淹的儿子范纯仁到颍昌当知府,他对晏几道的作品十分欣赏,鼓励他将其结集出版。晏几道以前写的词,多是一些即席之作,写完就交给歌女歌唱。在民间是通过音乐流传的。范纯仁的鼓励增强了他将自己的作品整理成集的愿望。于是他耗时数年,于哲宗元祐四年(1089年)编撰完成《小山词》,并请好友黄庭坚作序。

唐风:晏几道成长的经历有几分像《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他生于侯门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加之个人的素质的原因,使得他一生都对女人有着特殊的眷恋。他的绝大多数词都与爱情有关,而且作品又反映不如意的身世,吟咏的多是失去爱情的感伤。这种题材,属北宋典型的婉约词,但一个词人的作品题材如此集中,是不多见的。

宋雨:晏几道眷恋的对象,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而多是身份低下、连户籍都没有的舞伎歌女。然而他对她们却没有轻视之心。他把歌伎舞女当成良家妇女和自己的恋爱对象去写,在这一点上,他与其他许多文人的逢场作戏较为不同。他的感情、悲情、愁情都是比较真挚的。

唐风:晏几道的词尽管语言技巧上功力深厚,属于宋代婉约词的高水平,但格局显小。在将父亲晏殊的《珠玉词》和儿子晏几道的《小山词》进行比较后,叶嘉莹先生评价小山词“远较乃父为狭隘而浅薄。”而龙榆生则说:“《小山词》从《珠玉词》出,而成就不同,体貌各具。珠玉比花中牡丹,小山其文杏(即银杏)乎?”你怎么看这一点呢?

宋雨:抛开其他因素,词风跟人生活经历有密切的关系。晏殊少年得志,仕途畅达。反映在词风上,便是作品雍容华贵、闲情雅致,有的作品还富有哲理。晏殊的词也伤春悲秋,但大多来自于他对生命的思考。小晏的词虽然也是婉约词,但与父亲作品的风格不同。他经历了由富贵到家道中落的过程,人生不得志,因此在他的词里常常表现悲情,这就是为什么黄庭坚说他的词“清壮顿挫,能动摇人心”。

唐风:我也同意父子俩作品的差别至少部分是由人生境遇的不同造成的。虽然我对小山词的狭窄题材并没有特别的兴趣,但从艺术水平来看,父子两人是各有千秋的。而且大晏的作品,特别是言情词,与其对象常有一种距离感。而小晏没有这种距离感,他是全身心的投入的。在这一点上我倒是略倾向于小晏。我不太同意叶嘉莹先生对他的“浅薄”的评论。本来在除了豪放词这一旁支以外,主流的婉约词就是言情的,不需要深刻与宏大。

宋雨:本首鹧鸪天的首句“一醉醒来春又残”中, “残”字可以有多种意思,但都与完美相悖。如温庭筠的《更漏子》中“鬓云残”是说头发乱。这里“春残”则是说春天将尽。李清照南渡后做过一首七绝《春残》,抒发亡国之痛和对故国的思念:春残何事苦思乡,病里梳头恨最长。梁燕语多终日在,蔷薇风细一帘香。

唐风:易安好诗啊!谢谢你的联想。晏几道词的首句,似乎说他一直在酒醉之中,连季节的变化都懵懵懂懂。暗示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借酒消愁的。作者在“春残”二字中间加了个“又”字,有文解说释“表明他对时光的荏苒毫无察觉。”我到是认为他可能说的是“又一春”,与“小楼昨夜又东风”中那个“又”是同一个意思,暗示自己过去几年都在伤情中度过。

宋雨:你的这个理解好,也跟小晏多年不得志的实际情况一致。第二句“野棠梨雨泪阑干”,以“野棠梨雨”那种暮春的天气,暗喻人的伤心流泪。这一句,是从白居易《长恨歌》“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化用而出,它情景交融,奠定了全词伤感的情绪基调。

唐风:下面的对仗句 “玉笙声里鸾空怨,罗幕香中燕未还”,情深韵长。出句写自己的心境。“玉笙”是笙的美称,“玉笛”、“玉枕”是类似的表达。鸾是一种传说中与凤凰类似的鸟,在此指失群、失偶的孤鸾。古乐曲中有《孤鸾》曲,其曲哀怨。到了宋代,【孤鸾】又成了一个词牌。词人说“鸾空怨”,暗示自己的哀怨并不能得到任何结果。

宋雨:对句中“罗幕”即房中厅堂的帷幕。春天燕子从南方飞回,穿过帘幕,回到屋檐下的旧巢中。“燕归来”常比作游子回归。此处的“燕未还”,则指离去的情人还未回来,或者再也不回来了。这两句写词人在厅堂里孤独地吹笙,想念着离去的情人,心中充满了哀伤。

唐风:下片前三句“终易散,且长闲,莫教离恨损红颜”,节奏轻快些,拓开一笔,宽解自己:(既然)终究会分手,不妨在悠闲中度日,不要让离愁别恨损害了青春的容颜。不管这个目的能不能达到,是不是空洞的豪言壮语,它至少表明词人在长久伤感之后,的确有振作起来的愿望。

宋雨:词人的情绪基调毕竟是灰色的,结句“谁堪共展鸳鸯锦,同过西楼此夜寒”还是显示了本色。“鸳鸯锦”本指绣有鸳鸯图案的锦被,即夫妻共用的被子,这里代指男女之间的爱情和厮守。此句中,“谁堪”后面省去了一个诸如“空想”或“梦想”之类的词。“共展鸳鸯锦”、与爱人在一起是求之不得的,只是梦而不得才让人不能忍受(“谁堪”)。

唐风:“西楼”在古诗词里常见,它可以指闺房、聚会的场所或一般住所,多与悲苦、寂寥、思念、失落等意向有关。晏几道喜欢用这个词。我们赏析过他的《蝶恋花-醉别西楼醒不记》。明知爱人归来已不现实,但这位“古之伤心人”依然难以割舍,梦想着在西楼与爱人相拥。最终留下的,只能是词人的孤独和忧伤。

宋雨:这首《鹧鸪天》与晏几道的许多作品一样,是纯情的婉约词,主要是追忆逝去的恋情,感伤人生的幻灭。从创作时间看,应是他青年晚期至中年的作品。但究竟作于什么年代则不祥。对小山词来说,这一点也不很重要,他的词大多不同于那些反映现实的诗词作品。然而我却见到正式出版的一本图书中说到本词的背景:“北宋自神宗以后.无日不在内忧外患交侵之中,而朝中大臣犹不能同舟共济以图富国强兵……敏感的词人早知大难将临…… 济世无路,救国无门,空怀一腔报国之志,徒增满心伤感之情。”

唐风:还有这么说的?这既是对历史的空洞描写,也是对晏几道其人的不了解。他在《<小山词>自序》中说,“叔原往者浮沉酒中,病世之歌词不足以析酲解愠,试续南部诸贤绪余作五七字语,期以自娱。” 他又说自己“感光阴之易迁,叹境缘之无实。”因此,他一方面谦称自己的作品并无多大深度,同时也把它们定位于带有悲凉色彩的“自娱”。我们今天只要将这些作品作为细腻、动人的婉约词去欣赏就可以了,实在没有必要去过度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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