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春节前,母亲带着我从乡下回到城里。可她再也不愿见到先前迫害过父亲的领导和同事,同时,也看不惯政府机关里一些人的工作作风,执意去范罗山小学当了名低年级算术和音乐老师,还兼任校红领巾大队辅导员,不久,又当上了校教导主任。我跟着母亲从乡下回来后,插班上了附近的“青山幼儿园”,半年后,又成了她的学生。
在那经济困难的年代,母亲在教书同时,作为大队辅导员和教导主任,她还要带领高年级学生办小化肥厂、小石膏厂,带领低年级学生捡猪毛等等勤工俭学的事,常常工作到很晚才回家。回到家里,她也常常要做家访、备课、批改作业直至深夜,有时实在忙不过来,还请父亲帮忙刻钢板,油印考试卷子。
在多年的教学生涯中,母亲创造了不少低年级数学教学方法。她利用扑克牌的“接龙”、“加减乘除24点”等游戏,提高学生们学习数学的兴趣。这些游戏,不但帮助了学生,同时,也大大提高了学校的教学质量和知名度。我儿子小时候,学会玩这些游戏后,口袋里时常带着幅扑克,走到哪玩到哪。在母亲教过的学生中,有很多人,在省内外各种小学生数学比赛中,都取得了很好的成绩,有的还拿到大奖。这些都是母亲晚年骄傲的资本。
母亲不但热爱她的本职工作,也喜欢她的学生。记得小时候,她经常把那些家庭困难的农村学生,带回家里吃饭、睡觉、辅导他们做功课,有的甚至一住就是好多天。直到现在,那些常来我家的大哥哥、大姐姐们,我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她当年的许多学生到现在还记得她,其中还有我的中学同学。
“文革”前,母亲调到市聋哑小学担任教导主任。母亲以前根本不会聋哑人的手语,但凭着勤学苦练,很快,她不但学会了手语,胜任了教导主任的工作,还兼任低年级算术。后来,她和老师们还跟着“文革”中来校支左的解放军医疗队,学会了中医的“新针疗法”,给学生们针灸,使很多学生恢复了听力,学会了口语,有些疗效特别好的学生还组织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登台唱歌跳舞表演节目。
多少年来,母亲因为父亲的所谓历史问题,无论怎么积极、努力的工作,也没有入得了党,反而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工资和级别从没有调高过不说,在我们住的家属院里还得忍受邻居们的白眼和辱骂。争强好胜的母亲认为这些对她不公正的待是父亲连累了她,对父亲渐渐地产生了怨气、怒气,脾气变的很坏,经常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父亲闹别扭,摔锅打碗。记得有一次,她又和父亲闹了起来,拿起桌上的茶杯猛力摔向地面,我恰巧坐在旁边,细碎碗渣插进我的脚踝,鲜血染红了我的袜子,我不知道疼,反而觉得痒,用指甲挠痒,挠出了一块半个指甲大的瓷片来,也不敢吭声。母亲还那时还学会了抽烟,有时一天一包烟也不够。我经常看到母亲像一头困兽,长时间地躺在床上,抽着烟,大声哼哼,有时甚至还把头猛烈地撞向床头板,样子非常痛苦。每到这时,我不是赶紧跑出去,就是躲在房中暗自流泪。老实的父亲看到母亲这么痛苦和闹腾,也认为是自己拖累了她,多次提出和母亲离婚。母亲听了,更加对父亲不依不饶。直到“文革”后期,父亲的冤案得到彻底平反,母亲才戒掉了烟瘾,脾气也变得好很多。
1982年,小弟高中毕业考大学,高考的前一天晚上为了放松看了一场电影,谁知,看电影时,因阻止后排的人把脚丫放在椅背上,电影没看完就和那人打了一架后血淋淋地回了家,第二天当然没考好,后来,小弟又去报名当飞行员,因为父亲的历史问题,身体条件很好的他也没去成。当年只有五十二岁的母亲,为了小弟的工作和前途提早离了休,让小弟顶职。
从此,一生耿直,刚直不阿的母亲,再也没有机会为她毕生所追求的中国共产党,为她所热爱的教育事业施展她的聪明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