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三人快要到家的时候,淑君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姑娘模样的人站在前院的树荫下,像是在等人,还不停的往他们来的方向张望。这人是谁啊?是丹丹?可是从这人模糊的着装来看,并不像是丹丹。等他们走近时,淑君这才看清楚原来是Sarah。
Sarah用眼睛瞟了钟书海一眼,算是跟他打了招呼,然后她对淑君说:"你跟我到后院来一趟。"
淑君见她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心里十分的好奇,说:"你先去,我回房换身衣服再来。"
等淑君换好衣服,走下后院的台阶,Sarah就连忙迎了上来,劈头盖脸冲着他说:"你们死到哪里去了,接一个人怎么要这么长时间?"
淑君不禁诧异的问道:"唔,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叫帕特里克的房东,就是那个矮个子的爱尔兰人?"
"跟我说他干嘛?是不是他要把我们大伙扫地出门啊…… "
"哎——才不是呢。"Sarah连忙打断她的话,又压低声音说道:"你还记得前天他来这里整理花园的事情?"
"怎么啦?"淑君不觉心头一紧,心想:"坏了,看来自己又惹出什么大麻烦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为了酬谢他帮我们打理花园,我们特意买了一箱VB啤酒送给他。这不他刚才正好路过这里,顺便过来坐了一下。你猜怎么着啦?"Sarah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说话神神叨叨,吞吞吐吐,跟她平时快人快语的腔调判若二人。
"什么怎么着了。拜托,你就别啰嗦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不你改天再跟我说这些。"淑君已经跟夏小慧约好,回家休息一会儿,她们俩便要去镇上的超市买些东西。淑君回来还要做午饭,洗衣服,写信,今天的事情她都安排得满满的,哪有什么闲功夫扯爱尔兰小老头。
"有关你的事情,你都不想听吗?"Sarah开始卖起了关子,像是故意为之,至少淑君是这么认为的。
"我能有什么事啊,好事没一件,坏事一箩筐,我也不知道自己走的是什么大运,碰到的竟是些倒霉催的。"淑君对昨天的事情依然耿耿于怀,所以话里话外都是夹枪带棒的牢骚话,一改她平时闲雅端庄的口气。
"哎——昨天的事都已经翻篇了,怎么还耿耿于怀啊。淑君——忘了它吧,我知道以后该怎么补尝你。"Sarah说的倒是心里话。昨天这张超速罚单,贾东杰做的实在够缺德的。现在淑君的处境这么艰难,大家没有伸出援手帮她一把也就罢了,至少不要再去增加她的负担。出国前,Sarah也是斤斤计较的厉害女人,可她厉害的背后还藏着宽容大度的一面,在自己的利益得到保障的前提下,这种大度尤其显得亮眼。她自认为自从淑君来了之后,她要比以前更加好说话,更善于推己及人。淑君是不是个隐性的威胁,她还不大好判断,但是能在淑君面前保持一种心理上优势,能让她非常的满足。可是贾东杰正好相反,把淑君当成死对头,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这倒让Sarah疑窦丛生,他是不是在逼淑君就范呢?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谢谢!那我走了。"
"嗨,我被你给绕糊涂了,简直把该说得正事忘得一干二净。是这样的,那个小老头来了之后,正好碰上丹丹也在,于是我们就跟他说起找工作的事情。他说他有一位客户正想找一个家庭帮工,一个星期干三个上午,问丹丹愿不愿意去。"Sarah正说着,忽然又停了下来,"光顾着说话,站在这么大的太阳底下都不知道。"说完,她把淑君拽到树荫底下,又接着说道:"丹丹问明情况后,告诉那小老头,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所以这份工作她干不了。不过,她马上推荐了你,说这份工作更合适你。我看她是故意让给你,当然她这么聪明的人决不会这么讲,而且说的都是些让人驳不倒的理由。"
"理由?真见鬼!她比我更需要这份工作。这就是最大的理由。"淑君这辈子还没用过"真见鬼"三个字,今天算是破天荒第一次说出口。
"她现在正在招待她的朋友,没工夫跟你说这事,所以要我先来跟你沟通一下。"说完她递给淑君一张纸条,"这是地址。这家的女主人叫凯瑟琳,跟她约好明天早上10点碰面,见到她就说是帕特里克介绍来的。噢,忘了问你,你上学的时间是如何安排的,会不会有冲突?"
"如果干活安排在上早就没问题。我从下个星期开始正式上课,时间安排在下午3点到晩上8点。不过我还是不能答应你,我得见到丹丹之后才能决定。"
"有啥事尽管开口问我,你没见到她正忙着呢。"
"知不知道去干什么?"
"反正就是干一般的家务,又不是叫你去做女主人,你紧张个啥?"Sarah咯咯笑了起来,可是她又忽然收住了笑容,说:"说到女主人,我心中的疑问一下子有了答案,知道丹丹为什么要把这份工作让给你了。"
"难道女主人不好伺候?"淑君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在想:"不对呀,要是丹丹觉得这份工作干不了,她也决不会让我去做。"
"不是这么回事!一开始丹丹听了很高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可一听说女主人和她丈夫都是医生,她连忙改了主意,极力推荐了你。"
"我也不想去!"淑君一口回绝。
"唔,这份工作可是一个肥缺。悉尼谁不知道莫斯曼地区,这里可是悉尼顶级富人区,住的都是些有头有脸人物,在那里干活工钱应该不会低。我只知道这些,干不干随你,我只负责传话。"
"谢谢你,Sarah,我这就去找她!"淑君转身就要去找丹丹。
"哎——现在不要去找她,你真没眼力见儿,现在他们正沉浸在你浓我浓的甜蜜之中。"
"谁说的?"
"谁说的,我看那男人滴溜溜的眼神一刻都没离开过丹丹。"
"我看丹丹并没这个意思。你怎么对男人的眼神这么的心领神会。当初是不是被这种眼神勾上了贼船?"话一出口,淑君顿时觉得不妙。她就这个样,心一急,说起话来总忘了过脑子,也不把门。
"贼船?"Sarah立刻拉长了脸,"淑君,你要是够意思的话就不要再跟我打哑迷了。自从你一踏进这所房子,我就觉得你们俩的关系不单纯,明眼人也都看得出你们不但认识,而且相互嫌弃,甚至憎恶,尤其是你那掩饰不住的肢体语言。别当我是傻子,如果我被你们玩得头头转,那我以前不就都白混了吗?真缺少见识。"说完,Sarah的一双眼睛紧盯着淑君,仿佛光凭她厉害的眼神,就能把她想知道的秘密给抠出来。
"我们在说丹丹,怎么瞎扯上他了…… "
"哎!——姐姐,你在这里磨蹭些什么。还不跟我快点走,我已经足足等了你10分钟了。"忽然夏小慧窜到淑君身边。她用手拉了拉淑君的衣裙,示意她赶快走,还不忘给Sarah扮个笑脸。这个机灵鬼总在关键时刻出现,她倒底是长了一个能掐会算脑袋瓜,还是天生有一双洞若观火的慧眼,看来她爸妈给她起名有点意思。
"怎么回事啊?全当我不存在一样。"
"我哪敢啊,要不我也叫你一声姐?"
"别——我可受不起。"Sarah做了一个让她走开的手势。接着她把脸转向淑君,还没开口又觉得有必要教训一下夏小慧,"哎——我说夏小慧,你能不能入乡随俗点,在这里没人像你左一个姐,右一个妹的这么亲热,以后在这里只准用英文名字相称。听见没有!"Sarah已经暗中把"瞄准器"对准了夏小慧,这个鬼丫头以后一定是个难缠的主,她才是今后的心腹大患。她们俩一个混迹于外滩小贩市场,一个在南京路上混得风生水起,真所谓棋逢对手,势均力敌。
"我不再你面前用这个字总该行了吧。姐!你的英文名字叫什么?"夏小慧又故意把这个"姐"字说得既重又拿腔作调的。
"夏小慧,我真是奇了怪了,你怎么这样不长记性啊。"Sarah抬起手,装出要教训她的样子。
夏小慧扬起一只手装出惊吓的样子,说"你怎么这么霸道,还让不让人说话了。如果照你这条规矩,我连话都不会说了,是不是想废了我这门独家绝技。"
"你刚才还在风风火火的赶时间,现在怎么又赖着不肯走了?"Sarah伸出两口手,作出赶她们走的手势,"去……去……去……我懒得再管你们。"
淑君和夏小慧去了一趟小镇,买了些东西。然后夏小慧搭火车去找同学玩去了。淑君也匆匆赶回了家,她先用电水壶装满一壶水拿回房间,插上电烧开。接着啃几口刚买来的蛋糕,喝了几口水,就这样胡乱对付了一顿午饭,现在她只求填饱肚子了事,这是维持生命最基本的要求。
淑君在床上躺下来,脑袋疲惫地搁在枕头上,此时她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呆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可是在张平静的外表背后,却是满心的惆怅,心潮起伏。今天她本应该高兴才对啊,一份工作从天而降,来的那么的突如其来,那么的毫无征兆。整整三个星期,她早出晚归的出去找工作,不就是盼着这一天早日来临吗?可这一天来了,她却显得畏畏缩缩,裹足不前,不仅如此,她的身体也像是灌了铅似的特别沉重,好像有生以来还从没有过这样的疲倦。Sarah的那句"我看她是故意让给你"话,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她实在想不明白丹丹为什么要这么做,很多假设反复出现在脑海中,诸如,她的伤势还未痊愈?这理由看起来有点牵强,就算如此,她完全可以推迟几天再去。她对这份工作不满意?现在哪还有什么选择,随便什么工作都行,站稳脚跟是一等一的大事,一个人只有荷包丰满才有资格挑三拣四。她出于同情自己的目的?现在处境好的又自顾自的大有人在,处境相差无几的个个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谁还愿意伸援手。她为什么不亲自过来告诉淑君,非得要Sarah在中间传话,钟书海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有必要时时刻刻守着他吗?淑君现在最希望当面向丹丹问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到这里她翻身坐起,对着镜子照了照,用梳子把零乱的头发梳理一下,开门走出房间。
她刚走了二步,忽然从厨房里飘来丹丹悦耳的声音。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手,而且做菜的手艺真不一般,啥时候学的?看来给嫂夫人调教的不错啊。"
"还有更拿手的呢,反正今后有的是机会,只要你愿意。"
"如果我受受不起,不愿意呢?"
"我看你也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反正我想好了,这次决不会再犯过去的傻事。"钟书海哈哈大笑。
"其实你姐姐那里的条件要比我们这里舒适,东西样样齐全,可以保证你专心念书,不像我们还在生存线上苦苦挣扎。对比一下我们,你就知足吧!"
"能天天见到你,我就知足。"
"啥时候学会甜言蜜语的了?如果早十年或许还能派上点用场。"
淑君在走廊上进退二难,这个时候贸然走进去,有点不合时宜。退回到自己房间里,她又觉得话到嘴边不吐不快。正当她犹犹豫豫的时候,忽然又听到丹丹开口了。
"哎,书海啊,你是怎么说动房东让你搬进来和我们一起住。"
"这不难,多加些钱不就办成了。正好下个星期你们这里有个男生要回国。你不觉得命运之神正眷顾着我们吗。"
淑君听了这话吃惊不小,脑袋瓜"嗡"的一声,像是被炸开。怎么这么快就被夏小慧说中了,是她料事如神,还是自己太愚笨,不解风情。可是丹丹曾明白无误告诉她过,"对于有婚姻关系的男人,我永远敬而远之,我自己是个受害者,也不想成为一个加害者。"难道丹丹只是说说而已。不过再细细想来,丹丹刚才每句话里都绵里藏针,意有所指。不过那个钟书海也不简单,不急不恼,张弛有度,那架势完全像是囊中取物,志在必得。
听到不该听的话,淑君感到非常尴尬,刚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去,她想转身离去,可正好跟Sarah撞了个满怀。
"吓了我一跳!走路干嘛鬼鬼崇崇的。"
淑君连忙把手上握着的那张条子,塞进Sarah手里,压低声音说:"求求你,告诉丹丹,这份工作我真的干不了。我现在就要出门,拜托了!"
"今天大家都像是吃错药似的,发神经也不桃个日子。"Sarah看着淑君急匆匆离去的背影,不明白她们俩暗自较劲到底是为什么,还尽让她干些跑腿且又无用的事情,简直是在浪费她的宝贵时间。都是那个叫钟书海的男人,在他出现以前,她们俩要好的睡一个地铺,穿一条裤子,甚至比自己亲姐妹还亲密。人们都说红颜祸水,看来男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淑君匆匆回到房间里,咕噜……咕噜……喝了一大杯白开水,也来不及照一下镜子,径直拿起自己的布挎包,冲出了家门。她来在街上,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刚卸下一副沉重的担子,可担子没了,人应该觉得轻松才对,但是她依然茫然无措。去哪儿?这一个下午的时光又该如何度过?新的愁绪一齐涌上心头。丹丹来了客人,夏小慧出去找她上学时新结交的朋友,Sarah更不必说了,近来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整天跟贾东杰黏在一起。现在只有她孑然一身,形影相吊。过去在上海,工作之余,淑君就习惯于一个人呆着,一杯咖啡,一本书,安安静静过一个下午,从来都不指望,更不需要别人来作陪。可是此时此刻她特别想有个人说说话,说什么都行。她好生奇怪出门前还愿意一个人呆着,现在却突然来个180度的反转。孤单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占据在心里的那种无力、疏远、冷漠和恐惧。她这才意识到心灵的慰籍和温暖是如此的重要,以前唾手可得的时侯,她一点都不在乎这些,真是愚蠢之极。
淑君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踽踽而行,像极了一只在丛林里乱窜的受冻挨饿的小动物。不知不觉中,她路过一家教堂的门口。教堂是一座红砖结构的建筑,非常朴素壮严,斑斓的玻璃画窗,尖型拱门,尖尖的屋顶,屋顶的上方有一个大十字架,在蓝天的映衬下尽显它的壮严与肃穆。大厅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光线暗淡,只能影影绰绰看个大概,一排排座位分列在二边,一条通道通向布道讲台。教堂外的大草坪上却是另外一番光景,三五成群的人站在树荫下聊天。从他们盛装出席的打扮上,可以看出今天这场活动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以前淑君在上海也见过这种教堂,那是她在购物逛街时路过的一家教堂——西藏中路和九江路交汇处的"沐恩堂"。不过这里除了肃穆壮严之外,多了几分欢快的色彩,跟"沐恩堂"的阴晦和沉闷形成鲜明对比。淑君正好奇的驻足观看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跟她说话。她连忙转过身去,只见一名华人模样的陌生女人站在她身后。陌生女人见淑君是一个中国人,便立刻改用国语来交流。她自我介绍说是从台湾来的,每个星期都要来这里做礼拜。
"我们这里是一所基督教堂,每个星期天是主日崇拜活动,用中、英文双语讲道,欢迎你来参加。"那位台湾太太说话的样子和蔼可亲,颇有些感染力,不过她后来絮絮叨叨说的那些东西,淑君觉得离自己非常遥远,更何况有些还是第一次听到的新名词,什么主日、团契、圣父、圣子、圣灵。淑君被自己的事搅得心猿意马的,根本没把她的喋喋不休当回事。
"对不起!我只是十分的好奇而已,并没有打算加入其中。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能问一下你的芳名吗?以后我们见面放便些。"
"淑君,闲淑的‘淑’,君子的‘君’。"
"淑君,可不可以留个地址给我?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学习圣经,我也可以上门来教你学习英文。"
"真对不起,最近我很忙,以后再说吧。"淑君忙不迭的加以婉拒。她现在连工作都没有,再这样下去甚至连吃饭都成问题,眼前世俗的生活都难以摆平,谁还会好高骛远的去追求属灵的生活。一切等命运有了转机再说吧,人只有在吃穿不愁,无所事事才需要寻找内心的满足,生命的意义,永恒的天堂。到那个时候,无论信什么宗教,信什么样的神,悉听尊便。
"那好吧!"那位台湾太太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一本像男人手掌般大的书,"这是一本中文读物送给你,希望你喜欢。"
淑君接过读物,这是一本硬封面的小书,封面印着一幅彩色图案——从原始丛林中奔涌而出的道道溪流,四个"荒漠甘泉"的红字特别引人注目。淑君习惯性的翻了一页,接着又翻看几页。这时那位台湾太太像是悟到什么似的说:"我在这上面写上凢句话行吗?"她见淑君微笑的点点头,连忙从包里取出一支笔,在扉页上写下几行字:We hope that this book will help you to know the kindness and love of God, and help you to follow Jesus. (我希望这本书能帮助您认识上帝的仁慈和爱,并帮助你跟随耶稣。)
淑君离开教堂,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她记得顺着前面的一条大路往右拐,再径直走到尽头便是一个街心公园。她想去那里坐一会儿,说真的,此时身子倒没有刚才那么累,可心里却累得不堪重负。她要找一个安静的角落,一处温暖的港湾,以平复内心的纷乱与不安。以前常听人说野外可以使人心旷神怡,忘却自我。绿色更能让人联想到浓郁的春光,热切的希望。可是淑君置身在一个花园般的城市,还不是照样感到窒息和迷茫,世界才不会在意你的感受,它只屈从于强者,这是他们纵横驰骋的天地,而弱者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跑龙套的角色。当初淑君还怀惴着成为一个强者的梦想,可是现在的她巳经心力憔悴,无心也无力再战。
那未淑君来公园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打发时间?人一旦滋生出这种念头,这跟心无所依,无所事事又有什么区别呢,或许我们每个人迟早都会走上这条路,但决不是现在。是为了寻求孤独,暗自神伤?可是孤独是一条不见天日的黑暗隧道,人人都想逃出生天,如恐不及,谁还会躲在无尽的黑暗里悲叹哀鸣。是为了找一处僻静之地?或许它能给心灵带来片刻的安宁,但这决非长远之计,唯有枯萎的心灵长出新枝绿叶,才会迎来生机勃发的生命绿洲。她在公园里四处游荡,像是幽灵一般,她在寻找答案,可是没有答案似乎成了唯一的答案。
走累了,她便坐在公园长椅上,看着眼前的景致发呆。公园里的人倒是不少。有徒步行走的老者,席地而坐的成年人,喁喁私语的情侣,骑自行车的年轻人,更有嬉戏玩耍的小孩,这里是周末家庭聚会的好场所,也是一个有情感,有温度,有欢乐地方。而淑君是唯一的例外,她跟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丝毫交集,没有任何关系,只有跟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脚下的茵茵草地,周围的空气,花香鸟语存在着一种陌生而又单一的联系,而这恰恰是生命最卑微,最悲凉的存在形式。淑君坐在这里,心绪非旦没有平复,反而觉得更加的凄凉,她暗自思忖:"我现在就像脚下的一根枯枝,一片枯叶,却依然眷恋着在树上的高光时刻,那我当时为什么要选择出国求学呢?"一阵痛苦的自责又涌上心头。为了赶走盘桓心头的这头怪兽,淑君掏出了那本小书,这时书中的一首古老的英国祷告文印入她的眼帘,祷文是这样写的,
要化时间工作,这是成功的代价。
要化时间思考,这是力量的源头。
要化时间读书,这是智慧的源泉。
要化时间游玩,这是青春的秘诀。
要化时间善待朋友,这是幸福之道。
要化时间爱人及被爱,它是神的特权。
要化时间发笑,它是心灵的音乐。
淑君一边读,内心却一阵紧似一阵的颤栗。她蓦然惊觉这些文字句句都戳中她的要害。工作无着落,成功又从何谈起?为生计日夜奔波,得到的唯一结果就是没有结果,而一次次的挫折,一回回的跌倒,让她在这条荆棘路上走得异常艰难,哪还有什么心情,哪还有什么时间三省吾身。带来的书还搁在箱子里,一本都没读过,不读书照镜则面目可憎,说话则语言乏味,更可悲的是自己差不多沦落到分分算计,事事计较的地步,成了一个满身俗气,连自己都厌恶的那种人,哪还有什么优雅知性的气质,高飞远举的梦想。如今,自己的心就像一口枯井黑漆漆,阴森森,深不见底,已经到了有心自拔,无力自救的境地,哪还有什么余力去爱自己,去爱别人。
那些曾经的幸福早已绝尘而去,跑得无影无踪,留在淑君身边的只有孤影自怜的寂寞,内心充溢着对旧时美好的长呼短叹。那些曾经拥有过天使般的工作,以及日常的读书、思考、逛街、游玩、朋友,那些曾经如影随行的笑靥、梦想、烂漫、纯真统统都随着浦江水流入了大海,无影无踪。命运多舛,前路茫茫,她已经彻彻底底变了另外一个人,而这一切一切的根源就源于没有工作。生命的意义首先在于活着,活着才能谈怎样活好,活好才能言活得精彩,活出有价值,有意义的人生。
接下来该怎么办?对于这个问题,淑君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不过,今天却显得尤其的迫切和强烈,得到的答案竟然是意想不到的对立。现在淑君静下心来细想一下,当初二话不说就拒绝这份难得的工作,实在有点义气用事,可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不过淑君还是好奇Sarah的一席话:"我看她是故意让给你,当然她这么聪明的人决不会这么讲,而且说的都是些让人驳不倒的理由。"可丹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为了报答自己?是为了同情自己?还是?……这么一想淑君又深感不安起来,丹丹决不是玩这等"知恩图报"游戏的人,只有低俗之人才会这样子去想象她。其实淑君不妨从另一个角度去寻找答案。这些日子以来,她对丹丹之坦诚也算是为数不多的例外。在与丹丹朝夕相处中,淑君同样能感受到自己身上那些还熠熠发光的美德,要不是丹丹在身旁,恐怕这些品德早就蒙上一层尘埃,甚至变得俗不可耐。她们俩年龄相仿,背景相同,处境相似,同病相怜,相识相知,最后再到心心相印。这一路走来虽然时间不长,却莫逆于心,弥足珍贵。友谊之树不是一天就能长成枝繁叶茂,友情之花不能一天就开得绚丽多彩,人性之美不会一天就变得灿如星河。
淑君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自己房间。她推开房间,忽然看到一封信静静躺在门边。她俯身拣起了信,只见丹丹清秀的字迹印入眼帘,信封上写着"淑君"二个字,她打开信,有二张字条,一张是揉皱了的写有地址的字条,另一张是丹丹手写的便条,上面写着这样几行字:
淑君,今天我实在是心烦意乱,没有心情跟你坐下来好好聊聊,作为补偿,就送给你泰戈尔的一句话吧:"不要着急,最好的总是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出现。"这是我最喜欢的格言之一。人生中的不经意,实乃生命之妙。我们不经意来到这世上,不经意赶上了恢复高考,又不经意出国求学,还将在不经意中走向未来。相信生命之妙,它能带给你快乐和好运,并以此作为自己新生活的开端。我们俩谁先走出困境并不重要了,重要是我们还有笑的能力去面对生活,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吧!……"
淑君觉得喉咙里堵得慌,忍不住哽咽起来,掩面而泣,不能自已。
原创作品,未经允许请勿转载。谢谢!
谢谢你给我指出一些拚写错误,有时我为了图快,所以也就不太注意这些小节,今后我一定多加注意。谢谢xyz一直以来的关心和鼓励!祝周末快乐!
(蓝山兄,请查悄悄话,谢谢)
读起来仿佛看到托尔斯泰笔下的俄国淑女们“勾心斗角“的影子:)
小小提醒:可能因为篇幅关系,蓝山没有注意到几个typos: “闲(娴)淑“ “化(花)时间”。
丹丹是小说里最完美的人,而淑君又是一个悟性极高的女孩,最终她会脱胎换骨成就另一自我,不过真到了那一天,也就是她们俩分道扬镳的日子,令人唏嘘。谢谢江歌的谬赞和鼓励!问好阿敏教授!祝周末愉快!
没有直接写丹丹和钟书海戏剧性相逢的场面,是因为怕落入俗套,不过侧面的描写还会陆续的出现,包括文中淑君无意听到的他们俩的对话。钟书海的出现牵动着房间里每个人,也让小说变得越来越好看。
小说中的夏小慧和Sarah属于同一类人,也就是毛姆笔下的"六便士",而淑君和丹丹就像是"月亮"。"六便士"里的生活真实、有趣,充满着嬉笑怒骂,而"月亮"里的生活宁静、雅致。时时都能感受到温暖和惬意,希望我能把这些人物都能写好,写活。
淑君有了份工作,这对她至关重要,可是对她的心理冲击却不小,毕竟她在国内是个医生,要迈过这道坎还得付出很大的代价。谢谢菲儿的谬赞和鼓励!祝周末愉快!
"我看丹丹并没这个意思。你怎么对男人的眼神这么的心领神会。当初是不是被这种眼神勾上了贼船?"话一出口,淑君顿时觉得不妙。她就这个样,心一急,说起话来总忘了过脑子,也不把门。”,哈哈哈,淑君一语中的。
蓝山兄这篇对淑君的心理描写特别到位,教堂也很真实,不知道淑君后来是不是真的走了进去。丹丹的纸条像一缕光,照进了淑君的的心里。。。。
觉得工作对淑君很重要,到了国外,一切都改变了。
本来还期待丹丹和钟书海时一刹那的戏剧场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