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刚刚在文学城上看到十年砍柴回忆天涯的文章,昨天也看了两篇,多是从前的天涯网友回忆从前的天涯,我也想写一写我的天涯,我的闲闲书话。
我是一个爱读书的人,我也是天涯的早期网友,我的第一个ID大约注册于2004年。我去天涯,跟十年砍柴很像,常去的也是闲闲书话和关天茶舍,但最爱的还是闲闲书话。与十年砍柴不同的是,我只是个默默无名的网友,不像他及他文中列举的那些网友那样借由天涯这个平台混得风生水起。我在书话里,默默读贴,默默学习,结识了不少极有学问的书友,收获极大。以前总是相信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只在论坛上跟大家往来,从没有深入到实际生活中来,现在天涯一关张,这些书友全都失散了。我真想为之恸哭。
我与绝大多数写文章回忆天涯的朋友不同,他们都早已离开天涯,天涯只在他们的记忆中,而我却一直生活在闲闲书话里,今年年初,还参加了书话与关天组织的读书活动,靠着这个活动,我读完了鲁迅日记,做了不少笔记,最后还获得了天涯钻的奖励,虽然不知有什么用。直到4月25日,网络上才流传出天涯关张的消息,但是我知道,早在今年3月底,天涯就无法登录上去了,去年年底也发生过一次,所以我早有准备,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我只是隔三差五地刷一刷屏,看能否登录上去。但是,等来的却是这个消息。
2008年移民加拿大后,因为生活动荡,暂时脱离书话,只偶尔上来看看,基本不发言,2016年算是正式回归,在此交结到许多志同道合的书友,真是一生幸事。旧ID找不回密码了,此后陆续使用了若干新ID。从2016到今年,深深体会到国内言论控制的一步步严格,我有几个ID皆因为说了一些国内看不到的信息而被销号,所有的发贴一笔抹去,尸骨不留。即使这样,我也对书话仍是不离不弃,只因再也找不到一个这样可以与网友们切磋、谈书论文的去处了。以下是我2018年底2019年初写的一篇书话征文文章,贴在这里,纪念一下我的天涯,我的书话。
独来独往不孤单
如果按初到书话的时间来算,我应该算书话的老人。刚查了我最初的ID,04年3月3日注册,相信来书话的时间比注册时间要早。算来十五年了,这样说似乎泄露了我的年龄,不过网上是灵魂的相遇相知,网友只讲学识性格,不问性别年龄,我上网又不是来找什么红颜蓝知己的,who cares。
虽然有15年的书话网龄,其实老实说我才是“新人”,因为08年至16年这段时间,为生活奔波,载浮载沉,实在无暇顾及其他,我差不多中断了与书话的联系,直至16年后才又慢慢回归。这样说来,前后加在一起,我在书话的时间并不长,实在还是新人。
怎么找到这里的,早已忘了。初来时,书话的版主好像是注注,当时的书话,群贤毕至,现在仍依稀记得一些ID的名字,比如ernie、锡兵、乔纳森、忽如远行客、夏虫语冰钦(她好像也当过版主?)、北方影武者、押沙龙、辛夷坞、愤怒与童女之舞、知白守黑、冉云飞、前身汉武帝、肉唐僧……当时的我只默默围观,与这些ID们并无过多交流交集。那时的书话网友,似乎比现在的要热情,常常看见他们相约聚会,谁谁谁要到哪个城市去出差,振臂一呼,那个城市的网友便群起响应,聚餐聊天,完了还要上网发文再咀嚼回味一番,又引得一干网友热烈讨论,就这么顺带定好下次的聚首。那会儿还流行写博客,以前的网友们不但在书话发贴交流,还有各自的博客,并彼此友情链接,我关注了好多ID们的博客,都是长篇大论的,看得很过瘾,现在博客式微,流行微博、微信,一切都“微”,一两行字了事,节奏快得不能再快。难得有人写长文,更难得有人耐心读长文。
2016年我回到这里,发现一切都变了。书话里人来人往,版主换了一茬又一茬,活跃的网友也换了一茬又一茬。曾经那些熟悉的ID,早已风流云散,相忘于江湖。还留在这里的、以前那些吵吵闹闹的ID,现在都矜持起来,以长辈自居了。正是“名ID受人追捧一呼百应,众网友吹拍叫好甘之如饴。”回来后,我发了一个贴,版主热情地打招呼,后来发现,关版像一家之长,但凡有新网友发贴,他都会热情欢迎,这与以前的版主大不相同。书话里的网友也不似从前,似乎没见有聚会,或者改站短私聊我也不知。现在的书话里多了很多晒买书的贴,都是有钱人啊。我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
在书话里晃荡多年,厕身于众人、众贴之间,东奔西顾,我仍有种游离于书话之外的感觉。一是自卑,我以前很少主动发贴。这里的网友大多是职业读书人,术业有专攻。即使不是,也多是对文史哲深入研究、颇有心得之人,而我呢,专业与此毫不相关,虽然爱看书,但看的多是小说,在高大上网友的眼里,我简直不要太浅薄,混迹其中,自然自惭形秽。正是“不到书话不知道自己看的书少”,每每看到大家发贴,才高八斗、云山雾罩的,我禁言不敢张口,怕露怯,所以我基本潜水。
二来我生性最烦应酬,从不混圈子。生活中如是,网上亦如是。我欣赏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一入圈子,被别人视为同道朋友,要互相吹捧,若他夸了你,以后他发贴,便觉得有义务去捧场叫好,否则有欠人情之感;或见谁都要打个招呼,否则不礼貌。也不好意思再说反对的、批评的话,还得故作高深说些迁就的场面话,伪装自己,顺应别人。好累啊。当然,天性热情的人,这样做不仅不觉得累,可能还很享受,乐此不疲,只能说人与人不一样。我呢,没有感觉的,懒得回复,可能冷遇怠慢了一些书友;遇到不喜欢的、看不惯的就说,直接干硬,可能得罪了一些书友。我这人还偏激,每看一个贴子,老是先挑刺。如果有人说,没见你怎么挑刺找碴啊,那是因为好多我都忍下了。惭愧啊,我要牢记熊十力教徐复观读书的方法。说实话,自己的贴子有人夸奖,哪能不高兴;看别人的贴子那么多人捧场叫好,哪能不羡慕。可羡慕归羡慕,让我挨个地去夸以换取别人的回报,太烦。像我这种人,说得好听,是不懂人情世故,说得直白,是修养不够。
现在的我在慢慢改变,劝自己不要太认真,不要太偏激。比如,以前看不惯书话里大家称兄道弟、满嘴之乎者也,明明大家都是21世纪的键盘侠,却偏要搞得像古代的长衫书生。太迂腐。别扭。然而,大家都这样称呼,自己也每每被人称为潘兄,虽然我既不姓潘,也不是男的,可谁叫我起了个这样的网名呢。再说,有些ID确实不知如何称呼是好。也罢,入乡随俗,我只好跟着也这兄那兄的叫起来。再有,以前默默潜水的我,也开始冒泡回贴发言了。倒不是因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长了多少学问,可以出来指点江山,而是一把年纪,脸皮厚了,任性,懒得顾忌,哪管丢脸露怯,想说就说,说错了就认错,又能怎么样呢?三是,学关版那样做个主人,在自己的贴里,不冷落每一位客人,不再像以前那样,挑着回,或爱回不回的了。2019年我的New Year’s Resolution之一便是加强个人修养,做个有礼貌的人:)
看到很多人说,书话的黄金时代不再,我想我应该算经历过黄金时代的人,但觉得没必要如此自贬,曾经那些ID们都还在网络世界里,有心要去追寻并不难,可我还是喜欢来书话,像一种习惯,因为书话就是书话。还有很多网友提及关天,或从关天而来,关天里何等热闹,社会上发生什么那里就在说什么,但我不爱去,嫌太吵。书话则完全不同,走进书话,只见青灯一盏,古卷几册,若干书生在清谈。一切有关现实的话题,在书话里难得见到。书话于我,无所谓离开回归与厮守,无所谓红贴绿贴点击量,在这里我闲适自在。这大概就是书话的魅力所在。
书话二十年,大家都在回忆,提及好多人和事,而我似乎没有什么好说的,没有印象深刻之事。我不混圈子、不倒版主、不闹事。现在大家都在夸奖感谢,我就不再锦上添花了,学识素养高深的网友太多,不一一点名表扬,怕漏了谁,得罪人。在这里只提两个令我印象深刻的ID。我的前一段书话生涯里,悠哉大师算记忆深刻的一个,他逢人就推销自己的书,令很多人不屑,说实话,我也有点看不惯他的自恋。看过《燕园梦》的片段,也并不觉得怎样,但是他点评中外中篇小说短篇小说的几个贴子,我仔细认真地读过,获益匪浅。现在偶尔仍能在书话见到大师,从悠哉换成闲情子,没变。另一个则是16年回来后见识的新ID中国学者,或曰弹指,或曰宝刀未老,或曰……说话很有特点,总是两三个字一顿,不管说什么,都能扯到红学,让大家烦不胜烦。其实对于喜爱《红楼梦》的人,我都有种亲切感。至今仍清楚地记得他的一个贴子《<红楼梦>里最感人的一句话》,由此我认为他是性情中人。因不知他个人的真实际遇,对他的网上行为无从置喙,只怪《红楼梦》害人不浅!
啰里啰嗦写了一堆,就此打住吧。
我本无名之辈,不群不党,聚散随心,去留适意。在书话里流连读贴,有时拍案叫好,有时解惑受教,有时感动落泪、有时开怀大笑,其乐无穷。书友之乐,不在名利,无关风月,在于交流互动。感谢书话为我们提供了这么一隅快乐天地。
有书话在,我独来独往,却不孤单。
结语
我现在真的觉得孤单了。
以前,我虽人在国外,常去的网站却是书话和豆瓣。由于言论控制,从2022年开始,豆瓣要实名认证才能发言,我要么要有一个大陆的手机号(这个可能也是与身份证挂钩的),要么要提交中国的身份证加拍照,要么手持海外的身份证件拍照,才允许发言,我不愿意做这种事,因此现在我在豆瓣只能浏览,无法发言、点赞、收藏,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天涯也关张了,我感觉自己精神上无处可以寄托,以前是肉身移民,现在精神上也成了移民。我为天涯一哭,为自己一哭。
(草草)
另外,如今的社会,民意、网暴很可怕,一个人一旦犯错,就社会性死亡,再无翻身之日了,很可怕。宋冬野 、林培源、社会洪流浩浩荡荡,就看下一个轮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