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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相望总关情 “哭着乐”系列四十五

(2024-12-29 15:25:08) 下一个

回忆起五十多年前界河边女子裸泳的场面。当年相望于江湖的人们,渐渐失去了彼此。只是,人心中渴望的友好与交流,是隔山隔水隔空都挡不住的……

如今老了,视力变差,很怀念年轻时的好眼神 。当年管控严密,出言不慎就会获罪,目光眼神却是难以被管控的。如今咨询发达,不管如何管控言语文字,还是会有自媒体音像出现,拓宽人的眼界……

隔境相望
美国虽然不管控言论,却正为边境偷渡客的事烦恼。中国却从来不“惯着”偷渡客,不管是向内或向外偷越国境,都可定大罪;还有“偷看”境外的传单、咨询等文字宣传资料,也属犯罪。不过,若人站在边境线眺望境外景色,却难以被治罪。中国的边境线有两万多公里长,古人修筑长城,是阻挡敌人入侵,不是拦阻国内人的视线。所以“隔境瞭望”对人们来说也算某种自由。
1969年春天,我们被从北京送去了中越边境的农场。到昆明之后,小火车在窄轨铁路上款款南行,
走了20多个小时,才进入边境橡胶农场的地界。看着窗外的“荒山野树”和路边赤身而行的村民,我们以为这些都是原始山林…。直到一位军人说出“这就是你们要去的橡胶农场”,才愕然发现,一切都与之前听到的“官方信息”相距甚远,像是到了“化外之地”。
直到火车驶进边境终点站河口,对面的老街是越南老街省的省会。又赫然看见河对岸有一大群裸泳女子;还有人走过她们身旁,从河中担水,彼此互不相扰,平和自然;三年之后,重庆市派出的文艺团体来边疆慰问知识青年。女演员傍晚时下到河里洗澡,边说笑边和越南女子一样脱去上衣,此地的对岸还是中国,当时就有人驻足(大约不敢相信),她们却大方的说“不干我的事,谁看谁是流氓”。

回到1969年的中越边境,河边景致与一、两小时之前看到的野山野树反差甚大,显得甚至比内地更“繁华开化”。中越之间的界河南溪河,只有几十公尺宽,除了那些在河水中裸浴的女子,还很容易看见对面树丛中三四层高的楼房, 还有骑着单车的年轻男子和戴着斗笠长发飘飘的少女。
对岸也传过来越南语的广播,完全听不懂(当时孤陋寡闻,只能听出很多gong-gong、ga-ga之音),觉得很像广东话;对面传来的音乐也缓慢沉闷,令人昏昏欲睡,没有亢奋的革命高音。
县城的街上多是越南侨民开的小饭馆,主要供应米粉、米线、卷筒等…。河口小城的百姓讲广东话或者越南话,民风也更像广东、越南,不太像云南。如此突兀的异国风情,令人感觉新奇浪漫。

隔车相望
几天之后,我们被分配到农场各队。我们队在铁路沿线,每天下午5点多钟,准有一班从开远站开往到河口的火车从连队通过。
我们每天在40多度的高温下,爬上野山劳动、挥汗如雨。收工后无处沐浴,只能在下到河边洗衣洗澡。我们北京来的女生下水时,会穿上泳衣;
缅甸华侨则围上沙龙, 等水淹到肩部,才在水中脱去沙龙;当地老工人就比较粗放了,无论男女,均赤身裸体只穿一条内裤。我们曾从火车上看河边裸体沐浴的人,此刻自己也成了车上人观看的一道风景。
火车上偶然会有女孩子从车窗中探出半个身子、挥舞着纱巾和我们打招呼;也有些男生戴着“南阳帽/洪常青同款”,站在车尾/守车,严肃地俯视下方。在河中沐浴的女子中,一些比较“疯”的,就会趁此十几秒的时间,从水中跳出,撩动河水大喊大笑。这种定点的痴等对看,对平淡劳苦的生活,也算是一种调剂;这些恐怕都不是今天的年青人所能够了解的。
我们等候每天的火车通过,总盼望从车窗中找出一些熟悉的面孔或者身影。四十多年后,在一次同学聚会时,听到其它连队的男生说,他每次坐火车路过我们连队时,也在向下看,很期望能看到我;当时的我,也正从流动的车窗中搜寻熟悉的脸庞。这种貌似“无聊”的相望,却安慰了惆怅甚至痛苦的知青们。

隔山相望
我们队的橡胶林地,沿着山谷和铁路延展深入到山谷中。第一年割胶时, 
我的橡胶林地在铁路边,也是南溪河边。当时我的林地有四百多棵树,跨越了两个山头,好几十亩(其他人也差不多)。林地被密密层层的胶林覆盖,割胶工都是“单兵作战”,视力所及处没有人影。只有遇到特别状况时,我们才对着山野大声喊话,附近山上的人听见了,就可以及时提供帮助。
有一次我碰到了剧毒的眼镜蛇。蛇本来听力极强,会自动躲避人;只是我当时太瘦,走路的脚步太轻,蛇没有听见我的动静;我急匆匆地弯身收胶,也没有注意到盘踞在路边的大蛇。直到受惊的蛇直立起来,蛇信子触碰到我的头发,我才感到一阵寒风,看见近在眼前的蛇。
我本能地大叫着往山下跑逃命,四面八方的山上都传来人们的问询,甚至包括了河对岸。我心惊胆颤,不敢再回去收胶,是黄班长帮我收了胶。后来,一位少数民族老工人帮我杀死了那条蛇(参考《哭着乐系列》之八,与蛇碰头…)。
还有一次我在帮旁人割胶时,一脚踩空,从一个陡坡摔下来。突然坠下,感觉有点昏,趴着等了十分钟也没见有人过来。后来自己试着站起来,脸上身上被树枝擦伤多处,但地上的落叶很厚,我也比较轻,没有伤筋动骨。就继续割胶。
那时候我们一定要在太阳出来之前割完所有橡胶树,因为太阳照到树的割胶面之后,胶水会很快凝固,产量就难以保障了。黄班长的林地在我旁边一座山的山顶。黄班长有条好嗓子,每次割完胶,太阳刚露脸,他就会唱“太阳出来照四方,毛主席的光芒照四方,太阳照得人身暖,毛主席思想的光辉照得我心里亮,心里亮……”。每天听到他的歌声,就觉得心里踏实,如果自己遇到什么意外或者困难,相信他一定会来救我/帮我的。

幺嫂和我的林地,隔了好多个山头,但是我割双组时,她和老王(她丈夫)有时候也会来帮我割胶。 我最喜欢听幺嫂唱电影《芦笙恋歌》插曲,她从来不推搪,总是很大方的唱起来:“月亮和那年一样,阿哥呦你在何方,半夜听见你吹芦笙,醒来时不见你在我身旁……”。
在红歌泛滥的年代,她的歌声令我心静如水,忘记世间的嘈杂斗争,沉浸在绝美的境界中。

隔水相望
南溪河对面,是溪东农场的橡胶林。溪东农场比我们农场后建立,场长是朱大炮(参考大炮营长),一位非常有爱心和能力的场长。我们这边的顾场长是老八路,自称是大老粗,很能打仗。按他的资历和战功,本来应该至少升到正师级,不过他自称“犯了错误”:一次他俘虏了一百多国民党兵,他嫌带着俘虏打仗太麻烦,就一口气都给活埋了。这在当时算是非常严重的错误,虽然他勇猛善战,但是到了和平年代,他被转业到农场,升迁之路断了。
朱大炮是1944年入伍的军人,农垦局长是他的老上级,知道他高中毕业,很有些文化水平。老领导派他来建一个现代的农场,就是溪东农场。他不辱使命,溪东的橡胶林整齐美观,
称得上“山如碧玉簪,水似绿纱罗” ,是边疆农场的一大景观。他选种的全是新品种的芽接胶树,产量、质量都高。他曾在农垦局杂志发表文章,说要想根基稳固地发展祖国的橡胶生产,必须“先生活、后生产”,在文革中他为此挨了许多打和斗。 虽然我们这边的老农场交通方便,对岸溪东农场的生活水平却比我们要好不少。
在气候方面,“东边日出西边雨”是常见现象:此岸正响晴薄日,就听到河对面由远而近的雨声,然后是对岸割胶工彼此呼叫收胶的喊声。之后雨幕从对岸移动过来,像一幅从天而降的宽大瀑布,几分钟就移到了头顶。先是雨点砸在树顶的声音,很快就从树顶倾泻而下。此时对岸已经重见阳光,我们这边十几分钟后,也云消雨散,重现艳阳天。
我的胶林在河边,常看见对岸在河边走动的人。
有一次看见一位非常苗条秀丽的女知青,和一位肤色黝黑的当地农工,正一起抬木头。他们身前“水似绿纱罗”,身后“山如碧玉簪”,女子清脆的笑声和矫健的身影在山水间回响、流动,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那年南溪河发大水,绿沙罗变成黄泥浆,连接两岸的铁索桥被洪水冲垮。两岸的农场工人都下河捕鱼;
 我们眼看对岸的树丛中有好几条巨大的鱼,被老工人拖上了岸;对岸的人也看见我们队的老工人捕捉到一条一百多斤的大鱼,几个人扛着大鱼走在铁路上。

隔空相望
记得1970年中国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卫星,我们都仰望天空,听国产卫星播放东方红的乐曲。感觉上,似乎卫星能够拉近我们和北京的距离。
农场距北京八千里,听不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而收听“敌台”--美国之音、莫斯科广播电台等,都十分方便。倒不是大家多想听“敌人”的声音,只要能听到遥远的城市之音,空间拉近,被遗弃乡野的感觉就会被冲淡些。
当时美越战争打得方兴未艾,有时美国轰炸机会不小心飞过边界进入河口境内, 于是不但越南的老街警报拉响,河口这边也响起警报。
只是有些人的好奇心超越了恐惧心,往往不去防空洞躲避,还专门跑到空旷处看美国飞机。甚至有人说,看见美国飞行员向下招手;警惕性不强的人,一时糊涂也会向空中挥手回应。
岁月催人老,当年相望于江湖的人们,渐渐失去了彼此。只是,人心中渴望的友好与交流,是隔山隔水隔空都挡不住的。

 

如果想了解那个年代留下的阴影甚至噩梦,可以看下面链接:https://www.aboluowang.com/2015/0507/552652.html#google_vignet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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