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锡人有句老话:“猪头肉,三不精。”和西方谚语 “Jack of all trades, master of none”相近,就是“三脚猫“的意思。我在中国学的是国际新闻,在美国也教中学英语,所以英语还算过得去,但是我的兴趣在于零敲碎打地学习其他外语,自然也就成了个外语“三脚猫”。
在本科期间,我和闺蜜在二年级上了自己学院地夜校学法语,第一学期初价格非常亲民,老师却是从小在法租界长大,本校法语系的退休老师。记得第一天他就声音洪亮地领着我们读字母表,让我们回去含一口水在喉头漱口练小舌音。这位老师非常认真,连我们交上去作业的字母连写都会一一更正,而课本也是本校编的,英法对照,有很多有趣的笑话。我们听得津津有味的其实是老师闲聊中讲述的法语文化,比如“朕即江山“是太阳王路易十四的名言,法语唱歌r是发大舌音的,上海出产的梦巴黎香水的法语意思是”那就是巴黎“。
短短一个学期结束,我的法语靠翻字典已经能读简单的信件了。母亲的一位同事收到瑞士大使馆的信函,我能够翻个大意出来,让我家人颇为吃惊。可惜的是第二学期这个初级班就不办了,又要从头开始,收费涨了好几倍,囊中羞涩的我们只好忍痛放弃。虽然时间很短,但是法国的情结牢牢扎在我和闺蜜的心中。闺蜜毕业后成了一名出色的记者,她关于上海申请世界博览会的报道标题就来自一篇著名的法语散文---《那夜,我看见了巴黎》。
大学三年级时,有第二外语的必修课。因为日语是本校最好的专业,我们班大多数同学都选了它。前段时间整理大学的成绩单,我发现自己成绩最好的学科居然就是它,一直在98,99之间。可惜说实话,除了语法之外,我们没有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一则是课本老旧,是本校文革后刚刚编的,而不是当时流行的《新编日本语》,居然有“托党和人民的福”之类毫无用处的废话;二则我们的老师非常年轻,虽然专业知识很棒,但是不认真教课,常常就是带着我们读课文。两年下来,我觉得兴趣很大,收获很小。
及至出国以后,为学习为工作忙忙碌碌,学外语的动力越来越小,直到我加入了一家网上外语教育公司。因为日语系的主任辞职,我被“赶鸭子上架“负责管理中文和日语老师,从此开始了“一台算盘领导七八台计算机”的工作。为了恶补日语,提高水平,公司给我提供了华盛顿大学的夏季学期强化日语课程,两个月的学习相当于一个学年。每天四个小时的课程,两个小时讲语法,两个小时练习对话,路上通勤差不多两个小时,同时还全天工作。我的同学都要叫我阿姨了,但我没有面子问题,就当是延续自己学语言的兴趣。
我的老师西川先生和我年纪差不多,非常严厉,细节上一丝不苟,连写“金”字时人字要不要出头都会批改。最有趣的是她夸奖我汉字写得漂亮,似乎忘了日语的汉字本来就发源于中国。因为有一个小时午休,我组织了个兴趣小组,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复习和对话,也海阔天空地憧憬有一天能去日本修学或旅游。教我们对话的是一位美国的研究生和一位日本的访问生,气氛轻松很多,还会看看一些趣味录像,如宝塚歌舞剧团的演出。一个暑期下来,我回看九十年代的电视剧《东京爱情故事》,还能听一些简单的会话。可惜的是,我们公司不久并入一家全国中小学教育公司,日语项目首当其冲给砍掉,我的日语探索也只好再次半途而废。
在新冠疫情以前,我和先生总觉得工作忙碌,不妨将远途旅游的计划安排在退休后,但是闭门了近两年后,我们愈发觉得自由的珍贵,远方的召唤。于是我们将第一次欧洲行安排在意大利,一旦决定了行程,我就想稍微学几句意大利语。先生嘲笑我说现在手机上就能即时翻译,根本没有必要那样辛苦,我却想起了一句名言:“外语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窗口。”开始在手机程序多邻国(Duolingo)上学习意大利语。接着,我在准备去法国旅游时又重拾法语,去日本前复习了日语,甚至在去西班牙巴塞罗那的期间还在刷西班牙语过级。这样的游戏式学习真的只是本人的兴趣而已,“贪多嚼不烂”,并不推荐。但在玩和学中,我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一则是同一语系的语言不宜学得太近,我在开始学意大利语的时候,整天和法语会混淆,如il在法语中是第三人称单数“他”,而在意大利语中是雄性冠词,我常常转不过弯儿来。而西班牙语和法语是出了名的会“打架”。在我雄心勃勃的开头以后,我放弃了学得不算太差的意大利语和惨不忍睹的西班牙语,专注于我的“初恋”,法语。我发现当初虽然法语只学习了一个学期,但是因为历史上它对于英语的深刻影响,一开始自测连蒙带猜居然比学了好几年的日语还高。但是日语因为我毕竟能认汉字,功底还在,而且多邻国中的日语简单,不久就刷到了顶。而法语我刚刚达到初等二级水平,任重而道远。
还有是不同的语言经常有些反映其文化的例句。在学法语中,我学到了无数罢工,游行,示威有关的内容,还觉得诧异。没想到我们到了巴黎,参观卢浮宫和凡尔赛宫都遇到了罢工,耽搁了好几个小时进场。可见法国工人阶级的“觉悟”真的很高。而在学意大利语时,调情的话语层出不穷,让我想到在罗马看到有人朝着一位时髦女郎吹口哨。最奇怪的是日语,人生的意思,死亡的话题成了几乎是永恒的主题,但一想那么多著名的日本作家如太宰治、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都选择了轻生,似乎也可以解释了。
其实,如今我已经不指望能熟练掌握中文或英语之外的第三门语言了。我曾经看到过一个说法,英语中的多语习得者(polyglot)是指会11门以上语言的人,他们常常是欧洲人,而对我这样半路出家的人外语就是先天短板。不过想起维特根斯坦的名言:“语言的边界就是世界的边界”,我这个爱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倒也不失为拓宽自己精神世界的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