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我读了七年中学
(1)我在华师一附中读初中
1958年7月,我在首义路小学毕业,被保送上了湖北大学附中。9月1日报到后,才知道“湖大附中”只有两个班的学生,没有教室,与大学生在同一栋教学楼、同一层楼上课。初一学生十二三岁,活泼好动,课间十分钟“闹”得一层楼不安宁。尤其是晚自习,只要老师离开教室一会儿,就闹翻了天。严重影响了大学师生的教学活动。再说教学吧,都是大学老师给刚上中学的小孩子上课,学生苦不堪言。一年后,合并到华师一附中。
1959年9月1日,到华师一附中报到,我被分在初二(2)班。住读生的宿舍,在大操场北面,前面靠近操场的一栋两层楼,是女生宿舍,后面一栋两层楼是初中男生宿舍。两栋学生宿舍的西边,是一栋两层楼(师生都称之为“红楼”)的高中男生宿舍,大门正对着运动场百米的终点。初中两栋学生宿舍的东面,是一栋两层楼的教工宿舍,大门正对着运动场百米跑道的起点,后面是学生食堂。运动场的东面,依次是师生的理发室、女生大澡堂、男生大澡堂、生物园地。
然后向西转,是大礼堂和行政楼,正对着学校的大门。一楼左边是教导处和团委,右边是总务处。二楼左边是外宾接待室、书记办公室;右边是校长办公室、校长会议室和学校档案室。
挨着行政楼的是一栋二层的“U”型楼,一楼是初中教室,二楼是图书馆、阅览室、和一间生物标本室。初中楼与高中楼之间是学校医务室。
高中教学楼也是两层,平面图就是一个“工”字型。从南面中间的大门走进去,左右两边是化学实验室,它楼上是两间物理实验室。“工”字那一竖的左边是男女生厕所,右边是绿色景观。“工”字上面那一横的楼上楼下走道两边是高中教室。
从一楼走道左边出门,是湖北大学的围墙,窄窄的巷道向北出去是两个水泥篮球场;从走道东门出去,是有四百米跑道的标准的运动场,靠跑道边是固定在沙坑的单杠。
初二(2)班的住读生,当时有三间宿舍,每间有上下两层的床四张,住八个学生。我的那张床在进门右边靠窗户的下铺,上铺是杨利生。我们两人报到第一天,到寝室就相识了。
杨利生与隔壁宿舍的李小怀,是东湖八一小学的同班同学、好朋友,初一同时保送来的。李小怀与我们同龄,但个子比我们高多了,经常来我们寝室找杨利生,一来二去,我们也成朋友了。真是“少年乐新知”啊!后来,还有住在学校附近的走读生郭进军,他也是利生读初一时的好朋友,经常在下午两节课后,来找杨利生玩。我们四个人相识以后,最后成了一生的好朋友。
懵懵懂懂读初中,大概是这个年龄段男孩子的特征。记得我们班的男生特别顽皮,一年内就换了三个班主任,初二时,担任我们班主任的,是教导处的王声磬副主任。他针对我们班干部子弟多的特点,充分调动他们的积极性,扬长避短,终于改变了班级面貌。当时,我们只知道班上有很多同学,是“东湖八一子弟学校”保送来的军队干部子弟,还有一些同学是“水果湖小学”,保送来的地方干部子弟。他们也从不在同学中说自己的父母是干什么的,我的三位好朋友,都是高干子弟,但没有谁问他们的父母是干什么的。读书期间,我经常去杨利生和郭进军家,有时还在他们家吃饭。郭进军妈妈做的山西面条和馒头,吃起来特别香。直到高中毕业以后,我才知道他们都是“高干子弟”。
李小怀的父亲在广州工作,他每年寒暑假都要回家。他在一篇回忆录中深情地说:“我家在外地,李培永的家在武昌火车站旁边。他的父亲是花农,母亲是家庭主妇。我从初二到高三,每学期结束,上火车前,都把被子、床单背到他家,他妈妈为我浆洗。还为我做一顿饯行饭。回来时,下了火车,到他家吃一顿迎客饭,然后背上干净、用米汤浆洗过的被子回学校。他父母对我的恩情,永世不忘。”
1967年,武汉“7·20”事件之后,李小怀的父亲调到武汉军区任副司令员。上任不久,他的父亲和母亲,轻车简从,来我家看望、感谢我的父母。后来我每次去李小怀家,他父母都要把家里橘子树上摘下的桔子,让我带回家,给我的爸爸妈妈吃。还有一次,把海南的芒果,让我带回家给爸爸妈妈尝尝。
我的好朋友们也经常到我们李家花园来玩,虽然公私合营之后,已经没有花了,但李家花园的原始地理风貌基本没什么变化,特别是东面小山上那桃花盛开时,他们都说:“你们家这里真是世外桃源啊!”每次来玩,妈妈都热情款待他们。尤其是在我休学期间,妈妈留他们吃饭,特别强调“培永的碗筷都是另外清洗消毒存放的。你们放心吃饭吧!”
平时,每周日晚上,回学校时,妈妈常常让我给朋友们,带一些自家腌制的“白花菜腌菜”,他们都喜欢吃。三年困难时期,妈妈还把家里喂猪的豆渣,用油、盐、葱花炒熟,带到学校给他们吃,虽说是猪食料,肚子饿了,吃起来还是津津有味,而且经得起饿。
往事不可追,少年犹可忆。
初中那个年龄段的男生特别好运动,学校那个大操场就成了我们课外活动的乐园。只要没有正式的的足球比赛,我们班的男生,下午第二节下课铃声一响,就迫不及待地冲向大操场,占据其中的一半,分成两队,各队把两个书包往操场边一放,就算是球门了,立即开始比赛。
记得有一次,利生不知道什么原因,晚来了一会,来不及回寝室去换球鞋,穿着一双布鞋上场,大家说,穿布鞋怎么踢球啊?他笑着说:“没关系,这布鞋可结实啦!是我爸在北京买的!”结果,那“北京布鞋”太不给他面子了,还没有打一会儿,他一脚长传时,脚上的鞋与球,一起飞出去了。捡起来一看,那只鞋前面张着大口,似乎在说,怎么能让我干这个活呢?
初中时的利生,特别活泼好动,初显田径运动天赋,就被体育老师发现了,选入学校田径队,每天早晚穿着校田径队的运动服在大操场训练,真是令人羡慕!到了学校每年春、秋两季运动会期间,利生不仅是代表我们班夺分的好手,而且,他与一班孙鲁安争夺跳高冠军的比赛,更是运动会上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李小怀在《思念杨利生》一文中写得非常形象生动:
“63年春季运动会,比赛到最后,跳高场地上只剩下他们两个,观战的同学们在跳高场地边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大家都在关注这块奖牌的归属。
孙鲁安跳俯卧式,姿势大方稳重,起跳爆发力强;
杨利生跳剪式,姿势高雅优美,起跳轻盈如燕。
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竹竿一次次升高。春寒料峭,利生衣服脱得越来越少,最后竞光着脊梁,只穿一条白色丝绸短裤,继续奋战。天快黑了,两人视力都不好,裁判员在竹竿上系了一块白手帕以示高度。当竹竿升到与他们两的的头顶齐高时,孙鲁安失败了。
此时,只见利生摘下眼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朝后一颠,开始助跑,急剧加速冲向竹竿,一个有力地起跳,身体高高跃起,跃过竿那一瞬间,身体一扭,双腿灵活地在空中一‘剪’(像当年女子跳高破世界纪录的郑凤荣那样的剪式),两手向上扬,身体如箭一样快速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形,‘嗖’地一下过去了。利生夺冠了!”
这次春季运动会,奠定了利生在校田径队跳高霸主的地位。代表华师一附中,参加1963年武汉市中学生运动会。那次跳高比赛,利生的成绩是1.77米。超过了他当时的身高1.73米。这项运动成绩。创造了武汉市中学生运动会的跳高记录,并保持了多年!
还记得,读初三时,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大家都没有饭吃,住校学生就更艰难了。学校为了解决学生吃不饱的问题,到农村买了一大批萝卜,用船运到汉阳,然后动员学生把萝卜搬回学校。时任校长郎君诗,开大会亲自动员,当学生问他用什么工具搬时,他说:“大家都有长裤吧,把两条裤脚用绳子系住,装上萝卜,再系住裤腰,架在肩上就行了!”
我们学校在武昌蛇山脚下,装运萝卜的船,泊在汉阳龟山脚下的汉江码头。学生列队步行,从武昌走过长江大桥,再到汉江码头,装好萝卜,扛回学校。
当时,也不知是谁带的头,扛上萝卜不走大道,走龟山和蛇山上的小路。路上有学生边走边吃的,也有三五成群坐在路边一起吃的。大家在吃的时候,感觉很好,解决了一时之饥,生萝卜吃饱之后,才感到肚子挺难受的。
萝卜搬回学校,就堆放在操场上,有人建议派人看守。郎校长说:“看守什么?学生肚子饿了,想吃就让他们拿吧!”当时,一些学生悲观地说:“什么时候才能吃到馒头和油条啊!” 郎校长在学生大会上高声宣布:“从现在开始,不用三年时间,馒头和油条你吃不完!”果然如此,三年困难过去以后,馒头和油条还真吃不完。
郎校长,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好校长。三年困难时期,很多学校的操场被开垦成菜地,以解一时之困。郎校长严令,任何人不得破坏大操场。要让我们的学生在暂时困难之后,有一个开展体育活动的场地。保证学生德智体全面发展。
多少年过去了,郎校长的音容笑貌深深印在脑海里了,母校六十周年校庆时,我远远看到郎校长还是那样精神矍铄,立即前去问候老人家,感谢郎校长栽培之恩!祝福郎校长健康长寿!
难忘母校华师一附中的初中生活。
【附录】我与杨利生一起去挖藕
记不清楚是读初二,还是初三时,一个周六的下午快放学时,杨利生神神秘秘地问我会不会挖藕。我告诉他会挖。他又问我有没有工具。我说,你想干什么?他邀我星期天下午,去他们家附近的一个藕塘挖藕。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水果湖张家湾附近还有许多菜地和藕塘。
第二天下午,我从家里带上挖藕的工具到他家附近,然后与他一起到了藕塘,正准备下藕塘去时,来两个警察把我们带到了水果湖派出所。
警察:“你们人不大,胆子不小啊!说!你们从哪里来的?”
杨利生抢着回答:“张家湾一号。”
警察瞪大眼睛厉声说:“老实说!你们从哪里来的?”
杨利生也高声回答:“张家湾一号!”
警察非常清楚,住在水果湖张家湾的都是省级领导,他们不相信省级领导的孩子会与平民子弟一样去藕塘挖藕。但是,他们看这小子态度这么强硬,便问了他的姓名,家里的电话号码。
警察打电话核实以后,请家长来领人。
杨利生的妈妈到派出所带我们回家后,非常亲切和蔼地问了我的家庭情况。他妈妈也好奇地问我是不是真的会挖藕,我告诉她,我不仅会挖藕,每周末和星期天回家都要到菜地去劳动,种菜、除草、松土、浇水、施肥等农活都会干。我们家从来不去菜场买菜,只去买点鱼和肉,鸡鸭及鸡蛋也不用买。我还告诉她,我爸爸妈妈做的那个腌菜,闻一下都想吃几口,远亲近邻经常来家索要。利生说,在学校吃过我带去的腌菜,说我们家的白花菜腌菜特别香!从那以后,我就经常在周末去他们家玩。夏天,看到有人与他爸爸在家门口下象棋。梧桐树下,两把竹靠椅、一张小竹桌,一人一杯茶,聚精会神地对弈。左邻右舍的象棋爱好者,常来围观者三五个。高中毕业好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利生的爸爸当时是湖北省人事劳动厅厅长,那个经常在他家门口下棋的,是他爸爸的老战友、老领导张体学省长,他们以前都是新四军五师的。
当时省长、副省长,以及厅局长住在“张家湾”,没有高墙深院,与老百姓比邻而居,和睦相处,其乐融融。
他们的孩子,在学校与同学相处,也没有任何炫耀家庭优越之言行。记得当时在我们华师一附中初二(2)班,有好几个同学的父母都是“大官”,我们这些平民子弟直到高中毕业好多年之后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是高干子弟呀!但是,我们的学友情谊到如今已经持续六七十年之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