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我的文革十年(15)一技之长,安享晚年
1968年,父亲为了我的大弟弟顶职进厂留城,从武汉船用机械厂(461)退休,回到武昌通湘门外李家花园老宅,与妈妈一起安度晚年。
(我的爸爸妈妈古稀之年,在我母校的家中客厅合影)
父母当时考虑,大弟弟从小体质弱,经常生病,到农村去不方便看病,只好让才十五、六岁的69年初中毕业的小弟弟,下放钟祥县农村,成为知识青年,准确地说,应该叫“未成年人”。不久,武昌城里儿童传唱童谣“红灯绿灯,爹爹婆婆下农村”。不成想,戏言成真。后来真的要退休职工也下放农村。
两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下放农村,到哪里去呢?
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告知,可以投亲靠友,不然,就由政府来统一安排。
投亲靠友?自从我的父亲跟着祖父少小离家,到武昌通湘门外,打拼,创建并经营李家花园几十年。祖籍鄂州卸甲乡下,除了一二个远房亲戚的后人外,别无其他,且房无一间、地无一垄,让两个老人回乡,安家在哪里?
政府安排在哪里呢?实在不敢想象,两个老人在武昌生活了一辈子,远离在城里的儿孙,到人生地不熟的乡下,日常生活怎么办?
俗话说,吉人自有福相,积德自有福报。
正在我的父母一筹莫展之时,鄂州市华容区严家大湾花木生产队队长,辗转多方,打听到李家花园的花匠李师傅已经退休在家,请熟人带他登门拜访,恳请李师傅去给他们当花木生产的技术顾问,父亲欣然应允。
一周后,队长找朋友借一辆小车来接我的父母亲,请两老只带一年四季需要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生活必须品就够了。父亲一生只知道种花,从来没有管过这些家庭生活小事,倒是母亲感到疑惑,只带衣物?那我们去了一日三餐怎么办?
到了严家大湾,队长请父母走进一间房屋,典型的湖北农村风格的砖木结构瓦房,进门是一个大堂屋(客厅),两边各有一间卧室,堂屋后面是一个大厨房。格局与李家花园老宅差不多,就是没有老宅那么高大而已,但两老居住宽敞舒适,儿孙逢年过节回来暂住,也足够了。厨房有一个柴火灶,还有一个煤炉,柴和煤整齐地分放在灶台和煤炉旁边,炉灶边还有自来水池。堂屋一张可供八人围坐还显宽松的大方桌,十几张椅子,靠墙还放着几个长凳子。队长笑着对两老说,这些椅子凳子,一是,逢年过节两老儿孙都回来起码有个坐的吧,二是,以后队里年轻人来请李师傅给我们传授种花技术时,也可以坐着听啊!真是难为队长的一片苦心!
我的父母那几年在严家大湾,是文革开始以来过得最舒心的日子。父亲的一技之长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严家大湾花木生产队的年轻人跟着老师傅学到了技术,生产队的经济效益越来越好,花木生产队农民的生活水平日益提高。
队长对父母日常生活的关心无微不至,年轻学徒们每天殷勤伺候,让我们在城里非常放心。
1971年,我们结婚时,买不起必须的家具,就是有钱也无处可买,而且,有钱买了家具,学校那一间狭窄的办公室也放不下!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两老一直为没有给我们婚房和必备的家具深感不安。我们安慰父母:“请两老放心!我们还年轻,慢慢来,我们一定能用自己的大脑和双手,创造未来的幸福生活!”
父母亲最后还是请严家大湾花木生产队队长,找关系托熟人买到木料,请我们自己设计家具样式,请木匠在父母住的那间屋的堂屋,看着师傅为我们打造了实木家具,然后,做好油漆,派专人专车送到武汉我的家。叫我怎能不感谢严家大湾的乡亲们!
(图中,我与大女儿下围棋的圆桌、还有那个大衣柜,一个双人床的床架,都是严家大湾乡亲们帮忙做的。)
我的老伴直到结婚五十年后的如今,念念不忘的是妈妈给她做的一菜一汤。那一菜,是她第一次到李家花园老宅见我妈妈时,妈妈见儿子带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回家,笑得合不拢嘴,特地给她做了一碟香椿炒鸡蛋。香椿嫰芽,是我带她去我们老宅屋后的香椿树上亲手采摘的,鸡蛋是自己家养的鸡刚下的蛋,在柴火灶上炒了一碟香喷喷的农家菜。那一汤,是我们结婚三天后,到严家大湾拜见父母时,妈妈在当天晚饭后,先在一罐生水里放一整只鸡,加好佐料。然后把那个瓦罐放到余火尚存的灶里面去,用灶灰把瓦罐周围都围好。第二天早上喝的那一碗鸡汤,真可谓是空前绝后的鲜鸡汤。这可不是吹牛,她在那之前,从来没有喝过这样文火慢炖的鸡汤。在那之后,父母都回城了,随着科技的进步,厨房的现代化,再也喝不到那样文火慢炖一晚上的鲜美鸡汤了。
那些年,我的两个弟弟还是单身,逢年过节我们就相约回家,到严家大湾看望父母。我们常回家看看,父母放心,看到父母心情愉悦,身体健康,我们也放心。在那今天不知明天可能发生什么事的日子里,是严家大湾朴实厚道的农民,给了我们家一个安全温馨的港湾,叫我们怎能不感恩严家大湾的乡亲们!
父母去严家大湾乡下不久,国庆节放假,我们夫妇俩回家,一只大黄狗,蹲在家门口,见我们要进门,立即起来对着我们狂吠不止,看着那只大黄狗,我们进不得又不敢退。我妈妈在屋里高声喊着:“不要叫!”等她老人家移步三寸金莲走出门,大黄狗才老老实实蹲下去,看着我们走进了家,它又跟着我们进“堂屋”(客厅)来,围着我们嗅了几圈,蹲在旁边,似乎在听妈妈给我们讲乡村生活的舒适和幸福。
妈妈告诉我们,生产队对他们两老的关心和照顾是无微不至的,让我们不要担心。然后告诉我们,爸爸一心在花园指导徒弟们侍弄茉莉花,这不,节假日都不休息,又去花园了。妈妈拍拍大黄狗说:“去花园叫李师傅回家!”它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走到妈妈身边看了看,妈妈又拍了拍它,带它到门口说:“快去叫李师傅回家!”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大黄狗跟在爸爸后面回来了。
哇!真的是狗通人性啊!
三天以后,我们要回武汉了。从父母住的严家大湾,到葛店镇乘公交车,大约要走五六公里。我们出门,大黄狗就一直跟着。出了大湾,我们让它回家,它站在那里不动,我们继续走,它又跟着我们,一直送我们到了葛店,它还不走。直到我们上车,车子开动后,才看到它往回走,我真担心,离家这么远,它能回家吗?
让我们难以忘怀的,还因为严家大湾离葛店只有五六公里路程,我们敬爱的二姐就住在葛店,当时是葛店卫生院妇产科的医生,她隔三差五就去严家大湾看望父母,照顾他们的身体,送一点治疗伤风感冒的常用药,以备不时之需。而对于我们几个小兄弟来说,二姐的家就是我们的第二个家,每次回严家大湾去看望父母,必须在葛店上下车,一定要去二姐家看看。
(我的爸爸妈妈年老以后,长期住在葛店二姐家。逢年过节,我们兄弟姐妹们就去二姐家看望两老。这是父母去世后,我们在二姐家门前的留影。前排左起:二姐、大姐、大嫂、小弟媳;后排右起:小弟、大哥、二姐夫、笔者)
父母在严家大湾常住以后,每次我们回去看望两老时,总要跟我们谈谈百年之后的事。当时城市已经开始推行火葬,妈妈听说后对我们说:“我怕烧得疼啊!我跟你爸爸以后就住在你们二姐家里,叫你们的大哥帮我们在英山买木料,给我们做两副棺材,放在二姐家。我们死了以后就埋在葛店吧!”大哥遵父母之嘱,买好木料送到二姐家,请专门做寿木的师傅为两老量身定做好了。在父母离世之前,每年还要给棺材上一次特制的寿木油漆。
父母在乡下不仅可以安享晚年,而且还安排好了自己的百年之后事,完全不用我们操心。
这一切,都是父亲一生从事花木生产而掌握的技术的福报!不得不佩服民谚“技多不压身”啊!父亲在那动荡不安的年代,凭一技之长,在穷乡僻壤安享晚年,也告诉我们弟兄几个,现在一定要用心做事,练好本事,将来才能安享晚年生活!
【附录】我的父亲李光柱,生于丁未年除夕(公元1908年2月1日),病逝于葵酉年(1994年4月15日)。享年86岁。
父亲小时候读了几年私塾,十五六岁就跟着祖父学种花。祖父当年在武昌张之洞路与黄土坡(现名“首义路”)交叉处,在我的姑奶奶主持的严家花园倾情全力资助下,创建并经营的李家花园,后来搬到武昌粤汉铁路通湘门外。
通湘门外李家花园,是我的祖父李华安创建并经营的私家花园,种植茉莉花、白兰花、株兰花等香花,供汉口茶叶行制作香茶。
从通湘门外粤汉铁路边下来,那条窄窄的小土路穿过一座山丘似的坟山,走大约五、六百米就到了李家花园。我儿时记忆中的方位就是现在的武昌火车站东广场那一大片地方。
李家花园从创建,到1956年公私合营并入青山公园之前,一直是我的祖父当家。祖母在我出生那一年就去世了,祖父从1945年到1961年去世,一直独自操持这个大家庭。花园的主劳力是我的父亲和三叔,二叔在外开车跑运输,四叔1947年从铁路学校毕业后一直在铁路局工作。
李家花园当年是武昌一个比较大的私家花园,仅靠我的父亲和三叔两个劳力显然是不够的,常年请的三四个花匠都是远亲近邻,我记得的就有远房的舅舅呀、表叔呀。他们不仅要精心伺候那些娇嫩的花儿,什么剪枝呀,除草呀,接枝呀等等,还要干许多重体力活,夏天每天要到水塘挑水去浇花,像茉莉花还得正午时间去浇水,我常常看到父亲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还在花园里劳作,真是幸苦至极!他们每隔一段时间,还要在天亮之前赶到武昌城里,将一些公厕的粪水挑回来给花施肥。那一担粪水比浇花水要重得多啊,穿街走巷,小心谨慎就不必说了,还要过铁路,走那弯弯曲曲的小路,一路艰辛,难以与外人述说。我的父亲是李家花园的主劳力,一生辛苦劳作练就了他强健的体魄,
我的父亲是李家花园的长子,一生少言寡语,不论在外还是在家,从不多说话。幼时读过几年私塾,认识字,但很少见过他读书看报。晚年有时看到他读《水浒》,也只是翻翻而已。公私合营前,他是李家花园的花匠,人称李师傅,从早到晚在花园忙碌。公私合营之后,他是青山公园一名优秀的园林工人,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在家他听我祖父的,在单位他听领导的。上世纪60年代初,远在武东的461厂,找青山公园要一名园林工,因为那时去武东交通不便,那里的生活条件也比城里艰苦,很多人不愿意去。领导找他,让他去那里,他二话没说就去461厂,一直工作到退休。现在461厂郁郁葱葱的绿化林带,就是他辛勤劳动的成果。
我的父亲一生勤劳,而且像所有老农民一样非常节俭。他在青山公园工作期间,每到周末都要回到武昌李家花园老宅,看望年迈的祖父,伺弄房前屋后的菜地,除草、松土、施肥,忙一整天后,再回青山公园上班。当时,从青山公园到武昌已经有16路公交车,车费0.16元。父亲每次回家往返都是步行差不多两个小时,省下0.32元。后来,我每次讲小说《梁生宝买稻种》,梁生宝进城为了省钱,“在饭铺五分钱要了一碗汤面,要了两碗不花钱的面汤,吃了她妈给他烙是馍”时,情不自禁就想起了我的老父亲,一生也是那样节约,恨不能一分钱当两分钱花。父亲退休后,我当时住在硚口水厂路中学,老人家在武昌车站老宅吃了早餐后,步行经过长江大桥和汉水桥,走到水厂路中学来看看孙女,吃完中饭,又步行回去。我们总是劝他坐公交车,他说:“人老腿先老,走走路练练腿脚长寿!”
父亲一生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我的父亲一生性格温和,关爱孩子,孝顺老人。
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见过父亲发脾气,更没有因为儿时的我们调皮而打骂我们,他总是那么温和的看着我们健康成长。
我也许是过敏性体质,大约六七岁时,放学回家,父亲让我去花园把茉莉花钵里的杂草拔掉,在拔草时,我的头部不知被什么虫子叮咬一下,开始只起一个包,不一会就成片了,奇痒无比。父亲疼爱地摸着我的头说:“回去做作业吧!你命不该种花!”
父亲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长期把小弟弟带在身边,直到退休回家。为了大弟弟顶职进厂,父亲退休回家。
父亲的长子李焜永成年后,随二叔学开汽车,不幸在湖南攸县遇难。二叔实在隐瞒不下去了,才回家告诉我的爸爸妈妈。这对我的父母打击太大了,妈妈当时整天都沉浸在悲哀之中,以泪洗面。然而,一生为人忠厚的父母,在处理长子人命关天的大事时,得理饶人,把痛苦留给自己的高风亮节感动了家族所有的人。在1958年“大跃进”年代,父亲听说湖南攸县埋葬长子的那个地区马上要开发了,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他,一个人前往攸县,找到长子的坟墓,取回了尸骨,让他的儿子魂归故里,了却了为人父的长久思念,尽到了为人父的责任!
父亲作为祖父的长子,一辈子任劳任怨,不仅为大家庭的生活尽心尽责尽力,而且对他的三个亲兄弟也是爱护有加,不必说后来一直在身边的老二和老三了,老四常年在外地工作,后来一大家人安居在陕西宝鸡,父亲每年寒冬腊月都要为他们腌制腊鱼腊肉,晒好后邮寄到宝鸡,以慰手足情。我的两个弟弟现在每年也都要为我腌制腊鱼腊肉,这就是父母亲言传身教的家族传承。
父亲非常孝顺祖父,在青山公园工作期间,只要单位聚餐,尽管他和祖父一样,非常喜欢吃红烧肉和粉蒸肉,但是,他一定要留下来,让当时与他一起生活的小弟弟从青山送回武昌家里,给祖父吃。祖父还特别喜欢吃红菜苔,父亲就找菜农朋友要来优良品种,每年到季节种下的红菜苔,可以让祖父从当年12月吃到第二年的三月。
李家花园从创建到消失,我的祖父和父亲都是亲历者,创业的艰辛自不必说,所有的香花都是祖父千辛万苦亲赴南粤采买、运回;父亲在家殚精竭虑精心管理和养护,才有我们李家花园大家庭的幸福生活。公私合营是大势所趋,祖父和父亲默默承受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当时,除了老宅和老宅周边的几块菜地外,所有资产都“合营”了,祖父自然退休,父亲成了“青山公园”的园林工人。李家花园从此就消失了。
改革开放后,1980年,我也从硚口调回母校,我的大姐、大哥、两个弟弟都在武昌,二姐一家在葛店,25路公交每半小时就有一班,往来非常便利。父母常住461厂职工宿舍,一大家人逢年过节都去父母那里热热闹闹,其乐融融!妈妈在家准备一大桌美味佳肴,爸爸早早就到公交站去等候回家的儿孙们。
父母越来越老了,经常挂在口边的话,要住在葛店二姐家去,因为城里不许土葬了,而两老早就为自己打造好了“寿木”,就存放在二姐家。
1989年,我从海南讲学回到武汉,告诉妈妈,为了我的两个女儿的前途,我准备调到海口去。妈妈问我:“海口在哪里?”我告诉她:“很远很远!还要漂洋过海才能到。”妈妈说:“我们一大家人好不容易都回到武昌了,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就等我死了再说吧!”
父母在,不远游。再也不敢跟母亲说调动之事了。
真是没有想到,1990年春节前,母亲在葛店突然脑溢血,不幸病逝。举行了隆重葬礼之后不久,我特地回葛店对父亲说:“我还是想调到海口去,您老人家同意吗?”
爸爸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哪里的黄土不埋人?我没有什么意见。只希望在我将要离世时,你能回来送我就可以了!”
“爸爸,请您放心!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我会在第一时间回到您的身边!”
1994年4月15日清晨,我的外孙打电话告诉我,说外公刚刚上厕所突发脑溢血,非常危险了。我立即去海口机场乘早上第一趟航班,飞回武昌南湖机场,打的回到葛店,如诺第一时间回到老父亲身边。眼看慈祥的父亲像睡着了一样,躺在病床上,永远离开了我们!
我的父亲一生种花,默默无闻,勤勤恳恳,为李家花园、青山公园、461厂、严家大湾花木生产队奉献一技之长,是一位同行称赞的技术精湛的老师傅!一生孝敬父母,是一位家族人人称道的孝子!一生关爱亲弟弟,是李家大家庭的好兄长!一生都是我们兄弟姐妹们的慈爱老父亲!
愿父亲在天上与母亲一起永远幸福!
妈妈生于丁未年(1907年4月4日),病逝于庚午年腊月初八(1990年1月15日)。享年83岁。
妈妈是文盲,在那个计划经济的年代,我真不明白妈妈是怎么记住那么多不同用途的票证的。那时,除了钞票外,几乎所有日用品都要凭票供应。先说吃的:有粮票(全国通用、湖北省通用、武汉地方用三种)、油票、肉票、鸡蛋票、糖票、豆制品票;用的:肥皂票、火柴票、煤油票;穿的:布票和棉花票;还有用来买自行车、手表和缝纫机的“工业品票”等等。而且,几乎所有票证都有“时限”,过期就作废了。妈妈不仅能记住那么多不同用途的票证,而且能在规定期限去使用它们。我至今都非常佩服妈妈的记性好,更为自己继承了妈妈这么优秀的基因而自豪!
妈妈是文盲,但是,她很想学文化。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的“扫盲”运动中,她非常积极,晚上参加扫盲学习班,回家后还要我教她识字。要知道妈妈当时参加学习识字是多么艰难啊!白天,她是我们那个大家庭的主妇,有做不完的家务事;晚上去学习文化还要摸黑走很远一段路,而她那双小脚是中国最典型的“三寸金莲”,别人十分钟就走完的路,她得走半个小时。
妈妈一生生了十三胎,其中六个孩子都夭折了。养育成人的有五男二女,最后给她养老送终的有四男二女。大哥成年后,随二叔学开汽车,不幸在湖南攸县遇难。二叔实在隐瞒不下去了,才回家告诉我的爸爸妈妈。这对他们打击太大了,妈妈当时整天都沉浸在悲哀之中。然而,一生为人忠厚的父母,在处理长子人命关天的大事时,得理饶人,把痛苦留给自己的高风亮节感动了家族所有的人。爸爸妈妈一生积善成德,儿孙满堂,不仅人脉很旺,而且一代更比一代强!
妈妈一生待人热情,不论住在哪里,都极有人缘。当年在我们李家花园附近干活的农民,大热天来家讨点水喝,她总是热情相待,端茶送水。我成家之后,她曾在水厂路中学和华师一附中短住过,隔壁左右的老师们都喜欢她。
妈妈虽然没有文化,但是非常聪明。她一生围着锅台转,做的饭菜味道特别香。我现在只能猜想,她就是善于不断总结自己的经验,并借鉴他人的经验,逐步形成了自己做菜的特色。我小时候去舅舅家拜年时,吃的鱼丸和肉丸,那味道与妈妈做的差不多。当她老了,过年就指挥我和两个弟弟准备年饭的菜肴,怎么做鱼丸,怎么做肉丸,一套一套的,而且每一步都有严格的“序”。我们在她老人家亲自指挥下做出的年夜饭,虽然比她亲自做的差那么一点点,但是我们做的“肉丸”,能得到她的认可,终于成就了“李家秘制肉丸”(我已经写成了《李家秘制肉丸》,见博文“闲话人生14”)。而且,现在已经传承到了住在北美的我们的下一代。如果她老人家地下有知,一定会笑醒了!
妈妈不仅聪明,而且特别能接受新事物。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武汉市刚开始使用液化气,很多人都不敢用,她就敢用,而且很快就能熟练地使用了。
妈妈最后那么快就离开了我们,更是对我们最大的关怀和体贴。试想,如果她老人家躺在床上一二年不能动,我们做子女的当然得尽孝,就是大家轮流护理,也是相当繁重的任务。妈妈安详地走了,为她辛劳的一生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为我们子女最后一次降福!
妈妈一生喜欢热闹,我们为她老人家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按照湖北农村土葬习俗,我们请来专门为老人送葬的道士唸经超度,大办“白喜宴”,遍请亲朋好友,真是做到了三天“路上不断人,灶里不熄火”。我在水厂路中学和华师一附中的领导与同事几十人,租一辆大巴,专程从武汉赶来为我的妈妈送行!
妈妈生前不止一次嘱咐我们,死后一定要土葬。为此,年老之后,她老人家就长住二姐那里,逢年过节我们兄弟几家都去葛店与两老欢聚一堂。两老离世之后,我们每年清明都要去两老那坟地烧纸钱,报平安,就像妈妈还在我们身边一样。
(右起:大哥、二姐、大姐、笔者、小弟。1998年春节我们在葛店扫墓后,在父母墓前留影。)